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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头筹

王锦上场之后,冲着几位评判深深施礼说道:“学生不才,愿意亲手为各位评判泡茶。”几位评判点了点头,就连陈世钊也缓缓的睁开眼睛,看着王锦如何泡茶。

王锦命人燃起了炉灶,火势旺盛,映照着他的脸色微红。早有人把一柄肚大嘴尖的烧壶架在了上面,然后顺势倒入一壶清水。

清水入壶之后,王锦微微一笑,冲着陈世钊说道:“饮茶即是饮水,择水需先择源,这一担清水乃是永胜茶行动用船只,在太湖湖心三百米水深之处灌上来的,水清、至冷,可谓是冰清玉洁,貌若仙子。”说着,眼睛的余光偷偷看了看潘晓莹小姐。

潘小姐貌似一朵洁白的莲花,坐在人群之中,仿佛一道独特的风景,亭亭玉立,不可亵渎。

说活之间,水已经烧开,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王锦亲自动手,把烧壶拎下来之后,立即从一个精致的陶罐中,手持荷叶抓出一把茶叶来,放入身旁的一个茶壶之中。随即,他一手执壶,做了一个仙人拜月的姿势,沸水便犹如一碗月亮,注入茶壶之中。

茶壶正好对着潘晓莹,这个姿势无非是给她看的。但是,潘晓莹似乎没有抬头,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这把茶壶也是永胜茶行特制的,洁白流光的陶瓷,十分惹人注目。茶壶上面镌刻着一首诗词。明眼人看的出来,正是国主李煜写的一首《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寒山学堂的老夫子捻着胡须念了出来,抑扬顿挫,婉转动人,自有一番风味。

香茶已经泡好,香气四溢。王锦依次在各位评判面前倒了香茶。

“请潘小姐品茶。”王锦微微施礼,轻声说道。

潘小姐没有说话,轻轻品了一小口。

见众位评判全部品尝完毕,王锦得意的神色溢于言表。“但不知潘小姐有何见教?”

自比赛开始,潘晓莹从来未曾说过一字,一听王锦之言,微微蹙了蹙眉头,轻声说道:“茶是好茶、水是好水,只是误了火候,蔽了颜色。”

几句话清脆悦耳,如同一只夜啼的百灵。

“哦,何以见得?”王锦怔了怔,赶忙问道。

潘晓莹微微一笑,如同夏荷临风。“水之于茶,犹如水之于鱼一样,鱼得水活跃,茶得水更有其香、有其色、有其味,所以自古以来,茶人对水津津乐道,爱水入迷。”

一向严肃的陈世钊也点了点头,像是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精茗蕴香,借水而发,无水不可论茶也。”

李潇听得真切,心地暗暗佩服起这位潘小姐的高见。茶人独重水,因为水是茶的载体,饮茶时愉悦快感的产生,无穷意念的回味,都要通过水来实现。水质欠佳,茶叶中的各种营养成分会受到污染,以致闻不到茶的清香,尝不到茶的甘醇,看不到茶的晶莹。

潘小姐接着说道:“王公子刚才说择水先择源,这个道理非常重要。”

王锦笑了笑,脸色之上一股自傲神色。能够得到潘小姐的赞赏,自然是荣幸万分。

“水有泉水、溪水、江水、湖水、井水、雨水、雪水之分,但只有符合源、活、甘、清、轻五个标准的水才算得上是好水。所谓的源是指水出自何处,活是指有源头而常流动的水,甘是指水略有甘味,清是指水质洁净透澈,轻是指分量轻。所以水源中以泉水为佳,因为泉水大多出自岩石重叠的山峦,经过砂石过滤,清澈晶莹,茶的色、香、味可以得到最大的发挥。”潘小姐轻声说道,令在场的人无不点头。

陈世钊也啧啧了两声:“天下名水有扬子江南零水、江西庐山谷帘水、云南安宁碧玉泉、济南趵突泉、峨嵋山玉液泉多处,无不是泡茶的灵水。”

“王公子如此浸泡,茶香虽然四溢,却总是失去了茶的本源。碧螺春不宜用沸水煮,容易脱色、盖味,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潘小姐倒也和陈世钊一样,不留情面,一语中的,指出了不足。

陈世钊冷冷一笑,冲着王锦说道:“汤有三大辨、十五小辨。一曰形辨,二曰声辨,三曰气辨,形为内辨,声为外辨,气为捷辨。如虾眼、蟹眼、鱼眼、连珠皆为萌汤,直至涌沸如腾波鼓浪,水气全消,方是纯熟。如气浮一缕、二缕、三缕、四缕、缕乱不分,氤氲乱绕,皆为萌汤。至气直冲贯,方是纯熟。”

王锦冷汗直流,维诺着下场。

陈世钊这番话,道明了烧水的功夫都不一般,都要十分讲究的。王锦哪有这样的才学,不出汗才怪。

李潇还是最后一个上场。只见他不慌不忙,走到台边,先向失落的王锦说道:“王公子,可否借一壶你剩下的开水一用?”

王锦看了看李潇,冷冷言道:“这时候的水已经凉了两成,你用自便去用。”在他看来,这种水想要泡茶都难以出味了。

李潇道了谢,拎着那把肚大嘴尖的烧壶走到台中,放了下来。

陈世钊见到李潇十分沉稳,没有丝毫的浮躁之气,暗暗点了点头,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潇连忙施礼回答:“学生李潇见过老先生。”

“你先别忙着泡茶,我有一事要问。”陈世钊慢悠悠地说道:“适才永胜茶行的浸泡之法你也见过了,晓莹只说明了煮水之道,却并未点明错误之处,你是最后一个上场,可否明白其中的玄机,当面道来?”

“陈老夫子这是考我呢!”李潇心中一笑,微微道:“在下也有浅薄的认识,愿闻先生指点。茶不宜用沸水浸泡,沸水容易使之变味、变色,失去了原本的茶香,此一误也。浸泡时间不宜过长,过长则茶生苦味,涩口苦心,此谓之二误。茶水不宜太浓,太浓则伤脾胃、损劳神,此三误也。”

说完,李潇趁着烧壶中的水温正好,拿出了自己精心烧制的那把竹节紫砂壶,亮相于当场。

众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是什么物件,怎么如此古朴、典雅、大方,紫光盈盈,清气环绕,好像一件绝世珍品。

潘晓莹和陈世钊同时“哦”了一声,仔细观看这把茶壶。

李潇并不理会他们的惊讶,随着操作随着说道:“此谓之紫砂茶壶,乃是采用黄龙山土精心烧制。紫砂茶壶摩掌宝爱,不啻掌珠。用之既久,外类紫玉,内如碧云。壶经久用,涤拭口加,自发暗然之光,入可见鉴。能裹住香气,散发热气。”

李潇先用开水迎头冲击茶壶,然后轻轻摇动。“茶致清致洁,是天涵地育的灵物,泡茶要求所用的器皿也必须至清至洁。这一道名唤冰心去凡尘,用开水烫一边本来就十分干净的紫砂壶,做到冰清玉洁,一尘不染。”

说着李潇把已经凉了三成的开水注入竹节紫砂壶之中,轻轻摇动。“碧螺春茶叶细嫩,若用沸水直接冲泡,则会味苦、变色。这种开水注入,玉壶养太和,体会的是另一种心境。”

随即,李潇倒出开水,用竹筷从陶罐中夹出不多不少的极品碧螺春,放入茶壶中。“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茶入壶,如同清宫迎佳人。”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李潇的茶艺。只见他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还为每一道手艺都去了个美妙的名字,令人如醉如痴。

雪儿已开始紧张的手心里都出了微汗,但是见到李潇潇洒自如的神态时,紧张的情绪也慢慢放松了。李彤生听见身旁的人一片赞叹之声,也禁不住小声说道:“这是我儿子!”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李潇全神贯注,向竹节紫砂壶中倒入了少许开水,润了润茶叶。“为谓之甘露润莲心,茶叶汲取开水之气,更加灵动。”

几个眨眼功夫,李潇便把烧壶高高举起,慢慢向下注入开水。“此谓之凤凰三点头,开水自上而下,茶叶三起三落,寓意是向在场的所有人点头致意。”

台下一片叫好,掌声雷动。

浸泡完毕之后,李潇走到评判席前,先在陈老夫子面前倒了一杯茶水,恭敬的说道:“此举为童子奉佳茗,请老先生品茶。”李潇两世为人,拍马屁的功夫运用自如,不知不觉中表示对陈世钊的尊重。

陈世钊难得的笑了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他看了看李潇,忍不住说了一声:“妙哉,孺子可教!好茶,君子之道也!”

李潇鞠躬道谢,然后又在潘晓莹面前的茶杯中倒入香茶。“品茶要一看、二闻、三品味,只要用心品味,一定能从淡淡的茶香中品出天地间至清、至醇、至真、至美的韵味。”

潘晓莹抬头看了看李潇,目光中竟然水波飞转,她面颊一红,低头品茶。

“公子高论,晓莹敬佩!”声音低的只有李潇和她两人能听得见。

给所有的评判倒满茶水之后,李潇朗声而言:“诸位评判,品味此茶,请把茶水吸入嘴内后,舌尖顶住上层齿根,嘴唇微微张开,舌稍上抬,使茶汤摊在舌的中间,再以腹式呼吸用口慢慢吸入空气,使茶水在舌上微微滚动,连吸二次清气之后,才能辨别出真正的绝妙滋味来。”

评判们慢慢品味,各个惊疑的神色。崔县丞最为激动,哈哈大笑道:“崔某枉活半生,竟第一次品味如此鲜妙的碧螺春极品,妙极,妙极!”

几位学堂老夫子也点头说道:“茶香润腹,令人精神百倍,清气归入丹田,令人口内生津,实属罕见之极品!”

见比试全部完毕,评判们也都有了结果,徐溥县令清了清嗓子说道:“参加赛茶大会的所有人员已经比试完毕,请诸位评判定出比试结果,同时,请潘小姐公布今年赛茶大会的第一名!”

评判们商议了一番,给出了意见。潘晓莹站起来冲着众人施了个万福,玉唇轻吐:“此番赛茶大会拔得头筹者——李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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