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簇拥着一位年过五旬的老头走了出来。这个人身材不高,身穿一身绿色官袍,精神矍铄,面色和蔼可亲。
南唐的官服穿戴十分讲究的。三品以上身着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绯袍,佩银鱼袋;六品以下绿袍,无鱼袋。官吏有职务高而品级低的,仍按照原品服色。前朝有任宰相而不到三品的,其官衔中必带“赐紫金鱼袋”的字样。州的长官刺吏,亦不拘品级,都穿排袍。这位徐溥县令,身穿绿袍,却也佩着一个银鱼袋,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徐溥县令却没有走在前面,而是恭敬地请一位面色清俊,面若寒霜的老者走在前面。徐县令面色堆笑,维维是诺,这个人却丝毫不领情面,独自向前。
徐县令干咳的几声,有一点尴尬。不过,出了门之后,立即恢复常态,依旧和蔼的面带微笑。
参加赛茶大会的人多,前来凑热闹的人更多,几乎是接踵而至。幸亏有三班衙役手持风火大棍维持秩序。这些人各个身体强壮,面色威严,那些还想往前挤的百姓见到这种阵势,都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几步。
衙门前摆着一长溜秦几,足有七八张之多,两旁有一些桌子,坐定了前来参加大会的茶行老板、富裕的茶农。
徐溥走到前面,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乡邻、各位父老。今天本县举办赛茶大会,实属义兴幸事、大唐福威。”徐县令环视了四周,见今年参加赛茶大会的人员比往年要多上一倍之多,大为欣慰。
“本次赛茶大会,拔得头筹者,将选进宫中作为贡品,同时赏银三百两!”徐县令高声道。
当场的人员立即哗然,选进宫中当作贡品,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
徐县令摆了摆手,笑着说道:“当然,其他上等的茶叶,将会现场拍卖,价格由茶商自己来定,本县概不参与。”徐县令说完,又向身后的清瘦老者笑了笑说道:“今天陈世钊先生也来到大会现场,是本次大会的评判之首。”
听到陈世钊的名字,现场又是一阵哗然。这位陈世钊老夫子,可是义兴城最有名气的儒者,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的师兄是当朝皇帝的帝师陶渊亭,位居极品,引领天下文风士气。
向来,这位老夫子是难得出山的,不知道徐县令使用了什么手段,搬请了他老人家。
这位陈老爷子不苟言笑,有点发黄的脸颊上始终带着一股文人士子的狂傲之气。陈世钊走到当中的秦几旁边,微微坐了下来。
徐县令继续介绍:“同时,担当本次大会评判的还有县丞崔正通大人,寒山学堂的王老先生,怀远学堂的崔老先生。”徐县令每每介绍一位,都会让人搬了椅子,请这些人落座。最后,他一转身,叫身后的随从引出一位小姐来。
这位小姐身材婀娜,犹如出水芙蓉、寒梅沁雪,仙子一般的身形。只见她长裙微摆,莲步轻移,脚下是无尽的轻柔。小姐面如羊脂,洁白如玉,微微透露出一抹霞色,更加显示出娇小可人的神态。不过,她漆黑如墨的双眸中却流露出一种高贵的神色,如同夜明珠一般,不染一丝尘土。
徐县令赶忙介绍道:“此位是金陵潘晓莹小姐,有着非凡的品茶鉴赏功夫,乃是本次赛茶大会的监审。”
潘晓莹微微一笑,冲着在场的诸位点了点头,坐在陈世钊的一旁。
鸣锣过后,赛茶大会正是开始。一百多种茶叶以此放在托盘之中,上面压着参加人的名字。
第一场比试叫做观色,由评判观看炒制茶叶的颜色决定品级,那些烧制的焦黑、变色的茶叶就会在第一轮比赛中淘汰。
李潇排在最后,倒也能够看见评判们是如何观色鉴茶。评判们见到一种有一种的茶叶之后,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几位学堂的老夫子面带微笑,看了几眼之后,便把决定权叫道陈世钊手中。
通过了满意,淘汰掉沮丧。当然,判为通过的,都是送人情的美事,让其淘汰的,大多是得罪人的行当。陈老夫子德高望重,几乎不是人间烟火,这种得罪人的事情,都让他一人承担去吧。
陈世钊倒也毫不介意,一些茶叶端上来,几乎看都不看,摆了摆手,判为淘汰。当然,也有一些炒制水平较高的茶叶端上来,他也会多看上两眼,判为合格,进入下一轮比试。
这位老先生却也有点偏向。李潇站在后边看的比较清楚,一些大茶行、茶农的茶叶,陈世钊毫不留情面,说淘汰就淘汰,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相比而言,那些家底浅薄的茶农却很容易通过,点点头就合格了。
“陈老先生,我这么好的茶叶,怎么会判为淘汰,有点不公平!”一位茶行的掌故不满意陈世钊的评判,有点生气的问道。
“叶芽扭曲,颜色微黑,火候较大。”陈世钊看都不看这位掌柜一眼,张口说道。
这句话几乎是一语中的,掌柜看了看托盘中那些卷缩着的茶叶,叹了口气走开了。
“茶色微黄,浸泡苦涩,淘汰!”
“叶芽嫩却午后摘,干燥断裂,淘汰!”
陈世钊倒也不费口舌,凡是不符合要求的,几句话便点明扼要。旁边的潘小姐始终面带微笑,沉默不语。看到陈世钊如此评判倒也十分满意,还不时的点点头,表示赞同。
围观的百姓们兴致极高,听到陈世钊评判之词,也都大为惊讶。陈世钊声望高、学问深,这些人自然十分崇拜。一些人小声议论,如果自己的孩子跟着陈先生读书学礼,定会有一番出息。不过,陈先生极少收徒,门槛也高,想要拜在他的门下,十分困难。
李潇最后一个上场,一时间竟然成了焦点人物。
他身穿布衣,虽然洗的花白却干净整洁。李潇稳了稳心神,昂首走向评判席。
几位学堂的老先生一见,李潇眉目清秀,面颊之上流露出淡淡的自信神采,都对他有了一丝好感。当他们见到李潇炒制的茶叶时,更是频频点头,暗自喝彩。
崔县丞是官府唯一的评判,一直没有发表意见,大多数附和陈世钊的评判结果。当李潇把茶叶端到他的面前时,禁不住点着头叫了一声好!
这等于是衙门认可,就看陈世钊如何评判了。
陈世钊见李潇炒制的碧螺春之后,捋了捋长须,点着头说道:“条索纤细、卷曲成螺,满身披毫,银白隐翠,实属极品。”
众百姓一听,纷纷叫好。这些人大多是平常百姓,没有什么背景,更没有殷实的家境,见到一身粗衣的李潇,自然多了几分好感、几分亲切。
第一场比赛结束后,一百零一淘汰成了二十。
第二场比赛叫做品茶。衙役们在每位评判面前放了二十只茶杯,由参加比赛的选手泡制好茶叶,把茶水倒入小碗之中,让评判们品味。
之所以使用二十只茶杯,是因为茶水是不能掺合的,要保持每一种茶叶特有的芬芳,不至于串了味道。同时,让参加比赛的选手自己浸泡茶叶,也是为了显示一下手艺,泡制出别有一番滋味的香茶。
李潇没有急着泡茶,而是站在一旁观看。雪儿紧张的问道:“潇哥,你怎么不去沏茶啊,要不要雪儿帮忙?”
李潇笑了笑说道:“我们不急,反正是最后上场,现在泡好了,上场的时候早就凉了。茶凉则味不纯、色不正,会打折扣的。”看到雪儿着急,李潇又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个女孩子家怎么能够上台,待会我和铁牛两个人就行了,你和爹看好了咱们的茶叶就行。”
雪儿脸色一红,低头摆弄着衣角。李潇显然已经把她当成了自家人,话语中流露出浓浓地关爱之情。
沏茶大有学问,无论是器皿、开水严格讲究,同时,开水的温度也要适度。为了本次大会,徐县令已经叫人从太湖湖心灌了几大坛活水,叫衙役们当中支起大锅烧开了,比赛的人员可以随便使用。
四海茶行的刘萌亲自上场,叫随从舀了开水,并拿出一套陶瓷茶壶。这时候的陶瓷烧制已经趋于完善,青光流转,光滑细腻。这是一把凤尾独尊壶,壶身修长,瓷光闪现。刘萌先用开水洗了洗壶,然后放入茶叶,倒入沸水,轻轻摇动,知道茶香之气通过壶盖、壶嘴溢了出来,才让随从依次倒入评判的茶杯之中。
评判们先用鼻子轻轻嗅了嗅,然后小心翼翼的饮了一小口,微微点头,表示满意。
寒山学堂的王老先生笑着说道:“茶香四溢,甘甜可口,实属精品。”他意犹未尽,闭着眼睛又重新品味了一番。
潘晓莹也轻启玉唇,品了一小口,没有太多的表情,也没有说话。
品茶逐一而行,评判们也逐一品尝。这一次,这些评判们开始发表品茶的意见,指出优点、说明不足。
这时候,永胜茶行的王锦命人抬着炉子、器皿、茶叶上了场,并把这些物件一一摆开。
“哦!”见到王锦的这个阵势,一直默默无语地潘晓莹小姐轻轻地叹了一声,如同石块投入湖心,激荡起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