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秋潇笑道:“从此你安静了,可是也寂寞了。”
林秋潇和别人不同,他不管我听不听,他总会和我讲话,而且每次出任务都会带些给我的礼物回来。有时是一把茶壶,有时是几两好茶叶,有时一把剑。
这人也算是有心人了。他看得出来,我只对于茶和武功感兴趣,而我因为从不出去执行任务,也从没有额外的赏赐,我的茶和剑都是府上最普通的。而自从林秋潇出任务后,我的茶壶换了三把,现在用的是宜兴最顶尖的极品紫砂壶;茶叶大概常备的有数十种;宝剑换了有五次,现在这把,名唤流魄,很清冷的剑光,舞动时若有月辉流动。
林秋潇说,这把剑,适合我,不适合原来用剑的人。所以他用自己的断浪剑,让流魄易了主。
我可以想见那流魄原来主人的悲惨下场。
我喜欢这把剑,可仍忍不住叹息:“秋潇,杀人很好玩么?”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林秋潇回答:“苏影,你知道我多羡慕你,不用去杀人啊。你知道每次杀人后感觉多难受吗?我梦里常是那些人临死时睁大的眼睛,晃来晃去的,分不清谁是谁,都快把我逼疯了。”
“那你还杀人?”
“这是我的本份。”林秋潇玩世不恭的笑容后有些凄凉:“也是我的命,逃不掉。”
我默然。
我的武功已是最拔尖的,可我还是从未杀过人。
我想,那是因为柳沁的缘故。
我不是擎天侯府的人,而是柳沁寄养在擎天侯府代为培养的人。
所以,我未来必须对柳沁负责,却不必对擎天侯府负责。
“如果我每次回来,能有几坛烈酒,几碗热菜迎候着,我心里应该会舒服许多。”林秋潇望着我说。
我依旧不答。
但下次他回来时,我都会叫小歌去准备几样热菜,而酒则是早买好的。
他喝酒,我品茶,已成定例。
而后,我请他帮忙打听柳沁的消息。
按我原来的想法,这个柳沁,能与擎天侯府相交,一定不是平凡人物,多半还会武功,可林秋潇打听了半年,居然没打探出半点眉目来。
难道我只能这么等下去吗?永远无望地等着?
我叹一口气,将盏中的茶水倾在地上,拎过林秋潇的酒坛,倒了半盏酒,轻轻啜了一口。
辛辣的酒水冲在舌尖,凝滞不去,而顺喉而下的,不像是酒,倒像是火,烈烈如焚的一团,炙烤着食管直至肺腑。
林秋潇吃惊地望着我。
我无奈道:“秋潇,你知不知道,缺了一段记忆的感觉真不好,半夜里突然醒来时,脑中都会突然问自己,我是谁?如果一时想不起来,我会惊慌得满背汗水,仿佛自己的记忆再次完全给吞噬了一般。”
我继续喝着酒,不顾林秋潇发直的目光,道:“我很害怕,真的很害怕,就是白天,我也有种空荡荡的感觉,似乎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随时可能消失,只剩我一个,又把什么都忘了,游魂一样飘着。”
林秋潇不喝酒了,他把酒坛扔了,过来扶我,说道:“苏影,你醉了。”
我低头瞧了一瞧,半盏酒还没喝完,可头脑确实开始发晕了。而且,我的话,是不是太多了?
看来我的酒量,和林秋潇走了两个极端。
我苦笑道:“可能……是醉了吧。可醉了,依旧见不到柳沁。你知不知道,只有柳沁,才能把我的过去和现在衔接起来,让我不再有那种可怕的破碎的感觉。他似乎就是我的过去,能带给我一种温暖的冀望。”
“我明白。但苏影你放心,如今的你不会再破碎,你还有我。”林秋潇扶住我,将我送往房间。
小歌从没见我喝过酒,更没见我醉过,张大了嘴巴瞪住,直到林秋潇让她去打洗脸水,她才恍然大悟般跑开。
我躺到床上,由着林秋潇帮我脱了鞋,喃喃道:“我是苏影,可苏影,又是谁呢?”
“苏影……”林秋潇凝视着我,那双很英气的黑瞳似迷了层雾气般飘摇着,然后说道:“苏影,是林秋潇最在乎的人。”
他对着我迷离的眼,忽然俯下身,迅速在我额上亲了一下。
唇瓣温暖而柔软,带了轻微的潮湿。
我有一瞬间思维停顿。
难道,这是我的幻觉?
“苏影,你知不知道,你那种破碎而飘缈的游魂般的气质,是最让人心疼?心疼到恨不得伸出手来,抓住你的魂,你的魄。”我确信我没有出现幻听,林秋潇依旧俯着身子,那样清晰而忧伤地和我说着,全不见以往灿烂的笑容,也不见笑容之后的玩世不恭。
“林秋潇,你也醉了。”我淡然道:“你常在外面行走,应该找几个女人消遣消遣。”
“我曾经找过。但我觉得她们很脏,满脑都是你清冷走过的身影。”林秋潇苦楚地笑着。
“那么,现在请你看清楚了,我是男子。”我冷然望着他,已握紧随手宝剑:“我希望今天只是你喝醉了,我也喝醉了。”
“公子,水打来了,我来给你洗脸。”小歌已端了水盆进来,用湿布为我擦脸。
我将冰冷的湿布在脸颊上多停顿了片刻,才道:“小歌,送客。”
小歌怔了一怔。
我从来没有朋友,除了林秋潇。
他以前也常来我房中,甚至常会逗留到很久,虽然我常只静静坐着看书,并不理会他的喋喋不休,但我从未表示过反感,更未下过逐客令。
他可能是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朋友。
朋友而已。
我侧过身,面里而卧,不再理会林秋潇,也不再吩咐小歌第二遍。
小歌迟疑了一下,还是道:“林公子,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