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肆虐过的村庄一片狼籍,破旧的宗祠里,几十个村民聚集在一起,在一个形同枯稿的老头的注视下,一个个低垂着头,谁也没有吭声。
“这一次,该谁家了?这可是咱村不成文的规矩,还需要我来提醒吗?”老头顿了顿手中的拐杖,虽然一把年纪,说起话来却还是铿锵有力。
突然,其中一个男人扑嗵跪了下来,道:“村长,不是俺要破坏规矩,实在是,我们家就剩良儿这么一个了,他要是没了,我也就不用活了。”
男人人缘显然还不错,其它人也开始帮腔道:“是啊,长春家的情况特殊,村长,您就通融一次吧。”
老头脸色一板,严肃的道:“咱们村的情况,你们都是知道的,每年敬献一个孩子给河神,方能保我们济家村一年的平安,不是我狠心,难道,你们想触怒河神,让他把咱全村的人都吃了吗?”
几十个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后,还是由长春开口道:“村长,我们的意思是,今年,能不能先换一家,明年,明年再轮到我家好不好?”虽然知道明年也是个死,但,能多留一年也总是好的。也许,明年又有新的希望。
其它人也都埋头不作声,像是默许了他的主意。老头诧异的扫了一眼众人,问道:“你们当中谁愿意拿自家的孩子替他顶了?”
众人忙纷纷摇头,其中有人说道:“村长,我们说的是老黄家的丫头。”
“是啊是啊,那丫头本就不吉利,这不,才没几年呢,就把老黄家一家五口都给克死了,她若是老黄家的血脉,我们大家也绝不会说什么,可她不过是老黄从河边捡来的……”有人这么说着。
“可不是嘛,老黄家多好的人啊,可自从捡了她,老爹老娘先后病死不说,就连他那儿子,也遭了虎狼的毒口,老黄家媳妇,那么能干的一个女人,愣给打柴时摔了山崖,老黄自己苦闷不过喝了几口老酒,掉河里就再也没上来过,连尸体也没落着,可单单就剩她活得好好的,这八成也是妖孽。”
“听说啊,老黄捡她那天,正好是涨河的时候,还有雾呢,一个三岁大的女娃子,就漂在一个竹排上,也不哭,也不闹的,邪门着呢。”
“而且,生祭也是从她来咱们村以后开始的,依我看啊,指不定她跟那河里的妖怪就有什么关系呢。”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抢着说着,最后这个声音却有如魔咒般,让所有人立刻噤声,一时,所有目光都死死盯在了一个壮年男人的身上,个个眼里充满了恐惧与怨恨。
“张四!你胡说什么,要是让河神听到,全村的人可是要因为你而遭殃的!哼!”老头劈头盖脸一顿斥责,手中的拐杖差点没指到那壮男脸上去。
其它人虽然也个个横眼看着他,却都没有出声,因为,去年贡献的生祭,就是张四家的儿子。
“村长,这事,您看成不?”长春没有忘掉今天来的正事,忐忑的又将话题拉转回来。
老头看着眼前一双双望过来的眼睛,似乎也读懂了那些眼睛里的意思。有谁舍得把自己的孩子拿去喂了妖……唉,其实,老黄家那丫头人倒也乖巧,只不过,刚才张四那句话也狠狠的戳到了他心里去。
是啊,以前虽然也有洪灾,也偶尔有过生祭,但是,真正的“河神”显圣的确是在六年之前,也就是那丫头来这村里以后,这事,他还从来没往这上面想过,现在想来,却是心头一惊。
“既然如此,那……”作为一村之长,下这样的决定他还是有些犹豫,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何况,老黄一家去年全死光了,留下这么个半大不小的丫头,谁去照料?这天灾闹的,本来大家就已经自顾不暇了。
最后,老头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大伙散了,但,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由得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二月初二,生祭。村里百余户人家俱都出动,敲锣打鼓,杀猪宰牛,四处张灯结彩,像是庆贺什么节日一般,平日里宁静萧条的村子顿时一片热闹非凡。只是,在这热闹当中,每个人都面容肃穆,不见一丝喜悦,气氛异常诡异。
维系着整个村生命的那条大河里,已经扎好了一个新的竹排,竹排上竖着一根裹着红布的木桩,生祭的祭品便被绑在这木桩之上,一身大红衣裳映衬着一张精雕细琢的粉嫩小脸,让所有村民都为之目瞪口呆。
谁也没有想到,那个以前成天灰扑扑的丫头洗干净后会是如此的精致,虽然才十岁,却已不难看出她的美人风骨,不妖,不艳,却让人直觉赏心悦目。
一时间,男人女人眼里都充满了复杂,婉惜的,嫉妒的……
小女孩一脸平静,村民们去老黄家绑她的时候,她表现得也是这般平静,平静得让那些男人们也觉得心寒。仿佛,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一个懵懂的小女孩,而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妖一般。
也正是她的这份平静,所以,喧嚣的人群很快便静了下来,所有人开始有些期盼生祭仪式快些开始。这也是第一次,人们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开始这个仪式,因为,谁也受不了那样一双稚嫩却又深沉的眸子盯着他们。
终于,随着一声锣响,系住竹排的绳索被解开,竹排被人往河心排了一把,便像是长了脚一般,快速的朝着河中央漂去。
再过片刻,“河神”就要显灵了,就会将她永远的带走。往常,很多人都不忍看这一幕,但今天,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盯着,像是魔障了一般,盯着竹排上的她漂至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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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第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