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守株待兔
无头巷，已是深夜。
可是，对于小鬼来说，黑夜抑或是白天，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天下人都知道小鬼是一只恶鬼，却没人知道，他居然是一个瞎子。
他的房间常年灯火通明，偌大的房间里仅仅只有一张床，一把人皮坐的椅子。
然而他的心，却永远没人能够猜得透。
他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就是一个谜。
“时辰应该差不多了。”小鬼自言自语道。
古道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变硬。
黑色，证明他已中毒好一阵子。
然后，他从未碰过这个魔窟里的任何物品，怎么会中毒？
问题就出在空气里。
古道发觉，每过半个时辰，他和昏鸦的脚步就会慢上一些，如果不快一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们真的就会有头睡觉，无头起床。
然而，眼前的景象依然令他们绝望。
无尽的蜿蜒。
身后，则是无尽的黑暗。
稍不留神，就会掉进脚下这万丈的深渊中。
这明显是人工开凿的一个洞，可是这一切，到底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多少年，才能够完成呢？
古道顿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空气变得越来越浑浊，古道的双手开始不断的发抖，他清楚的很，这毒绝对不是老树能做的出的。
这毒很奇怪，它仅仅是让脚步变慢，内脏并没有受损。
而换做老树下毒的话，他和昏鸦早就死在这里了。
下毒人的目的再清楚不过。
他仅仅是拖延时间而已。
然而这里有着成千上万的路口，到底该走哪一条呢？
古道望着昏鸦，默不作声。
他的心开始动摇。
一个人，如果连最起码的生存的想法都没有了，那这个人，是生是死亦没有任何分别。
“我可以帮你找到出口。”西风道。
古道没有说话。
因为西风的脸分明是对着昏鸦的。
她只留给古道一个背影。这背影，无限幽深。
“条件是，他必须死。”西风转过头来，看着古道。
古道笑了。
毕竟这个女人是谁，他再清楚不过。
只是他依旧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机会，等一个能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因为想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眼前这个女人，对他来说很重要。
“为什么要他死？”昏鸦已经握住了手中的刀，瞳孔急剧的收缩着。
“因为他该死，因为他害了我哥！”西风的表情立刻化为一把锋利的刀，刺得古道的眸子好痛。
他猛然想起这个表情，很多年以前他也曾经见过。
同样的犀利，同样的倔强。
只是这眼神的分量又增加了几分。
惊讶之际，古道立刻做出了一个的决定。
这个决定也许不是完美的，但却绝对是最有效的。
“你无非是想我死，不是吗？”古道说。“如果你可以带着昏鸦出去，我宁愿一死。”
“你会这么轻易就答应我吗？”西风道。
“会。”古道说。“我一直都是颠沛流离的漂泊在世上，现在少了一条手臂，再也无法做我喜欢的事情，死也算是解脱。”
说罢，古道掏出匕首，银色的刀刃瞬间已经插进了胸膛。
只是一瞬，银色的光亮立刻蒙上了一股浓重的血红色。
古道倒了下去。
胸口不断涌出的血将他整个人淹没。
整个洞，寂静无声，只有血不断涌出所发出的声音，沙沙的，很好听。
昏鸦跪在地上，他看着这个人的尸首，眼神中充满了绝望。
仅仅是短短几日，他发觉，自己已经把他当做最亲的兄弟看待。
这个人玩世不恭，这个人好不正经。
这个人喜欢偷鸡摸狗，这个人喜欢偷自己喜欢的东西。
这个人不陪他喝酒。
这个人送他了一件大衣。
仅仅是片刻的荒芜，这个人便倒在了他面前，为了救昏鸦，古道宁愿付出自己的性命。
昏鸦知道，他并不是无牵无挂。
恰恰相反，他心里无时不刻不惦记着瘦马。
然而，古道也好，偷神也好，他已经从这个世上消失。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像他一样，能够将偷诠释的如此淋漓尽致。
昏鸦不想面对现实。
这些年他已经习惯逃避。
没想到，他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如果我死了，你要把我身上的东西都拿走。”昏鸦突然想起古道和他喝酒时候对他说的话。
“如果我死了，我想你帮我一个忙，把我和我曾经爱的人埋在一起。”这是昏鸦对古道说的。
他猜到自己会死，却没猜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古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这辈子欠你的，都还不了了！
此时此刻，西风已经不见了。
她就像一个鬼魂般的消失掉了。
昏鸦并没有去找她，他已经准备好了死在这里。
人的一生有很多朋友，可是宁愿为自己去死的，又能有几个？
昏鸦已经很累了。
他厌倦了这个世界，并且早就做好了随时死掉的打算。
袖中的刀微微发亮，阵阵寒意袭来。
他缓缓的抽出刀，慢慢的靠近自己的喉咙。
这些年杀过的人，他们的魂魄鬼使神差般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欠你们，还给你们。昏鸦道。
据说喉咙喷出的血会有沙沙的响声，像极了风的声音。
想不到，昏鸦这次听到的会是自己的血。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昏鸦的刀柄。
居然是古道。
“兄弟，你在干什么？”古道开口说道。
昏鸦迅速的闪到了一旁，他完全没有弄清楚眼前的这个人是现实的还是虚幻的。
全身的肌肉顿时动弹不得，连汗都停止了。
他分明看到古道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血流如注！
古道缓缓起身，胸口的血已经止住。
然而那并不是他的血。
那是前不久死掉的怪兽的血。
古道是个有着强烈好奇心的人，他在怪兽的胃里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比如被他刺破的并不是自己的心脏。
而是长在怪兽胃里的肿瘤。
昏鸦突然很想再试试把刀插进古道胸口会怎样。
这个混蛋，骗了他，却又让他哭笑不得。
古道不仅仅是偷神，演技也同样出众。
这个人，世上绝不会有第二个！
然而西风没了影踪，整个密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走吧，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古道说。
遗憾的是，昏鸦依旧没能明白古道的意思。
“边走边解释给你听吧。“古道起身，向黑暗中走去。
时间倒退回二十年前。
沙漠中，模糊的人影晃动。
无尽的白光，一不小心，连影子都可能蒸发掉。
四个模糊晃动的人影，微微的挣扎在着无边的大漠。
沙漠尽头，是一个神秘的国度。
没有人到过那里，因为这片沙漠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就是尽头。
生命的尽头！希望的尽头！
很多年以来，无数的探险者都将自己的性命埋葬在这个沙漠。
谁会相信，四个乞丐会走出沙漠？
就连乞丐们自己也不会相信。
他们唯一的信仰在漫漫黄沙中显得微不足道。
一如他们的地位，卑微到无人问及。
然而，几个月后。
他们走出了沙漠。
至于他们是怎么在超越人类极限的环境下存活下来的，无人知晓。
后人只知道，他们回到了故乡，便是四大家族现在的祖先。
万梅山庄，枯竹。
瀞海山庄，昏棫。
凌云山庄，潼麓。
空涧山庄，肃风。
江湖上流传着很多传说，但是最引人瞩目的便是这四大家族所发现的宝藏。
如果走运，便能富可敌国。如果不走运，尸首便会被沙漠埋葬。
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运气好，但是从没有人能在这片沙漠中等来自己的运气。
据说，最初四大山庄的每个创始人，从沙漠回来后，都有自己的专长。
枯竹，像他的名字一样，热爱奇珍异草，所以万梅山庄至今都是朝廷唯一认可的香料供应之处。
昏棫，则喜欢兵器，尤其是暗器，简直可以用爱不释手来形容。因此江湖上一旦有暗杀行动，那么昏棫便能够从中大赚一笔。虽然有点见不得光，但是本来江湖就是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至少，昏棫是这样安慰自己的。
潼麓，他已经去世多年，此人喜欢研究各种机关以及锁，一旦被他的锁或者机关困住，那么结局就只有一个。
如果说古道能够打开所有的锁，那么潼麓的锁绝对是他最不想碰见的那一把。
肃风，他没有看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山庄破败。如果他再晚死几年，估计他会死不瞑目。一个专门研究周易推背的人，居然没有算对自己什么时候大限将至，连朝廷都为之哗然。
“快要到出口了。”古道说。
“你怎么知道？”昏鸦不解。
那个味道越来越近了。
其实早在救起西风时古道就已经开始怀疑她了。
西风的手镣并没有锁。
古道这些年不知已经开过多少锁，一把锁是否锁住，他再清楚不过。
西风的确衣冠不整，可是她的鞋子是干净的；遍体鳞伤，手却完好无损。
最大破绽是，古道递给她的玉佩是古道自己的，她却没有察觉。
没错，他们的玉佩是一摸一样。
然而，古道偷过西风的玉佩，他特意在背面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
一个视玉佩为性命的人，是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西风没有时间去察觉！
所以，古道在递给西风玉佩时，特意记住了她身上特有的味道。
风向他们缓缓吹来，他们已经看到了隐约的光亮。
近了，更近了。
此时，古道却放慢了脚步。
昏鸦也早已握紧了袖中的刀。
因为他们听见的，分明是三个人的脚步声。
你们终于来了。
等候多时了。
迎面而坐的，是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