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来者不善（２）
“瘦马，江湖真的好复杂。”古道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还是不明白枯藤为何会背叛他们。
“去哪里？”瘦马道。
“去一个没有人能找得到我们的地方吧，比如海岛上，再比如深山老林。”
“森林我可不喜欢，还是去岛上吧。”瘦马道，她一脸幸福，能跟心爱的人一起离开，就算身无分文，一样很开心。
“那我呢？”阿志笑道。
“不嫌弃的话，我们就做邻居吧。”古道道。
“邻居？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找个女人？”阿志道。
“呵呵，随你便啊，想找几个就找几个，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帮你……”古道还未说完，瘦马就狠狠地给了他一下，古道顺势一拉，将瘦马揽入怀中。
阿志知趣地走出了马车。
夜，四下无人亦无声。
阿志没有点起篝火，他只是静静地躺在树梢，居然回想起了自己和古道初次相识的时候。
六年前，左城。
并不繁华的城市，依稀倒影着寂寞人的背影。
古道一个人游荡在街道上，即便头顶阳光灿烂，他的心中也尽是潮湿。
五月的左城，像极了他心中那座城池的模样。
然而，心中繁花落寞，连护城河都渐渐地变得朦胧起来。
这座城市，无人认得古道，古道也不认识任何人。
身边匆匆演绎着擦肩而过，哪处充满生机，哪处充满欢声笑语，古道都没有抬头去看。
也许，流浪的人，终究无法将目光停留在周围的事物上。
他还要继续走下去，他不能驻足观看，甚至连回头都充满着巨大的顾忌。
离开无头巷，离开瘦马，他变得一无所有。
偷神，和许多传奇一样，就这样被人们传唱着，被自己遗忘着。
那些浮华背后的现实，冷暖自知。古道叹了口气，在这偌大的城市中慢慢地走着。
他没有方向，不知道去哪。
落魄吗？古道并不这样觉得。只是，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迷茫和无力。
这个时候阿志也在左城，他尚未出道，江湖上也没有他的传说。
他和古道身边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样，没有多看他一眼，便径直走了过去。
只是，古道距离他十丈远的时候，便一眼看中了他身上的那折扇。
扇子并不是什么好扇子，但是上面的字古道隐约看到了，那是王羲之的手笔。
也许这小子并不识货吧。古道这样想着，将那把扇子放进了袖中。
“等一下。”有人叫住了古道。
古道回头望去，一个穿着邋遢的少年匆匆走来，这人脸上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去，嘴角的胡须却稀稀疏疏地长的好生浓密。
“你是在叫我？”古道有意装傻。
“恩，把扇子还我。”阿志道。
“什么扇子？”古道则继续装傻。
“就是你袖子里那一把。”阿志道。
“你确定我袖子里有扇子吗？”古道道。
“当然。你敢不敢让我搜搜看。”阿志信心满满地说。
“随便。”古道张开双臂，顺势将扇子别在了腰间。
阿志轻轻地摸摸了古道的袖子，片刻，赔笑道：“不好意思，我找错人了。”
古道笑笑，转身离去。
五月，炎热刚刚来袭，这人挤人的街道显得更加燥热不堪。
古道想起了腰间的那把扇子，他顺手一摸，便知道它已经不是那一把了。
没有人能够在偷神眼皮底下拿走他的东西。
阿志其实并没有偷古道的东西，他只是拿回自己的东西而已。
至于那手法，古道承认他从未见过。
当着人的面，将东西取回。靠的是错误引导以及莫大的勇气。
阿志伸手摸古道袖子的时候，其实已经将折扇拿回了。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难不成这个人是同行？古道这样想着，却没发现自己正走进一个死胡同。
忽然，眼前出现三个彪悍的男子，他们裸露上身，胸前均纹着刺青，不用看都知道是劫财的主。
“小兄弟，你上哪啊？”一个男子走上前去搭讪，一脸横肉的他笑起来真的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感觉。
“我也不知道。”古道道。他说的是实话，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
“那不如我们送你一程？”那人脸色突变，眼神中充满了杀气。
“去哪里？”古道若无其事的问。
“阎王爷那里。”
“原来你们不但劫财，还害命啊！”古道笑道。
“说的不错！从你一进城我们就盯上你了，像你这样的外乡人来我们这，不是被抓去做了****，便是被我们笑纳了。”
“只怕……”古道没有说下去。
“只怕什么？”身后那两个大汉问道。
“只怕，现在不是三对一，而是二对一了吧。”古道说罢，他跟前的大汉便倒了下去，喉咙上破了一个大口子，好半天血才涌出来。
“你……你到底是何人？”二人见此情形，立刻乱了阵脚。
“我？呵呵，我叫古道。”
“原来是偷神，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求您饶命啊！”二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起来。
“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古道道，“我只劫财不害命。”
这一切都被阿志看在眼里，他站在房顶上晒草药，不料却见得了眼前的一幕。
他很奇怪古道为什么不杀掉他们三个，反而却劫了那二人的财。实际上，古道没有半点威胁那二人的意思，他真的穷困潦倒，却又不想就这样一遍一遍地偷个没完，于是，他开口道：“不知二位可否能借我点银两，改日必登门奉还。”
这两个人一听生存有望，连连点头称是，纷纷掏银两给古道。
接着，古道满载而归。
今朝有酒今朝醉，古道虽不喜欢喝酒，但却想看看喝醉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有时，好奇会害死一个人，会毁了一桩大事。
但是古道的好奇心很特别，却对人无害。
他有他自己的原则。
很不巧，阿志也在这家酒楼内。
二人见面，没有笑容，但却互相注视着对方。
古道的眼睛闪烁着光芒，他并未看到什么值钱的宝贝，而是觉得眼前的人，有一股活力不断地溢出来。
良久，古道问了阿志两个问题。
“你觉得偷东西算不算爱好？”
“当然。”
“那你会不会觉得有一天自己会厌倦了它？”
“不会。”
“我厌倦了。”古道道。
“恩，所以你懒得来寻我那把扇子。”
“呵呵，有了这把扇子也挺好的。”说着，古道拿出那把赝品扇子，悠然地扇着风。
“你是偷神？”
“是的，不过现在看来，你更像。”古道道。
“为何？”
“因为你偷了偷神的东西。”
“那仅仅是你厌倦了而已。”阿志道。
“厌倦了偷，就不算是偷神了，只能算是个落魄的小乞丐。”
“何必这样挖苦自己呢？”阿志斟了杯酒递给古道。
古道笑着推开了酒杯，他只喜欢饮茶。
“不算是挖苦吧，”古道说，“这个年代里，没有任何人是可以长久地称霸下去的，江湖本就是一个戏子，我方唱罢你登场，谁有能做到最好呢？”
“喝醉了？”阿志问道。
“没，只是当一个人心醉的时候，喝什么都是火上浇油，醉上加醉。”古道道。
“我不懂你说什么。”
“你又何必懂呢？懂得多了，烦恼也就多了。”说罢，古道将茶饮尽，只是阿志始终觉得他在喝酒。
二人饶有兴致地聊着，古道没有问阿志的名字，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在这个城市呆的太久。
次日清晨，阿志醉的不醒人事，古道却清醒的很。
他忽然很羡慕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每天靠着买卖草药维持生计，赚到了钱就到这里喝个痛快，不必担心明天怎么过，更不必在心中藏着一个人，明明嘴上说不在乎了，却每时每刻都还想着念着。
“你叫什么？”古道忽然觉得有必要知道他的名字。
“阿志。”
“只是……阿志？”
“哦，我有外号的，是我自己起的呢。”
“叫什么？”
“阎王。”阿志咧嘴笑道，他看上去醉的就像一滩烂泥。
“阎王？那你买的草药还有谁会买啊？”古道笑道。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你说的对，阎王这个词作为外号缺失有点吓人了。”
“呵呵，你懂医术，应该知道冥冥中自有安排才对，不应该信这些鬼神之说。”
“那不如就叫冥王吧。”
“呵呵，冥王？专门掌管人家生死的冥王？你这口气未免也太大了。”古道道。
“哈哈，我就是觉得自己有朝一日绝对能做个有名的郎中，而且还得是能够伺候皇室的那种，这样才够威风！”阿志傻笑着，对着陌生人开始诉说着自己的梦想。
古道有种错觉，恍若隔世一般，很多年前的他不也是这个样子吗？
他玩世不恭，心中揣着远大的抱负，很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理想多么伟大。
而今，他再也没有勇气将当初的那些话重复一遍，古道甚至不记得自己当初是怎样夸下海口立下誓言的。他只记得经历了这些年的风风雨雨，他越来越怕名和利，越来越不喜欢和人相识相知。
但是对于阿志，他想说点什么，却又夭折在了喉咙处，说不出口。
“怎么样？”阿志冲古道眨了眨眼睛。
“什么怎么样？”古道很疑惑。
“我看你也有两下子功夫，不如和我一起住，我们共同闯一闯吧。”阿志忘记了眼前的人是古道，酒肉穿肠过，昨晚的话，他一点都不记得。
“呵呵。”古道笑了。他不是恭维地笑，而是开心地笑。他又何尝不想找个地方隐居起来，平平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呢？
只是，都过了三年多，他依旧无法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好啊，不过我只能住一阵子。”古道道。
“恩！”阿志顿时醒酒了，他一直都想交个朋友。
“等一下，你有钱付账吗？”古道道。
“哈哈，我看到你劫了那两个人的财，今天肯定是你来啊！”
“还是你来吧。”
“不，不，你来吧。”
很多时候，吃饭的人都喜欢抢着付账，而这两个人，却抢着让对方付账。
也许，古道欣赏的，就是阿志那份童真和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