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卷多情自古伤离别山穷水尽谁为英雄长落泪?第五章恩仇之际
东风微动,沙尘微起,一片萧杀气象。宽大的官道上,行来三百多个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士兵。他们手中的长枪举的很高,擦的很亮,阳光下一个个银银色的枪头发出灿烂的光芒。士兵中间有八个大汉抬着高大华丽轿子,那正是官府专用的。
坐在轿子当中的人是当朝的兵部尚书,这位兵部尚书不是别人,却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四大才子之首李孤烟。
现在李孤烟已经不是李孤烟,他姓李名孤,字不忘。李不忘现在手握兵权,威风八面。他进入襄阳成时,襄阳总兵督头亲自拜跪迎接,礼数周到之极。李不忘很高兴,他笑了一笑。襄阳总兵督头也很高兴,因为他见看李不忘的笑,知道自己有了升官的指望。
李不忘已经坐在襄阳城总兵府衙的最高的位置上,他现在在等待,等待别人出来送上宋敬的尸体。
已经是下午,还是没有人送上尸体。李不忘心中有点着急,但脸上装做若无其事。
子亦一身黑衣,头顶戴着黑纱斗笠,斗笠中露出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他手中拿着一支毛笔,站在宋府大门前。
街上的行人感到他强大的杀气,纷纷避了开去,关上了自己的家门。
只听一声咳嗽传来,胡著仿缓缓从大门中走出来。
胡著仿看着子亦,眼中闪过一种奇妙的神色,随即淡淡道:“子亦,你来了?”
子亦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此时他的心情同样不能平静下来,他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是胡著仿。血浓于水,亲情已经盖过一切。
骨肉分离已经令人悲惨,但兄弟相残,还要比骨肉分离悲惨十倍。
胡著仿和子亦脸上没有流泪,但心中都在流血。
尽管他们心中流血,但是胡著仿不会叫子亦弟弟,子亦更不会承认这个哥哥。他们的武功都很高强,但已经不是同一种人。
宋敬在路上飞奔,他要找到李孤烟。他宁愿让李孤烟一枪戳死自己,也不愿看到胡著仿和子亦决战。他在心中很清楚,只有让李孤烟杀死自己,胡著仿和子亦的决斗才会结束。
胡著仿和子亦还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时间仿佛被静止下来。
汤小枳从大门中奔了出来,她来到子亦的面前,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激动的叫道:“你们不能打!你们不能打!我不允许你们打!”
子亦脸上没有表情,问道:“你知道什么事情?”
汤小枳大声道:“我知道你们是亲兄弟,你们不能骨肉相残!”
子亦抬起头来,向胡著仿道:“你不应该告诉她们这件事情的。”
胡著仿道:“曾经发生的事情是不能被永远隐瞒的。就像你带着的面纱,它总是有揭开的一天。”
子亦沉声道:“就算要揭开面纱,那也只能由我一个来揭开,不需要别人动手!”一语未必,立时伸手在汤小枳的背上的穴道一点,她立时昏了过去。
子亦紧紧的握住那支毛笔,向胡著仿道:“宋敬在哪里?我找的是宋敬,不是你胡著仿。”
胡著仿沉声道:“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找到宋敬。”说完之后,又不停的咳嗽。看来情况并不像胡著仿说的那么好,他们终究避免了一决死战。
子亦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找宋敬?”
胡著仿一边咳嗽,一边道:“我不让你找他的原因跟简单,因为我已经是宋敬的女婿。”
子亦微微惊道:“哦?”
胡著仿道:“我希望你看在我的份上,放宋敬一条生路。”
子亦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胡著仿咳嗽一声,道:“是我在请求你的,你难道不能有一次例外?”
子亦摇头道:“我不能给任何人例外。”
胡著仿叹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在武功上分出一个结果。”说着长叹一声,又不停的咳嗽。
子亦道:“你身上有重病,能使的出最厉害的武功吗?如果不能,你就退下去吧,我不杀毫无还手之力的病人。”
胡著仿道:“二十六年来一直与病痛抗争,我已经习惯于在病痛中使剑。我在病中刺出的剑不仅快而且精准,从来没有失手过。”说完之后,他又一阵咳嗽,他以前咳出来的是痰,但这次咳出来的竟是血!
子亦的心里也在流血,但他还是出手了。他的毛笔一挥,笔头的墨汁瞬间化作数十点,像流星赶月一样冲向胡著仿。
胡著仿的咳嗽忽然停了,他的拐杖在地上一撑,便飞身而起。只听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声响不绝,数十点墨汁全部打在墙壁和大门上。厚厚的木门都被墨汁打穿,粗大的门环也已经被击断了。“当”的一声,门环掉在地上发出轻脆的声音。
子亦这墨汁之威,的确令人不敢置信。
胡著仿在半空中握住了长杖头,拔出杖中之剑。长剑拔出,寒光四闪。子亦见了他的气势,不仅骇然,他从来没有想到一个瞎子的剑法竟然可以练到这等境界。
“剑如杖,杖似剑。杖身剑实,剑魂杖体。剑剑杖杖,杖杖剑剑。”这是胡著仿从胡家剑法中化出来的一套适合自己这个身患重病的瞎子使用的剑法的密诀。
胡著仿的剑法不同于天下任何一路剑法,他的剑似快似慢,似刚似柔,似守似攻。让别人分不清他刺出的这一剑是什么用意,更猜不到他下一招又从哪里刺出。这种剑法像一个疯子在胡乱的舞剑,没有一点规则。但见胡著仿的姿势优美,动作轻快,却似一个临风而舞的仙人!
子亦的毛笔不是枪,但这支毛笔比枪更具威力。子亦不是一阵风,但他的速度比风还快。子亦的墨汁对付其他的江湖豪杰非常管用,但和胡著仿这样的绝顶高手较量,便不能发挥很大的威力。饶是如此,也没有人敢忽视子亦的武功。但见他手握笔端,以笔尖击打周身要穴,石破天惊,风云变色。斗到紧处,那笔端和空气嗤嗤的磨擦,似乎要发出火花!
子亦和胡著仿斗在一起,一时天昏地暗,不可开交。
汤小枳远远的看着他们惊心动魄的决斗,默默的流下眼泪。
宋敬赤着上身,背着金刀,冲进了襄阳总兵衙门。李不忘一眼看到他,脸上出现一丝恐惧。他随即平静下来,冷冷的看着宋敬。
宋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将那柄金刀高高托起,大声道:“李孤烟,当年是我要杀你的,一切都与别人无关!你现在一刀杀了我,就算了结当年的事情。等我死之后,请你放过其他的人!”
这时数十个士兵快速冲了上来,他们的锋利的枪头对准宋敬的周身。宋敬不惊不怒,不惧不悲,面色从容如常。
李不忘冷冷道:“我不是李孤烟,我是李不忘,是不会忘记以前的不忘,你懂我的意思吗?”
宋敬心中一凛,道:“不管你是李孤烟还是李不忘,现在都可以杀我。我只希望你不要对付我身边的人。”
李不忘叹道:“十多年来我不仅不忘,而且变的无情。”话语一转冷然道:“听说你还有一个漂亮的女儿?”
宋敬听李不忘提起他的女儿,心中一颤,激动道:“这一切都不关她的事情,你不能伤害她!”
李不忘冷然道:“你今天既然承认自己曾做过的错事,又来向我求死。我可以不杀你女儿,但要你必须先用自己的金刀砍下自己的左手。”
宋敬哼了一声,只见手起刀落,已经将自己的左臂砍了下来。他砍下自己的手臂,眉头也不皱一下。等了一会儿,额头不禁涔出汗来。但见鲜血自宋敬的断臂处涌了出来,伤势极是严重。所有的士兵看到他威猛的样子,都震惊在那里。
李不忘一声长叹,道:“你早知道有今日的结果,又何必当初胡作非为?”
宋敬忍住疼痛,大声道:“你可以杀我,但不可以冤枉我。”
李不忘哈哈大笑,笑的极是悲惨,笑道:“你没有做坏事?你没有做坏事?”忽然站了起来,厉声道:“你的阴谋曾经骗的了我,现在却骗不了我!当初你邀我到你家去,只不过是为了想偷学我家传的‘李家白云神枪七十二式’。你学会枪法之后,又想除去我这个多余的人,不是吗?”
宋敬脸上一片凛然之气,道:“我没有那样做!”
李不忘冷哼一声,继续道:“你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陷害我,就叫你的妻子来勾引我。宋敬,你做的好狠辣,好绝情呀!”
宋敬大怒道:“我没有那样做!我没有那样做!是你在侮辱我的妻子!”
李不忘冷冷道:“你难道置死也要抵赖吗?”
宋敬疑云忽起,说道:“你说是我叫我妻子勾引你的,你有什么证据?”
李不忘冷冷道:“我自然有证据。”
宋敬道:“什么证据?”
李不忘冷然道:“你当然没有想到,我今天还保留着你妻子写给我的书信。”
宋敬惊道:“她曾经写过什么书信给你?”
李不忘冷笑道:“你妻子不愧是书大家闺秀,她写了一封爱慕我的书信,感人肺腑,只把我的魂钩了过去。”
宋敬怒道:“你胡说,我妻子怎么会写爱慕你的书信。”他的妻子还从来没有写一封情书给他。
李不忘从案上拿出一个信帖,丢到宋敬面前,大声道:“你自己拿去看一看吧!”
宋敬心中大惊,拣起信帖。打开一看,见那字迹娟秀舒长,认得正是他妻子的亲笔所写。但见里面的内容都是赞扬、爱慕李孤烟才华的词语,其中抚媚幽怨,露骨之极。宋敬看得心惊肉跳,这时才知道他的妻子背叛了他。想到此处,眼中不禁掉下了眼泪。
李不忘看见宋敬的眼泪,这才觉得有点不对,说道:“难道不是你用你妻子做诱饵,赶走我并破坏我的名声的吗?”
宋敬才悲痛的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封信,更不知道是她写给你的。”
李不忘心中一惊道:“你的意思是你并没有想害我?”
宋敬道:“我只是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从来没有想过害你。我现在才知道是我的妻子破坏了我们两人的感情!”
李不忘听了这话,震惊在那里。
原来当年宋敬的妻子暗恋才华横溢的李不忘,因而写下了这封信。但她想不到正在和李不忘密处幽会的时候,却被自己的丈夫看到了这一幕。她心念一动,把责任全推在李不忘的身上,说是李不忘对他非礼。李不忘糊里糊涂中,却认为是宋敬故意出此下策来暗害自己。十多年前的误会竟由此而生,实是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