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播瘟疫，恶僧舍药 查病源，采和探寺 (3)
好殿宇！但见：正中菩萨端坐，两侧童子肃然，案前香烟缭绕，恍如已至落伽山。蓝采和正观看间，忽闻殿后有响动，隐身于一大柱子后细看，却见殿后走出两个抬着竹筐的小沙弥。那两个小沙弥将竹筐抬到菩萨像前，揭去筐盖，竹筐里装的原来是一包包草药，药包上皆写有一个拳头大的“佛”字。
香案前面遮着黄绸布，底下藏有一只大木箱。两个小沙弥从香案下拖出木箱，便将竹筐里的草药皆倒入木箱内。
蓝采和望着那一箱子草药，心中暗道：“箱内的草药必是靠山寺施舍的害人之物，我先收了这些孽药再做道理。”于是，取出花篮向木箱里轻轻一抛，瞬间，木箱中的草药皆飞入花篮中。两个小沙弥毫无查觉，抬起空筐转出观音殿。蓝采和轻轻提起花篮紧随而去。
两个小沙弥抬着空筐穿过一座大殿，到了大雄宝殿后，殿后堆放着若干炮制好的草药。两个小沙弥放下空筐，一人取过纸来包装草药，另一人便拿起笔来往药包上写那“佛”字。蓝采和暗中向两个小沙弥轻轻一点，两个小沙弥同时打了个哈欠，不觉皆放下药包，歪倒在地上昏昏睡去。
草药发出难闻的气味，蓝采和近前细看，原来皆是蒺藜、萧艾之类。蓝采和又用花篮收了那些恶草，转身离开大雄宝殿，又向两侧的配殿搜寻。东边有一处禅房，一排四间，里面皆空无一人。偌大一座寺院，未见几个和尚，更不知惠通在何处，蓝采和不由暗觉奇怪。
过了禅房，已是寺院的尽头。一堵高墙拦住去路。高墙的中间有一处小门，门上挂着一柄大铜锁。蓝采和朝那铜锁轻轻一点，登时锁落门开。原来，高墙外却是一处秘密院落。
那院子十分宽阔，三面皆是高墙，背靠乾元山，后面有一条小路直通山顶的宝塔处。院中央晾晒着若干草药，十余个****着上身的和尚正在烈日下炮制草药，两个手持皮鞭的凶僧坐在墙边的大树下监督着众人。院子的西北角有一处破旧的禅房，门窗上皆装有铁栅栏，近前一看，却是一处牢房。牢内监押了十余个和尚，个个皆是披枷带锁，瘦弱不堪。
蓝采和潜入牢内现出身形，牢内众僧皆大吃一惊。蓝采和小声道：“各位休惊，贫道今日乃是特为解救尔等而来，但不知各位因何被囚在此处？”众僧闻言，慌忙下拜。一老僧泣道：“道长从天而降，莫不是菩萨差人救我们来了么？”
蓝采和道：“你等休要性急，贫道初来此处，尚未探明寺中虚实，待我灭了惠通一伙恶僧，便来救尔等出去，尔等可知惠通这一伙恶僧是从何而来？”
老僧道：“老衲本是靠山寺的方丈，这牢内被囚者俱是原靠山寺的僧人。两年前惠通率人来此强占了寺院，我等敌他不过，故而被囚在此处，惠通的来历，老衲也不知晓。”
大树下的两个凶僧听到牢房内有响动，提着皮鞭过来探看。蓝采和怕惊动了凶僧，低声道：“尔等且在此再忍一日，除掉惠通我便来解救尔等。”说罢纵身离了牢房。
穿过小门回到前院，寺里的和尚骤然多了起来。蓝采和不知这些和尚方才都藏在何处，心中更觉奇怪。
卯时已到，寺门大开。等在寺外的求药者涌进院内向接香火钱的小和尚缴了银子，便争先恐后进入观音殿。
蓝采和隐身于殿内暗中观看，但见柴俏跪于香案前祷告道：“信女柴俏今日不慎踏上过人药渣，瘟疫将至，诚惶诚恐，望菩萨慈悲，赐药免灾。”祷毕，连叩三头，随着一声磬响，香案前的绸布微微飘动，案后忽飞出一包草药落到柴俏的面前。柴俏如获至宝捧起草药，口诵“多谢菩萨”，叩首而去。
蓝采和见状，不由暗自心惊：“这班恶僧好大胆！竟敢在菩萨鼻子底下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佛法无边，菩萨为何竟一毫不知？”
柴俏方去，钱三又跪于香案前祷告起来：“弟子钱三不幸跌伤，转眼月余，毫不见愈，菩萨慈悲，普度众生，望降下良药，替弟子治愈腿疾。”三叩之后，一声磬响，香案后没有飞来草药，却有一支小木拐落到钱三面前。
旁边有一个小和尚拾起那小木拐对钱三说：“恭喜施主，菩萨已赐方了。施主回家之后，可将此拐立于路口，只要有人踏倒这小木拐，施主的腿疾便会见轻，若不能愈时，三、五日之后施主可再来求取一支。”
蓝采和本以为方才已将香案下的孽药收尽，没曾想靠山寺坑害世人的花样如此繁多，转到香案后一看，原来观音菩萨坐像的下面还藏有两个木箱，一个木箱内装着草药，另一箱内皆是木拐木剑与符咒之类，一个小和尚席地而坐，正一手敲磬，一手从箱里取出害人之物抛向求药者。蓝采和见状，不由暗怪自己粗心，方才在香案前看了许久，为何竟没有发现观音座下之物？于是向那小和尚一挥袍袖，小和尚登时倒地，昏睡过去。蓝采和取出花篮收了两箱害人之物，又隐身到大殿的柱子后面。
跪倒在香案前的求药者叩头多时，不闻磬响，也不见有药抛来，喃喃祷告着不肯起身。殿前的小和尚见香案后无动静，亦觉奇怪，绕到香案后一看，三只木箱空空如也，抛药的小和尚倒在案后睡得正熟。叫醒一问，两个小和尚皆大惊，忙退出大殿，向寺院后跑去。蓝采和料他二人必是去找惠通，便使个隐身法，依旧隐身于柱子后面等着。
须臾，小和尚引着一个身披袈裟的凶僧进了观音寺。那凶僧面似黑漆，二目如铃，身披袈裟，手持一串佛珠，虽口诵“阿弥陀佛”，样子却十分凶恶，殿上众人见了，皆吓得闪到一旁。
那凶僧在殿内环视一周，目光忽盯住蓝采和藏身的柱子，抬手一扬，一道金光飞奔柱子而来，蓝采和急闪身，三颗佛珠击在柱子上，轰然一声，火光四溅，柱子被打出三个深洞。蓝采和见那凶僧能看透自己的隐身术，以为必是惠通，遂挥起玉板大喝：“惠通！舍药害人，玷污佛门净地，你可知罪么？”凶僧不答，舞动着佛珠串猛扑上来。
殿前那些求药者但闻柱子后有说话声，未见柱子后有人影，但见凶僧挥舞着佛珠串声声喊杀，却没见到他是在同何人交战，一个个皆惊恐万分，争先恐后逃出观音殿。
蓝采和隐住身形与那凶僧周旋了两合，见他只是将佛珠乱舞一气，不禁有些奇怪。正疑惑间，凶僧大喝：“你是何方妖人，何不现出形来？却如此藏头露尾？”
蓝采和闻言，方知凶僧道行尚浅，虽已发现柱子后面有人隐身，却看不透其真形，不过只是捕风捉影而已。遂大笑道：“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喝罢，挥起玉板对准珠串轻轻一击，哗啦一声，珠绳断开，佛珠散落了一地。凶僧见敌不过他，不敢再战，慌忙转身，向殿外便逃。蓝采和一把抓住那凶僧喝道：“惠通！光天化日之下，为何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凶僧战战兢兢道：“真人饶命，小僧不是惠通，我乃是本寺的护院僧了空。”蓝采和厉声喝问：“惠通现在何处？”了空尚未答言，猛闻殿外有人高喝：“妖道！休得逞凶，贫道来也！”喝声方落，殿外来了一个手持双刀的胖大和尚。蓝采和见他一语道破了自己的真身，知不是等闲之辈，遂弃了黑面凶僧，跳出殿门迎战那胖和尚。
刚出殿门，猛见面前金光一闪，“嗖，嗖，嗖”三只金镖迎面飞来。蓝采和急挥玉板击落金镖，纵身跳到胖和尚面前，钢刀与玉板相碰，火光四溅，胖和尚被震得后退数步。蓝采和腾身上前正要挥板再击，猛闻有人高喝：“那道士！休下毒手，惠通来也！”喝声方落，一个身披袈裟的和尚手持禅杖冲到面前。那和尚高举禅杖轻轻接住了蓝采和的玉板，向胖和尚叫道：“了凡，退下！”接着向旁边一纵身，跳出圈外。
蓝采和见惠通居然能如此轻松接住了玉板，不禁有些吃惊，这时，却见那惠通将禅杖向地上一插，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道长光临寒寺，贫僧不胜荣幸，但不知因何要取走济世之药，坏我寺中的善事？”
蓝采和冷笑道：“好一个善事！散布孽药，传播瘟疫，使世人彼此仇视，互相摧残，靠山寺却借机大发横财，天下有这等善事么！”
惠通口诵“阿弥陀佛”，道：“道长误会了，本寺舍药乃是为了济世救人，普度众生，怎会成了孽药？世人愚昧，自相摧残，与本寺无干，望道长勿信滥言，速将草药还我，以免伤了佛道两家的和气。”
蓝采和厉声道：“惠通，你休要强辩！乾元山下瘟疫泛滥，汝之罪也！佛门之中焉能容得你这等败类！”
惠通并未气恼摇头笑道：“道长差矣！本寺舍药济世，有目共睹，寺中香火鼎盛便是明证，贫僧正在设法根除瘟疫，纵然收些银子，不过是为了做个药资而已，道长也是出家人，何必与贫僧如此过不去？”说罢，向后一招手，立即有一个小和尚捧着两封银子来到蓝采和面前。
惠通向前一步，笑道：“些许银子，不成敬意，请道长权且收下做个路资。”
蓝采和冷笑一声，忽掀翻银子，怒喝道：“惠通！你等胆大包天，竟敢强占寺院，盗用菩萨之名为非作歹，坑害世人，贫道今日正为找你算账而来！”
惠通见蓝采和打翻了银子，登时大怒，沉下脸喝道：“臭道士！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休怪贫僧手下无情！”喝罢后退半步拉开架式，抬手一扬，向蓝采和打出一串掌心雷。蓝采和急闪身，掌心雷恰好击在身后的石狮上，轰然一声巨响，石狮被击得粉碎。惠通左右开
弓，紧接着又是一掌，蓝采和运起八仙掌接住。二掌尚未相碰，空中惊雷骤起，震得二人不由自主皆倒退了半步。惠通惊叫一声，拔起禅杖败逃下去。
蓝采和见惠通并未失利便仓惶逃走，心中甚觉蹊跷，刚要上前追赶，却见惠通抬手一扬，甩出一支铁笔，那铁笔愈来愈大，瞬间已如长枪一般。蓝采和急挥玉板猛击铁笔，铁笔躲开玉板，围着蓝采和飞绕一周，顿时在地上划出一圈红道。惠通与两个恶僧哈哈大笑。蓝采和舞起玉板直取惠通，忽觉道路被阻，四周皆是无形的铁壁，竟好似被关入囚牢中一般。蓝采和腾空而起，欲从高处冲出去，岂料，那囚牢高入云霄，左冲右突，只是冲不出去。
这时，惠通笑道：“那道士，你且听好了，速将盗去的草药交还本寺，贫僧饶你不死，否则，今生你休想逃出这铁笔牢！”
原来，惠通的这支铁笔甚是厉害，可以画地为牢，随意囚人，无论有多大本事，只要进入铁笔牢，便再也休想逃脱出来！蓝采和挣扎了半晌，无济于事。惠通冷笑道：“那道士！不必再挣扎了，还不还草药，听你自便，日落之前贫僧便将你同这铁笔牢一起沉入海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