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告奸贼,城外拦轿 取罪证,庙前斗勇 (1)
店外来的这伙兵丁皆是丁谓府中家将,为首一人正是郑恩远。原来,郑恩远奉命率人在
城中搜索李、韩等人,搜了半日,一无所获,回到相府,恰见丁金才一行归来,一个家人悄
悄上前禀报了一剂药师在高升客栈的活动,郑恩远疑惑万分,于是便又匆忙带人来搜高升客栈。
众多兵丁闯进店房,展文全十分惶恐,好在容颜已改,没有人能认出他。众兵丁把里
里外外搜了个遍,又是一无所获,郑恩远只好悻悻离去。
话分两头。再说李婉儿与韩玉山到了京城之后,二人遵照韩湘子之嘱,未敢贸然进城,
先在城外歇息了一日,探听城内动静。次日,恰逢当朝副相李迪奉旨出城往替皇上督办封禅
事宜。李迪乃朝中重臣,为人重直,素有贤名。李、韩二人得知此信,便在路边等候,拦轿
告状,递上了密信。
李迪见那密信残缺不全,疑惑不已,问道:“如此残纸,字迹模糊,你二人究竟状告何
事?”
韩玉山禀道:“此信虽残,关系到社稷安危,小人不敢在此处讲,乞进城细禀。”
李迪细辩那残信,认出乃是丁谓的手笔,知事有蹊跷,逐命暂且回城,将二人带回府中
讯问。
一干人回到城内李府,韩玉山备述密信来由,道:“丁谓网罗党羽密谋反叛,平山王刘
丛在青龙镇替他制造轰天雷,欲趁皇上往泰山封禅之机杀驾起事,小人偶得此信后,不敢耽
搁,星夜赴京欲报与朝廷,平山王刘丛派人一路追杀,使我等多次遇险,曾一度动摇,几乎
全部毁了此信。然而,身为大宋臣民,终不忍见社稷倾覆,故而携此残信冒死来京,望大人
速将此信上达万岁。”
丁谓谋反,这是何等大事!李迪闻报,心中惊骇,丁谓正在势盛之际,党羽满朝,权焰熏天,宫中又有刘妃做与之勾结,只凭这一纸残信,要告丁谓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会落个欺君的罪名。但封禅期近,事关皇上的安危,自己又不能不管,踟蹰半晌,没有言语。
李婉儿道:“大人,刘丛奉丁谓之命在青龙县私造轰天雷,准备谋反,八月廿日,轰天
雷失事,炸了王府,引起一场大火,如今半座府邸仍是一片废墟,今又有密信为证,望大人
速禀明万岁,捉拿丁谓与刘丛一伙。”
李迪看着密信,左思右想,觉得这证据实在太不够充分,道:“你二人一心报国,忠勇
可嘉,然而密信已毁,只凭这一纸碎片怎能服人?”
韩玉山道;“大人,密信虽已残缺,小人还有一个证据,我二人进京途中,在靠山镇曾
遇到一位宋先生,宋先生拿获了刘丛手下的一个家奴,那家奴亲口供出了刘丛勾结丁谓谋反
的罪恶。”接着,备述一剂药师巧取李云海口供等事。
李迪更加惊骇,现在满朝文武之中,无一人敢与丁谓做对,自己若是退缩,还有谁敢出
头捍卫大宋的江山?看来也只好豁出老命同丁谓较量一番了,但丁谓深受皇上宠信,只凭一
封残信是绝不能服人的,思虑再三,与二人道:“此事干系重大,没有确凿证据不能妄奏,
那位宋先生虽取得了李云海的口供,但他是非法审讯,只有李云海在公堂上招供才能作为证
据,现在需要尽快找到这两个人。”
韩玉山有些着急道:“大人,李云海如果还活着,一定还在靠山镇,我愿立刻带人去把
他抓来。”
李迪沉吟了片刻,道:“抓捕李云海,我自会派人去,既然那位宋先生也到了京城,
我们要尽快找到他。”接着唤来家将朱能吩咐,即刻与李婉儿和韩玉山二人到城中去寻
访一剂药师,务必把他手里的那份口供拿过来。
朱能得令,带领了十余个家将随李、韩二人岀府。李迪又派出十名家将分作两路,
一路往青龙县探听刘丛的动静,一路奔靠山镇去捉拿李云海。随后又草拟奏折,自称出城
时偶感风寒,不能如期动身,请求皇上恩准暂缓起程。
李迪出城去而复回,且带回了一男一女两个告状人,早已惊动了丁谓。丁谓料定李迪带
回府的二人必是身上带有机密信件的李婉儿与韩玉山,心中惊骇不已。急忙将亲随家将曹利
用与平山王的管家郑恩远唤至面前道:“密信失窃,干系重大,李婉儿与韩玉山这两个奴才
进了李迪府,密信必然已落到李迪的手里,万一李迪将密信呈与万岁,我等俱难逃夷灭九族
之罪,而今之计,只有杀死李迪截回密信才是生路。我料李迪得到密信之后必然进宫见驾,
事不宜迟,你二人速带兵丁至李府外埋伏,只要李迪一岀府,立即就杀死他,决不能叫他将
密信带进宫去!”曹、郑二人领命,匆忙乔装打扮带了兵丁径奔李府。
曹利用与郑恩远率人于李迪府外守候了许久,未见李迪动静,却见李婉儿与韩玉山一前
一后从李府出来,身后还跟着若干家将。郑恩远未敢贸然下手,低声与曹利用道:“李迪不
去上朝见驾,为何却又放走了这两个告状的奴才?莫非那密信不在这二人的手里?我追捕这
二人来京时,一路上有五、六个人接应他们,这二人此时岀府,必是找同党联系去了,你先
在此守住府门,我去跟踪那人,今天一定将这伙人一网打尽!”于是,曹利用仍潜身于李府
外,郑恩远带人悄悄跟踪李、韩二人。
韩玉山与李婉儿出了李府,走出不远,已至街市,人烟密集,车马喧阗,做买做卖的比
比皆是,吆喝之声不绝于耳。李婉儿无心观赏繁华的京都景象,低声问韩玉山:“大叔,偌
大的一个京城,你我人地两生,却到何处去寻一剂先生?”
韩玉山道:“大河边分手时,一剂先生同丁金才在一起,他一直不忍心抛开那个花花公
子,也许会跟着丁金才到了丁谓府上,不过离开靠山镇时,他曾说过要到东华门外高升客栈
去找展公子,我们先到高升客栈看看,若能见到展公子,定会知道一剂先生的消息。”李婉
儿闻言,顿时忆起离开靠山镇时,曹国舅曾嘱一剂药师到东华门外高升客栈去送生须汤之事。
于是,二人与朱能等一众径奔东华门外。
众人人到了高升客栈,果然找到展文全的住处。此时展文全仍在为玉仙的突然离去
而苦恼。李婉儿推开展文全的房门,展文全正站在窗前低声独自叹息。
“展公子。”李婉儿冒冒失失叫了一声。
“玉仙?”展文全以为是玉仙去而复回,猛然回过头来。
李婉儿看着展文全,不禁也愣住了,窗前站的那书生面色红润,仪表堂堂,生着一副短
黑胡须,哪里还有鱼背上落难时那黄瘦书生的影子?李婉儿以为找错了门,一时羞得满面通
红,急忙转身往回走。
展文全失口叫了声:“李婉儿?”
李婉儿听到书生叫出自己的名字,一时又惊又疑,回过头道:“我来找淮阳举子展文全,
你是何人?为何知道我的名字?”
展文全楞了一下,猛然想起自己用过生须汤,已改变了面貌,遂又道:“李婉儿,我正
是淮阳举子展文全。靠山镇见你被歹徒捉去,叫我好不担心,你为何会到了此处?”
李婉儿细打量展文全,渐渐认出正是海上落难时相识的书生,只是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副
黑胡须,使人难以相认。于是,进了屋问道:“数日不见,你为何变了模样?”
提起近来的遭遇,又勾起了展文全的伤心事,他不禁叹了口气,正要细叙别后之事,店
房外忽然响起一片喊杀声。
原来,郑恩远率人跟踪到高升客栈之后,见李、韩二人进了店房,以为必是去取密信,
便欲冲入店房拿人。朱能率人阻住郑恩远,两伙人便于店中动起手来。
李、韩二人见到郑恩远,皆大惊。韩玉山一脚踢开后窗,招呼李婉儿逃走,李婉儿拉住
展文全道:“公子,郑恩远来追拿我们,你必然要受连累,快和我们一起走吧。”展文全自
料难逃干系,慌乱之间,顺手从桌上取过砚台,紧跟李婉儿跳出后窗。
三人惶惶而逃,穿过两条小巷,见身后无人追来,便放慢了脚步。李婉儿边走边问:
“展公子,你究竟为何变成了这副摸样?玉仙姐姐呢,她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展文全定了定神,遂向二人说起了一剂药师来送生须汤及陶玉仙突然离去等事。
陶玉仙的遭遇使李婉儿悲愤不已,唯恐陶玉仙独自一人出去会有什么意外,但事已至此,
又不知道陶玉仙到哪里去了,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说。韩玉山听说一剂药师被困相府,更是
焦急,道:“丁谓老奸巨猾,决不会轻易放过一剂先生,万一一剂先生有失,如何是好?我
们到相府去探听一下吧。”
李婉儿道:“丁谓虽然狡猾,但他并未抓住一剂先生的把柄,再说他还要靠一剂先生替
丁金才治病,料他也奈何不了一剂先生。丁府戒备森严,我们三个人去了也无用,还是先找
个地方藏身,然后在设法将此事禀报李大人。”
韩玉山一时也无法可想,于是三人便找到一处不显眼的小客栈暂且歇下。
李、韩二人告状,连累了展文全,李婉儿十分不过意,替展文全安置好住处,满怀歉意
道:“展公子,我和韩大叔来告状,叫你受了牵连,真是意想不到的事,不知你以后做何
打算?”
展文全本是满怀热望来京考取功名,没料到科考未毕,连连受挫,竟成了相府四处追拿
的要犯,沉吟了半晌,叹道:“其实不是你们牵连了我,看来,也是命该如此,我想先找到
玉仙再说,奸臣当道,小生空有满腹才学却无用武之地,从此不再想什么科考了,找到玉仙
后,我愿随你们一起去告倒丁谓老贼!”
再说丁谓,唯恐密信落入李迪之手,派出曹、郑二人刺杀李迪,半日过去,不见回音,
正惴惴不安,郑恩远带伤逃回。丁谓惊问其故,郑恩远备述追踪李、韩二人等事,道:“在
下派人守在李迪府外,不敢稍有松懈,李迪始终没有出府,倒是李婉儿和韩玉山二人离开了
李府,我跟踪他二人,一直到了东华门外的高升客栈,发现他二人正在与一书生联系,我等
正要冲进店房拿他,却被李府家将朱能拦住,小人斗不过朱能,被他砍伤,李婉儿与韩玉山
等人趁机又逃脱了。”
丁谓闻言,心中暗忖:“要是密信已经到了李迪的手里,他一定会立刻进宫面君,如今
迟迟未见动静,一定是密信还未落到李迪之手,李迪派出家将护送李婉儿和韩玉山出府,极
有可能是密信也不在这二人手里,而是在其他同伙手里。”这样一想,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
了许多,立刻又吩咐郑恩远,多带家丁出去,在全城搜捕李婉儿与韩玉山,并令人严密监一
剂药师,一时间,城内四处搜查“叛逆”,闹得人心惶惶。
然而,空忙两日,郑恩远连个人影也没见着,李婉儿一行人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剂药师被困在相府,日日陪着丁金才。丁金才时常发病,纠缠着要寻李婉儿。丁谓也
乐得叫他做个眼线,因此让一剂药师每日陪着丁金才到城内闲游。一剂药师时时寻找脱身之机,怎奈丁府家人盯得甚紧,只是无法脱身。
转眼已是九月,科考已毕。丁谓暗使移花接木之计,将展文全的试卷冠以丁金才之名,
展文全名落孙山,丁金才虽未进科场,却高中了第三甲第二名,奉命随皇上往泰山封禅,待
封禅事毕后再授官职。喜报传来,丁金才欣喜若狂,金榜题名大事已毕,一门心思全用到洞房花烛上,拉住一剂药师定要尽快找到李婉儿。”
时近正午,一剂药师陪着丁金才一路闲游,到了城西城隍庙前。
这是丁谓的一计,他必须利用一剂药师尽快找到携带密信来京的人及其同伙,使他们在没有见到李迪前便落入自己手里。
城隍庙香火鼎盛,进香许愿者络绎不绝。庙旁的一处空地上有一江湖艺人正在要耍把式。
“好!”人丛里不时传来阵阵喝彩声。
丁金才挤进人丛去看热闹。一剂药师无心观景,便在旁边的茶肆前坐下喝茶。丁谓派来的两个家人装作无事,也站到人丛后面,眼睛却一刻也不离一剂药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