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如归去 (1)
海阔凭鱼跃，山高任鸟飞
五年后
刚刚哄睡了隽之和敏之，君怀袖充满慈爱地看着这一双让她骄傲的儿女，轻轻帮两人盖上了薄被，打了个哈欠走了出来，她走到阳台上扶着栏杆朝着外面望过去，然后整个人顿在那里，直到那两人离开，她还无法回神，直到柳随雅推门而出，惊扰了她的思绪，她才捂着嘴低低地叫了一声。
“你怎么啦？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苍白？”柳随雅一边打哈欠一边揉着眼睛朝她走过去。
“我刚才以为自己看到他们了。”君怀袖垂下头，轻身一晃靠在柳随雅的肩膀上，“我真是个傻瓜，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
“竟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就会以为是他，竟然会因为有人的声音像他而想落泪，竟然会因为有人说过一句和他类似的话而想要丢下曾经所有的坚持忘记曾经所有的伤痕朝他奔去，但却又因为心中无法放下的一些东西、却又因为害怕他再次带来伤害而不敢向前？”随雅轻轻地说着，但每一句话都让怀袖想哭。
“你怎么会……这么清楚？”怀袖红了眼眶。
“因为我也是一样的。”随雅叹气。
她们都一样，一边故作坚强潇洒的告诉自己说现在的生活真的很好；心里也明白自己并没有错，告别痛苦追求幸福和安宁是人的本能，可是呢，却又忍不住去想，如果可以，可否不要这样孤单的过一辈子。
女人啊，终究是向往爱情的，不管曾经伤的多深。
“不然，我们回去吧。”怀袖低语，“也许……”想到那个人，她的心是那么的痛。
“不要，我会怕，如果他现在出现在我面前，我会很激动；可是如果真的在一起了，我就又会怀疑，在他心里到底把我放在什么地方。”柳随雅摇摇头，故作坚强，“现在对我来说，有熙安就够了。”
怀袖没有再说话，因为她听到了敲门声。
这么晚了，会是谁呢？
两人狐疑地对看了一眼，随雅回房陪着孩子，而怀袖走慢慢地下了楼，走过庭院，然后慢慢地打开了门。
那一刹那，她心里闪过无数的念头，有渴望有希望也有害怕。
万种滋味夹杂在心头，她还是打开了门，然后她看到了那个人，一脸深沉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是悲还是喜。
是贺问涛！
脑海中一片混沌，她看着贺问涛，心中转过无数的念头，想过无数此刻该说的话，想扯出一抹云淡风清的笑容来，该落落大方的问一声最近如何，该……
只是所有的该与不该都无法实行了，贺问涛朝她一步步走过来，她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忘了她可以一脚把他踢出去，这可是私闯民宅。
可她没有，她看着他走到她身边，近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看着他握起她的手，贴在他的心口，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怀袖，等这一刻，我等了整整五年。”
不知为何，她落泪了，为他这真诚的一句话。
时间仿佛就此凝结，君怀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再缓缓地抬起头来，晶莹剔透的眼睛看向贺问涛，他正在看着她，深深地看着她，深得够贪婪，似乎要把她融入身体一般。
他这么深情，可是曾经……
心一跳，她终于清醒过来，飞快地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后退了一步。
贺问涛原本处在感动和震撼之中，重逢的喜悦已经让他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忘了自己曾经的痛楚，他被喜悦淹没，只记得此刻的久别重逢。
好不容易解决掉所有的隐患，寻到她的下落，在无法等待的心情下，害怕她们再次消失，他踢门而入。
幸好老天没有遗弃他，他再次找到了生命中的天使。
可是，她却似乎已经不愿意再成为他的天使。
贺问涛的心开始一阵阵地抽痛起来，钝钝的，仿佛有把刀子在慢慢地切割自己的心脏一般，但他却无法诉苦，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怀袖……”他颤抖地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破碎。
君怀袖咬着唇不说话，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正在这时，一声清脆的童音传来，“娘，半夜三更的你们在闹什么呀，人家好困。”
“妈妈？”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隽之疑惑地抬起头，依然困倦的眼睛迷迷糊糊的，肉肉的小手揉着眼，爱困的样子分外可爱，小小的孩子根本没有发现眼前的大人们剑拔弩张的气氛，兀自朝着君怀袖走去，扯了扯君怀袖的衣服，有些委屈地扁起了嘴巴，为什么妈妈不理我呢？小小的娃娃有点想不通。
原来听到动静的柳随雅出来看看情况，而被闹醒的隽之也跟了出来。和因为发现了了沈冬随而顿在那里的随雅不同，隽之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妈妈和姑姑有客人，隽之先回去睡好不好？”君怀袖僵硬地蹲下身子，温柔地拍拍隽之的小脸，不想对眼前的情况多做解释，孩子还小，不该让他受到冲击，只是，她已经不敢去看贺问涛此刻的眼神。从隽之出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敏感地觉察到贺问涛的僵硬、愤怒还有无比的惊喜。她最怕的就是让贺问涛发现隽之和敏之的存在，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隽之冒了出来。
柳随雅的脸色同样的难看，她一眼就看到了贺问涛身后的沈冬随，顿时少了力气。
而且，隽之这么冒出来，贺问涛和沈冬随就根本不可能走了，如果说出来的是敏之也就算了，敏之的模样像怀袖，也许还看不出什么，可是隽之根本就是贺问涛的小小翻版，只要是个人就可以看得出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只是根本无法辩驳的事实。
怎么办？
两个女人的脑子同样呈空白状态。
而贺问涛同样呆滞，眼前这是什么状态？那个小娃娃一开始冒出来叫怀袖妈妈的时候他真的有想死的心。
怀袖成家了？有了别的男人？所以就算他认真地忏悔想要补偿想要用很多很多的爱去呵护她也已经来不及了吗？
那一瞬间，贺问涛真地不想活了。
但下一秒他又活了过来。那小小的孩子，模样怎么看怎么熟悉，就像是……看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再看看那孩子大概的年纪，他忽然明白过来，激动地几乎冲过去抱起那个小人儿……
但是因为太激动了，这么大好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嘴唇颤抖无法言语，原来他竟然做了爸爸，五年的分离，她依然把他们的孩子养得这么乖巧可爱，那么她……
贺问涛忽然心里明白过来，整颗心变得柔软。但在听到怀袖对隽之说他是“叔叔”的时候，心里微微地发了一下酸。
他看着怀袖和那个叫做隽之的小男孩，那种温馨的气氛，忽然觉得很感动。
一家三口……是他曾经的错误让他错过了幸福，但现在，应该来得及吧。
“可是妈妈，这两位叔叔是谁啊，为什么这么晚还在我们家？妈妈，为什么门坏了？”隽之不肯走，好奇地看着贺问涛和沈冬随。
“没事，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来帮妈妈修门的，乖，明天还要去学堂不是吗？去睡吧，不然明天就迟到了。”摸摸隽之的头，看着他乖乖点头回房去，君怀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拍拍柳随雅的肩膀然后回过头来对贺问涛说，“我没法跟你去别的地方，你也看到了，门是你们弄坏的，你们负责弄好吧，我保证不会马上消失，我现在很累，隽之还要上学，明天中午再过来，我们好好谈谈，二位意下如何？”怀袖的语气软了下来，但却不容抗拒。
“可是……”贺问涛恋恋不舍地看着隽之消失的方向，舍不得离去。
同样一脸的不舍的自然还有沈冬随，但柳随雅坚决地摇头，“你们回去吧，不要惊扰了孩子，既然说了不会走，就不会。”
“可是你们……”沈冬随很想说，有前科啊有前科，但还是吞了回去，因为贺问涛点头了。
“好，那明天，不见不散。”贺问涛说完，给沈冬随使了个脸色，然后开始噼里啪啦地装门，幸好门只是震了下来没有坏掉，但还是让君怀袖觉得眼前这情况分外的好笑。
等到贺问涛和沈冬随离去，柳随雅整个人瘫软下来，虽然极为疲惫，但这种时候谁都无法入睡，躺在床上两人都睁大了眼睛，脑海里想着同样的事。
“他真的找来了……”随雅摇摇头，两眼无神。当时会走是因为吃醋，想知道沈冬随对她的心，现在他来了，她反而不知所措。
“别想太多，现在我们得准备回京城。”君怀袖叹气。
“不，不要，我不回去，就因为他来了我就要跟他走？没门！”柳随雅激烈地跳了起来，一叠声地反对。
“傻丫头，他来找你，表示你在他心中的重要性，至于我，隽之已经被问涛看到，不回去也不行，而且，逃避了五年，我好歹也该听听他给我的答案。”君怀袖理智地分析。
“我……”随雅顿时苦了一张脸，哑了。
君怀袖叹气，“而且，熙安的存在能瞒多久？”一句话，正中死穴。
“可是，谁知道他现在到底有几个女人几个孩子，我干吗要回去！”柳随雅垂死挣扎。
“是啊，也许的确是吧，所以至少该去表明自己的立场吧。”君怀袖叹息，“一辈子这么逃避下去，总不是办法。”更何况自己真的想逃吗？
“说得也是，算了，睡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担心的。”随雅懒得想了，她最讨厌动脑子。
君怀袖失笑，看着随雅窝进被子蒙上了眼睛，自己却了无睡意。
真的要回去吗？ 回去了，那些存在的问题就能解决了吗？
算了，明天再说吧，明天总会到来的。
早上醒来将三个孩子打点好送去学堂，随雅和君怀袖就开始严阵以待，不多时，贺问涛和沈冬随就出现了。
不想吵到左邻右舍，君怀袖站了起来对贺问涛说，“我们出去谈吧。”于是头也不回就走，她怕自己留在这里一时间气难平真就做出什么把贺问涛暴打一顿的事情来，那就什么都别谈了，某人大概会抓狂直接把人抓回去。
贺问涛现在也算学乖了，看着君怀袖的样子就知道她在生气，可是他却也没办法，都知道了老婆在这里，哪还能够保持冷静，万一再跑了怎么办？
于是他也就立刻跟了上去。
随雅今天倒是冷静，她心里也清楚，这是怀袖在给她保留和沈冬随相处的独立空间，他们也总是要好好的面对这个问题的，不是想避免就可以避免的。
等到只剩他们俩，沈冬随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握住随雅的手，随雅没有推开，她任由沈冬随握着她的手，微微一声叹息，“冬随，坐吧，好久不见。”说出这句话，随雅才发现自己其实多想念他。
“是啊，五年了，你还真的忍心。”沈冬随苦笑，贪婪的看着柳随雅绝美的容颜。
面对沈冬随，随雅无言以对。当年的出走，和怀袖的不愿两难比较，她是任性的，但却也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