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我命于她手
春暖花开,岁至及笄。终乐声响,引入庙堂。宗妇搀扶,唱词祝寿,三加冠钗。
少年郎轻笑,接过发钗,稳稳将那银簪插进鬓间。
那个少年就是她的夫,哦不!那时他还不是她的夫,她想了很久也想不通贫寒如蝼蚁的他,为何要给她一个只有王族贵胄才能享受的及笄之礼。等她开口要要问时,为她加簪的少年微笑着倒下,殷殷鲜血从胸前汩汩流出。再无声息。
呵!她忘了,他早以不在了,而今她也是死了吗!?那这儿究竟是黄泉还是碧落!?
若是碧落,为何他还是不肯醒不过来,不肯再陪她相濡以沫。
若是黄泉,为何美好的往事历历在目:及笄,加簪。还有那儿时三小无猜的清晰画面。
她要睁大双眼,看的再清楚一些……
“流渝,流渝,你快去看看,那丫头好像动了!”一个身高八尺五寸的年轻汉子,轻轻摇晃着一位倚靠在药炉旁煎药的女子,那女子或许是有些疲倦了,在这日光扎晒的时候居然打起了瞌睡。
“恩!!!!真的吗?我去看看。”女子终于揉了揉蓬松的双眼,像屋内走去。
“哇。!真的,动了呀!”那女子微微被熏黑的脸上流露出一阵雀跃的神色。有那么丁点咋呼的说:“姑娘,醒醒。姑娘,快点醒醒。”
阿房缓缓地挣开双眼,印入眼帘的一男一女两个和她相仿年纪的青年,这女子青丝随意陇了个发髻,身着得也是普通百姓的麻衣,那双手却是细若无骨,面目虽被熏黑,看的不十分真切,却真真切切感受到她身体里蕴藏了一种凤翱九天之势,此女子绝非等闲。那名男子站在那女子身后,剑眉星目,身形魁梧,仿若一做巍峨挺拔的高山,从门里泻进来的一点阳光悉数被他阻隔在身后,不敢有一丝越轨。青褐色的眸子张牙舞爪的炫耀着他不同于人的血统,这男子怕是匈奴人吧!?就是这么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手腕上却系着相同的红绳,或许是告诉世人他们的缘分是月老定的。
“这儿到底是黄泉还是碧落?”她的声音气若游丝,还没有反应过来站在她面前的人儿是活生生的人。
“扑哧”一声那姑娘笑了出来,打发着身后的男子去把汤药端来,坐在她的身边,将汤药吹凉慢慢送入她口中,一边张颌着薄如羽翼的殷桃小口说:“姑娘真会说笑,这光天化日哪儿来的碧落黄泉!姑娘还是快些把药喝下去,要不然真的去碧落黄泉走一遭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夏阿房。”
“恩,我叫流渝,他叫淳冒顿音:冒:mo(四声)顿:du(二声),姑娘从今个起就在这安心养伤吧,这世道也确实让人不放心。”那位名唤流渝的女子说。
阿房的喉咙一阵腥甜,是有多久没人对她这么温暖了。就在这个时候,门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又一个女子顶着寒风进来,手里拎了个竹篾的小花篮,对着流渝说:“小姐,我走遍了大半个函谷关,就只买到这一斗米。”
“恩,我知道了,棱儿你先去弄点吃食吧。”
阿房看着眼前的主仆两人,忍不住感叹:她们必是出自哪个贵族之家了,连丫鬟都生的如此之美。
也许是身子过于虚弱,不多时,她又沉沉睡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流渝依旧在床头守候,只是早已收拾干净。她细细打量着流渝的眉眼,若说初始时只看见她凤遨九天的气势,那么这会她看见的便是三十三重天外的仙子,此女真的只应天上有。只是她有些感叹,堂堂中原人杰地灵,这么美的姑娘却看上了是个蛮夷之民。
疏星点点,一片暗玉之色布满了整个天际。就着这残光月影,手心紧紧扣了一把棋,温润和冰凉的棋子呆在的手心却是越发温暖懒散。
棱儿立在她身侧,看她在从横交错的棋盘上布子。黑子落完,后是白子,角逐,缠斗,争锋夺势,势均力敌。终是一局残局——胜负未分。
起身,抖尽身上的点点霜露,正欲迈步。棱儿却簌簌地开了口:“公主,何故亲自照料那个女子。”
流渝不语,抬头赏月,棱儿却是不依,又追问了一遍。
终于开口,说:“我命于她手。”
忽然间棱儿的姿态有些有些扭捏,却又像是表白一般说:“我伺候公主这么多年,定当为公主分忧解难,公主又何必借她人之手!”
流渝原本要收棋子的手,猛然间收回了,看着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棱儿说:“棱儿,你姿色上乘,心思却不够玲珑,那个地方你生存不了。”
棱儿张口想辩解些什么,却终是未出声。就在这时流渝的手覆上了她的手,指着那盘残局说:“棱儿,这局棋你看了布了多少了回了。”
“棱儿没数过,也数不清。”这个少女听着主子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那你可知我为何从不破了这棋局?”到底如了她的期许——棱儿摇头。
“棱儿,你的心思我不是不懂,你莫要怪我,待有朝一日你看破这棋局,就明白我对你好。”流渝看着棱儿点头,露出一抹微笑,嘱咐她收拾干净这棋局,自己独自走向淳冒顿所在的方向。
她说棱儿心思不够玲珑,说的很对。
她说棱儿有朝一日看破这棋局,就能明了世事,说的很对。
可是她料错了,心思不够玲珑的人儿,这一世都看不破这棋局。
所以在后来她对棱儿说:“你要待她如我。”时,那郑重其事的点头,只能是一场不明所以的敷衍。
躺在床上的阿房看见流渝的身影从窗前走过,在这样的乱世,能遇到这般善良心性的女子,于她是莫大的安慰。从小到大,她的期许都很简单,今时今日她亦只是期望能和成为朋友。多少年后她们不是朋友,而是有着堪比至亲骨血的姐妹之情。只是她和她却永远无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