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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元宝馄饨

海纳百川的大上海,想找到老北京的元宝馄饨怎么就这么困难?汽车不知道绕过了多少街道,穿过了多少交叉口,才在一个不起眼的弄堂口看见了一个挂着灯笼的小摊子。简陋的木牌子上,写着“元宝馄饨”四个字。

“这安静的弄堂里远比那喧闹的街道好不少呢?有点像小时候我住的胡同。”悦柔满足的将馄饨汤一饮而尽后,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杜昱晖。

杜昱晖拿出一块手帕轻轻的擦着残留在悦柔嘴边的汤汁,“那时候是和家人住在一起么?”他原是个不爱说话,更不爱了解别人的人,可今天不知为什么看见她就感觉格外的亲近,或许是因为她脸上总是挂着让人感到温暖的笑容吧。

“算是家人吧,他们是我的师父和师娘。”悦柔接过手帕,自己认真的擦拭起来。杜五爷的手帕真多,那天是雪白色的,今天的是褐色格子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有一股淡淡的烟草味。

“他们教你唱戏?”

“恩。师父和师娘是极好的人,不仅抚养我,还教我唱戏。我们走街串巷卖唱,后来师父还送我进了戏班子,可是我却辜负了他们。”悦柔说着说着,垂下了头。师父和师娘真的对她好么?赚不来钱就挨打的日子,怎么能算是好呢,可是即便是那样她还是觉得他们是好人,他们没拿着什么契约要挟过她。“如果当初,我不跟振生离开,或许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步,我还会把他当成我生活的希望。”如果当初真的不和振生离开,那么师父的禽兽行为就一定得逞了,或许以她那个时候的倔强刚烈性格,早已经含恨自尽了。可是,即使那样也比如今这样毫无希望的活着好些。

杜昱晖随手点起一根香烟,吐着烟圈,眼神迷离的看着悦柔:“你还是喜欢他的吧。”

悦柔的眉头微蹙,“喜欢么?我也说不清。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也不妄想什么。”

“如果你不是流落花巷,是不是还希望跟着他?”

悦柔沮丧的垂下头,“人生哪有如果。”其实她只是不确定,振生是她遇见的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她理所应当的喜欢他。

杜昱晖突然表情严肃,定定的看着悦柔:“没错,人生没有如果!但是你要想得到什么就一定得努力去争取。”

看着他严肃的样子,悦柔心里一惊,讷讷的点头。其实她不懂那话是什么意思,原本她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在她心里,世上所有的事都是顺其自然且无法抗拒的发生。比如顺其自然的遇见振生,无法抗拒的来到上海,顺其自然的遇见杜五爷,连同这顿馄饨不也是顺其自然的吃到了?争取?这个词,太陌生。

雕花大门徐徐敞开,一辆汽车绕过院子中央的大花坛徐徐的停在了那栋被花丛环绕的三层小洋楼前。

一个极尽妩媚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剪裁精致的深紫色龙凤旗袍,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丰满圆润的线条,她扯了扯围在肩上的白色披肩,焦急的踏上了楼梯。

“你回来做什么?”坐在客厅的荣老爷,淡淡的瞧了一眼正从门口进来的她。

“不用怕,我既不是回来认祖归宗,更不是回来给你磕头叫爸爸的。”她快步走上前,高跟鞋踩出咯噔咯噔的声音和着她尖锐的嗓音,让荣老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是来见振生的。”她再回荣公馆的唯一目的就说为了见振生,当她听见荣老爷用自己病危的假消息来诱骗并软禁了振生后,便马不停蹄的从林宅赶了回来。

“素琴,对父亲说话是应该用这样的态度么?”荣老爷豁然起身,厉声说。

“父亲?哼,当你把我赶出去那天就已经不是我父亲了。”素琴一面冷哼着,一面急匆匆的向楼梯走去。荣老爷快步跟上,将她死死的拽住。“这件事你最好不要插手管!”

素琴挑起眉毛,用力挣脱:“凭什么我不管?当初二哥娶二嫂,你怎么没管,如今换了振生怎么就不行了?二嫂还是幺二堂子里的人,而沈姑娘不过是梨园里唱戏的,论尊卑二嫂还低她一成呢。”

“振生不仅是荣家的少爷,更是荣家的未来!当初我没管你二哥,娶了幺二堂子的女人回来,所以我们荣家才会遇到那样的变故,我荣家的人就是不得碰那风月场里的人!”

“振生这事原也怪不上他,要不是因为有个抢舞女的父亲,他也不会学着去捧戏子!”

“混账!”荣老爷怒吼着,一巴掌不偏不倚的打在了素琴那表情傲慢的脸上,顿时一个手掌印贴在了她白皙的脸上。

素琴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把将她爸爸推开,擦了下嘴角被打出的血丝,冷哼着。“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你自己都可以娶舞女做姨太太,凭什么儿子就不能跟戏子有感情!”

荣老爷踉跄着退了几步,靠在壁橱上,颤抖的伸出手指着素琴,半天说不上话。他说什么?说他就是因为后悔娶过那么一房姨太太才阻止振生的么?那怎么成,这辈子无论他做错过什么都是绝对不会低头认错的。

当素琴走进振生的房间时彻底震惊了,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的他,这会儿怎么就这么萎靡不振的躺在床上?铁青的脸色,发白的嘴唇,完全没有神采的双眼。这个沈悦柔,真是要了他的命!

“姐,”看见素琴进来,振生猛的从床上起身,“悦柔……”没等振生把话说完,素琴一扬手止住了他的话,“现在悦柔怎么样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你应该先把你自己打点明白才对。”

打点自己?振生重新又倚在床上,刚才眼睛里瞬间闪烁的光芒也消失不见,“找不到她,我哪有心思打点自己。”

“你不振作起来,不满足某人的要求,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沈悦柔。”素琴坐在振生的身边,点起一根香烟,“是不是考虑考虑下周的宴会。”

下周的宴会?振生看着优雅的吐着烟圈的素琴,陷入了沉思。他放弃多年的执着,满足父亲的要求,这样他和悦柔的爱情才能有一线生机。爱情和自由,在他心里两样同等重要的东西,现在已经不得不舍其一而取其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