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午后,貌似刺眼的阳光毫无暖意,于悄无声息中由窗棂处的缝隙潜入房内,将柳小熙的双眼照射成一道细小的缝隙。柳小熙拿着一杯热可可,窝在沙发里静静的放空自己。
人们发泄情绪的方式各有不同,柳小熙偏爱独处于某处独自舔食自己爆裂的伤口。这是她将自己隔离于外界的第三天。前两天,她蒙头大睡一天一夜、站在客厅的中央歇斯底里大叫了好半天,将自己从来不听的交响乐开至最大,还在浴缸里浸泡了两三个钟头。因此,她感冒了。
而伤感孤独的人,生了病似乎比常人更难恢复。仿佛有一层厚厚的屏障包裹和保护着,那些可恶的小病毒有恃无恐的在她体内肆虐纵横,长驱直入漫进了她的心。此刻,她不过是一个不希望被打扰、不愿意去面对的弱小女子。
可惜,连这个最低层次的心灵需求,现实都不会满足她太久。
顷刻之间,敲门声骤起。
柳小熙本不打算理睬,但隔着厚重的门板,她依然听到女友徐佳惊天地泣鬼神的浑厚女高音。“柳小熙,你丫的!再不开门我们就把门砸开!都带着工具呢啊!”佳佳的个性,绝对敢说敢想亦敢做,所以尽管在伤春悲秋中迂回,柳小熙仍用残存的理性明智的选择投降。
她有气无力的开了门,徐佳、王薇和郑雪各自手里握着斧头虎视眈眈站在门前。
“哟,您还没段气儿呢。”徐佳狠狠的白了一眼柳小熙,霸道的推开她进了门。
“去,把门口那两箱波尔多红酒给我搬进来。”郑雪将她扯出门,自己却举步跨入房内。
“呃!这斧头可真够沉的,我都快举不住了。”王薇一边说一边将自己手里的“凶器”递给柳小熙,也飘然入内。
这便是,柳小熙离不了弃不了的三个好朋友。
妖孽!柳小熙对着空气翻了翻白眼儿,内心暗骂。
在柳小熙将红酒搬进房中之后,那三只柳小熙口中的妖孽就不由分说将蓬头垢面的她按到化妆台前。
“你有二十分钟将自己由魔鬼变回天使。”佳佳说话向来是颐指气使的女王做派。“当然,你也可以不化妆不换衣服。但你还是得跟我们去见工。”
“拜托各位姐姐,我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工作。”柳小熙在友谊的权威面前垂死挣扎。
“那你打算怎么办?是陪着网上那些照片殉葬还是找江晨去拼命?”郑雪问。
柳小熙轻声叹息,她可怜巴巴的望向温柔的王薇求助。
“你知道的,如果我跟她们持相反意见,下场一定很凄惨。”王薇举起双手以示无能为力。
“只剩十五分钟了。”佳佳边说边看表。“别浪费时间,如果面试成功了,我们还有时间赶回来庆祝,你别以为那些波尔多红酒都是给你一个人准备的。”
“我总得知道去见什么人应征什么工作吧。”
“来不及了,路上说吧。”郑雪从衣柜里拿出白色的VERSACE大衣和prada黑色内搭齐膝裙感慨:“从没有见过一个人像你这样病态的奢侈品爱好者。”
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喘息的机会,柳小熙被三个女友绑架着去见工。
.......
某高档写字楼17层,《印象》杂志总经理办公室。
柳小熙未料到徐佳竟然把她推荐给自己就职公司新来的总裁做助理。
眼前的女人,看脖子上的皱纹大约有四十五岁左右,看脸大概只有二十几岁,周身散发着香奈儿与咖啡混合着的浓郁芬芳的香气。她不动声色的盯着柳小熙,眼神锐利表情冰冷。
她的眉眼很像一个人,柳小熙火速启动记忆开关,一时之间却无解。
“跟我说说你的想法。”她轻描淡写用软绵绵的蹩脚普通话展开对话。
“其实,我是半个小时前被好朋友拉来的。”柳小熙不喜欢这个女人居高临下的态度和轻蔑的眼神,或者她也未必需要一个以文化之名创办的娱乐八卦杂志的总经理助理职位。
“看来你并不在意放在手边的职业机会。”
“不是。”
“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你以为业内还有几个公司愿意给你面试的机会。”有些女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尖酸刻薄的生物。素不相识,首次谋面便开始撕扯别人的伤口。
“......”
柳小熙笑了,她发觉自己幼稚可笑之极。照片和流言已如这个冬天的雪花般漫天飘飞,她还抱着关上门独自承受伤痛的奢望不放。“也许我的确不需要这个职位。如果身为一本娱乐杂志的总经理,您如此表面化的看待娱乐八卦新闻和它背后的真相,我也可以想见这本杂志的命运。”柳小熙生平无憾事,最恨被人激。“看来,我们都不用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柳小熙起身,“顺便说一句,身为国人您的普通话很不标准。”她说完就云淡风轻飘过。
办公桌那头的女人望着柳小熙离去的背影浮出一个深藏不露的笑容,她打开办公桌的抽屉,拿出石磊和柳小熙的吻照凝视许久,轻轻叹息。
......
石磊收到私家侦探发来的地址,第一时间由上海搭飞机抵达北京。从机场乘车辗转于北京东四的小胡同里,感慨万千。
他清晰的记着,很多年前母亲带着他从纽约回到北京,就住在附近。他们节衣缩食过日子,也很少与人交往。母亲生性冷漠本就不与跟陌生人说话,而他却是因为周围的小伙伴都骂他是“来历不明没爸爸野孩子”而不愿意再与他们交往。
但,他有过一个童年的好朋友。
有一次,几个小男生仗着人多拦在他面前,拿蜡笔往他身上涂抹,他一声不吭任由他们摆布。他不害怕,只是麻木。“干什么!”一个扎着两根小辫子的小女生鼓着腮帮子两手叉腰大声痛斥那些男孩儿。“谁再往他身上涂一下试试!”她挡在他前面,威风八面。
男孩儿们哪里会怕一个弱小女生的威胁,他们瞬间就在她脸上也涂了几笔。她咬咬嘴唇,扑上去就与他们扭作一团。若不是有大人经过,她一定会被他们涂得五彩缤纷。男孩儿们四散后,她站起来拍拍衣衫上的尘土,很老道的教育他:“你是呆子啊,人家欺负你你都不反抗。我妈妈说,男人要顶天立地,不能当缩头乌龟!”但她却也掏出自己心爱的小白兔手帕很细心的帮他擦拭那些蜡笔污渍,完全不顾自己披头散发的惨状。
尽管他们只是偶尔在胡同口相遇,尽管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仍然是他童年时代唯一交过的朋友。他记得她有个很个性的名字叫小树,她勇敢、善良、乐观,给予他灰色的童年里弥足珍贵的友谊与温暖。
“先生,到了。”石磊的回忆被司机第四遍善意提醒打断。他正欲下车,却看到江晨匆匆忙忙朝着他的位置走来。
......
每个人都有可能成为他人生命中的不速之客。也许,有人是为了千回百转的思念;可能,有人是因为不为人知的私欲;或者,某个人只为冥冥中命定的牵引。然,当他们都为同一个目标狭路相逢时,正是一段纷争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