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一个阳光明媚的美好早晨。
柳小熙身姿摇曳着飘到化妆镜前,为自己做出门前的最后定妆检查:眉若弯月,睫毛上悬,面色微醺,唇似桃花,貌似一切ok。经过前一天的种种不爽,凝视着镜中的自己,她不无嚣张的挑眉轻笑。或许,正是这自恋的一笑,让她发现自己脸上竟存有一处不可忽视的瑕疵——浓郁顽固的黑眼圈。
So,她立刻拿出化妆盒中的粉扑,撷取浓重厚实的象牙色粉末,卯足了劲头朝着两眼的下方拍打......下眼皮周围随着水粉的大量增加而渐显惨白,却还是不能将那两抹浓黑掩盖。相反的,它们随着皮肤底色的渐白而愈发凸显在脸上。
折腾了半天,柳小熙颓然落败。她惆怅的发觉,妆容背后暗涌的瑕疵如同漫漫人生中四伏的危机一般,不仔细斟酌就无从发觉,用尽全力却无从遮掩。
既然如此,她决定无视它们的存在,顶着幽白中蕴含暗黑的诡异双眼在烈烈寒风中冲到《印象》。
早上八点零七分,《印象》总编室外套间。
柳小熙提早近三个小时到公司,正得意于自己第一天上班的积极性,,一推门却发现前一天面试自己的总经理茱莉先于自己到了。
茱莉不冷不热的瞥了柳小熙一眼,一边低头复印自己的文件一边缓缓道:“你迟到七分钟就是为了化个熊猫妆吗?”
迟到?柳小熙抬起手腕认真看着手表的时针,再次确认它依然定在八点的位置。
“你不会以为作为一本娱乐时尚杂志总经理兼主编的工作助理,你应该跟大家一起按规定时间上班吧?”茱莉抬眼看着柳小熙,目光中尽是鄙视。“还有,鉴于你目前的职业身份,请注重自己的妆容和着装,这不是奢侈品黑白色系展示会。”她说完嘴角冰冷的一斜,轻轻的撞开柳小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内间。
柳小熙本想甩一句很**的话来接上这个电光石火的火拼气场,无奈搜肠刮肚寻觅良久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千不该万不该,是她自己一时意气用事跳进了这间名为“羞辱”的办公室。柳小熙继而联想起那个致使自己草率投奔《印象》的可恨男人,石磊。
前一天,西三环某小区门口。
刚刚在《印象》饱受冷遇和羞辱之后,灰头土脸的柳小熙和她的三个妖精好友才将车开到小区门口,就看到江晨扯着石磊的领口叫嚣,周围七七八八聚了一堆认识和不认识的人。柳小熙坐在车里用手扶住额头,极其无奈的对其他三人说:“姐妹们,同情同情我吧,我真是流年不利啊!”
短短数日,就是眼前这两个男人,一个毁了柳小熙的事业,一个毁了柳小熙对爱情的梦想。作为受害者,柳小熙东躲西藏想要避开他们重新来过,却被他们以如此荒诞的造访形式彻底颠覆。
地球是圆的,只要活着,人们总要遇见自己想见或不想见的人。
柳小熙沉默片刻,下车走向那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
“别扯淡了,那杨妮呢?她算什么?我看你们公司除了小熙,人人都知道她是你的女朋友吧。”
What?
柳小熙本打算隐忍着拉开他们的,但是听到江晨的话,她所有的怨气全体火速窜出心底。这一刻她惊讶的发现,其他的事情跟石磊身边还有一个杨妮这件事比起来,都显得不那么重要。她越过人群径直走过去,拉开江晨,照着石磊的右脸倾尽全力扇下一巴掌。
“是真的吗?”柳小熙瞪视着石磊问。
石磊没有回答,表情却在顷刻间变得冷漠疏离。柳小熙看到他脸上落有她清晰可见的五个指印,暗红色的印痕在暮色中格外碍眼。
“是真的吗?”柳小熙又问了一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相恋多年暗中移情别恋的男人就站在身边,她却只对着跟自己于阴差阳错中仅有一吻和一夜的男人大动肝火。
又是片刻,石磊仍然用先前那种眼光望着柳小熙,直望得她心灰意冷,她很想听他说一句“不是真的”,无论真相是什么。可惜,他不愿意给。
柳小熙举步离开,“小熙”,但却被江晨拉住。
“该干嘛干嘛去,别来烦我。”柳小熙的心情已然坏到极点,惟愿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个有石磊的地方。可江晨依然拉着不放。
“江晨你听不懂人话是吧,赶紧把小熙给我松开。”徐佳过来用力甩开江晨的手,拉着柳小熙往车门口走。
闹剧本该就此告一段落的,未料及江晨却不依不饶:“柳小熙你真贱,我跟你在一起七八年,还不如这个跟你搞一夜情的男人吗?”江晨恼羞成怒大放厥词。
就是这句话,伤到了柳小熙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笑着说:“你今天才知道自己的价值吗?”就在她强忍着眼泪要上车的那一刻石磊忽然说:“小熙,无论如何回公司来,你的职位我会一直都留着。”
我靠!柳小熙暗想,我在意的是这个吗?
然后,握在她手中的电话响了:“柳小姐你好,我是徐佳的同事宋茜,《印象》目前的总经理助理。茱莉姐也就是我们的总经理和主编,她让我通知你明天来上班。”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离柳小熙的车子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的林肯,车里坐着一个忧心忡忡的女人,她望着窗外的某个人轻声叹息。
......
每个人都有秘密,江晨当然也不例外。
从东四胡同柳小熙父母家出来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石磊的车。他伸手拦了辆出租想兜几圈甩掉石磊,无奈对方一直穷追不舍直到柳小熙的新宅门口。
才下车,石磊就奔过来。
“江晨,菲菲知道你来这里找你的前女友吗?”石磊戏谑道。
江晨不说话,他一心想着如何才能摆脱这个阴魂不散的石磊,让他错过与柳小熙相见。
“虽然不知道你来找小熙的用意是什么,但我警告你,你离她远点儿。”尽管与柳小熙相处甚短,石磊却俨然一副男朋友的架势,跟江晨高谈情感私有制。
江晨正要嘲笑他的自以为是,却看到柳小熙的车子缓缓驶来。于是,他熄灭手中的烟蒂,顺手就扯住了石磊的衣领。江晨以为,这是一个让柳小熙对石磊彻底死心的绝佳机会,因为他所了解的柳小熙在爱情的世界当中是一个绝对的完美主义者。然,可悲的是他只看到了石磊的瑕疵,却忽略了自己。七年、八年,哪怕十年或是一百年,也都无法抵御瞬间的背叛。
当他在朋友的聚会上与顾雨菲初次相遇时,当他轻描淡写的对着顾雨菲暧昧放电时,他与柳小熙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
是的,每个人都有秘密。
也许是无法被原谅的可耻背叛,也许是陈年旧事累积的绝望哀伤,也许是阴森卑劣的报复诬陷,也许,只是眼皮下方暗示着夜不能寐的浓黑而已。然而不论这些秘密惊天动地还是微不足道,人们都奢望着能将它彻底掩埋。
柳小熙在公司的化妆间里再次拿出安娜苏的七彩锦盒,小心翼翼的将象牙色的粉末盖上眼底,即使她知道这样并不能让她的黑眼圈消失不见,但她总期望着它们能淡一些,再淡一些,直到被自己和他人都忽略不计。
有谁不是这样呢?
或者,我们应该祈祷自己能获得一个无所不能七彩锦盒,将所有不愿为自己和他人所知的秘密统统收藏起来。又或者,我们需要的只不过是正面相对的勇气,仅此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