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峰回环，万岭扶摇。
这山间，那一口潭水因水中的鱼儿，而波纹涟漪着。
两声一高一低相应和着，叫泡在潭水，也不知自己是什么形态的左彦，好一阵的脸面羞红发烫，心下不由想到：这就是渡劫？
“可想去瞧瞧？”忽而这时，他师父的声音传来，旋而不等左彦出声，他就感到自己被一阵风吹起，就这么飘入了山洞中。
而就在这时，他师父却是发出了一声低声惊呼：“倒是小瞧了这老头！”
旋即，左彦就感到自己又被带出了洞穴。
不过只是入山洞的这惊鸿一瞥，也让左彦瞬间心悸了。
入目处，几颗人头骨中，有鬼火烧着。
几具少女尸骸，被钉在山壁上，已经枯干的脸颊上，灰白眸子空洞，却极为渗人。
哪有什么他脑海中的旖旎之声！
只是这时，他师父的声音又起：“大意了，大意了。”
随着他这一声落下，左彦只觉得自己眼前什么东西碎了，又有什么东西从他身体中被推了出去。
少年听着他师父的声音，从里头听出一股恼羞成怒之意。
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又进了山洞。
这一次才瞧得真切。
山洞中悬着一颗夜明珠，照亮了四野，那老道长盘膝而坐，有微弱的光在他体内随意游走，透出衣衫，可叫人瞧见。
一盏青铜油灯，灯中无油，这灯火却烧着。
“这老头修的是坐照参玄，讲究服食天地精气。那一盏灯，叫心灯，是由老头的法力点燃，你之前所见所听的幻象，都是由这灯火变幻出来的。”
左彦听着他师父说完，就瞧见那一盏灯一下子灭了，有丝丝风在那儿回旋着。
那老道长瞬间脸色一阵潮红，随后哇得一声，张口喷出了一口鲜血，只是其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懊恼，竟然满是喜色。
而随后，左彦见到了老道长浑身蓦地就散发出了一股气势，压的他心头直发颤。
一股紫气从他头顶升起，一阵扭曲后，化作了一个容貌比老道长年轻半甲子的道人，他一双眸子盯着左彦，就是一声大喝：“呔！何方阴灵，侵我洞府！”
只是被他这么一瞧，左彦就感到心胆皆寒，这一瞬间情不自禁的就要出声求饶。
“哎呀，被发现了！不过好在他才初步化形，没能感应清楚你。”秀才略带着醉醺醺的声音传来，随后左彦感到他眼前一花，已经出了山洞，而眼中所能看到的景色也在快速变化着。
忽然，他感到自己震了一震，却感到自己闭着眼，急忙睁开，见到了一张满是酒气的络腮胡子脸。
“师父……”这会儿，左彦再也不去计较这厮整日喝酒，还有先前竟然喝醉了的事儿。
秀才见状，抚须就是大笑，“哈哈，见识到了吧！那老头的算什么，为师的这才是仙人法。”
“求师父教我！”左彦当即就是行了一大礼，一副尊师重道样。
“你不是素来不爱修道？”
“可我爱修行！”
“这样啊……那我已经教你了呀？”秀才一脸好笑。
“什么时候……”
左彦脱口而出，可他随即就怔了怔，然后一脸惊愕的开口：“师父，你是说，这些都是读书读出来的？”
打十年前起，左彦就每日读书。初时他认字少，秀才就在一边看着他，他边学边读。过了几年，左彦也识了很多字，秀才就不在教他，也不看着他。早先因为几年来的习惯，左彦都会诵读一番，可近来他已懈怠很久了。
这是秀才十二年来，做得最一本正经的事，也是少年最恨的咬牙切齿的一件事。
“书中自有黄金屋，我不知。书中自有颜如玉，我也不知。不过，书中自有仙人法，我知，哈哈！”
这一刻，左彦就知道，这厮是故意不点破，直到今日才说的。
“师父，那我再去读书，需要读多久，才能有老道长那般神通？”少年又问道。
秀才一指天，“它知道。”
左彦算是明白这厮是不可能再一本正经的说了，他寻思片刻后出声：“那师父，你说那老道长是渡劫，可我怎么未曾瞧见？”
这是他一直觉得奇怪的。
“嘿嘿，他已经渡了！他渡的是人劫，倒是便宜他了。没想到我一插手，竟然叫他一下子参悟，历劫新生了。”
“这就是渡劫？”
“是啊！劫有天劫、兵劫、杀劫、人劫、地劫等九分，其中兵劫最为末等，天劫为至，人劫是不上不下的很两说，强了不啻天劫，弱了……就如你先前所见的，眨眼就过。”
左彦闷闷的走到灶边，揭开锅子，拿起筷子狠吃了好几块肉，在一个酒葫芦砸过来前，就地一滚，一路就溜回了屋中。
“罢了，罢了，今日起，我左秀才，就此埋头苦读。”
托他师父的福，半年前他也去考了回秀才，虽是名列末等，却也是有了功名。
一卷竹简被打开，朗朗读书声随之传出。
屋子外，心疼刚砸坏的酒葫芦的秀才，听到这声，他不禁笑了。
“晚是晚，不过也来得及，小子，老子可是把道都传你了。萍水相逢，老子救你，再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拉扯大，临了还助你登堂入室，老子可算是古今第一大善人了。”
秀才说着，蒙头就是把酒坛拿来猛灌，然后就在这春季万木复苏的日子里，和着从那山吹来的风，就是睡下。
而这会儿，潭水边上的山洞里，老道长这会儿却是面色难看。
他已经突破了，走出了大多数修士此生都无法走出的一步，但也无法走出这山洞，他竟是被人困住了。
春去秋来，春日里发的芽，夏季里长的叶，秋天黄的掉落了。
转眼厚厚的冬雪也开始落下。
秀才醒了，他似乎更老了，从屋子里出来，撑着把青竹伞。
这一刻，一年来未曾停断的朗朗读书声忽然消失了。
屋子里，左彦伏案而眠，像是睡着了，可他的魂魄，却是悄然间离开了身体，他穿过了墙壁，跃过了院子，有小媳妇在自家屋里洗澡，左彦走过却未曾瞧见般，他直入山中，转瞬间到了那一座墨色山中，瞧见了一口古钟。
咚！
古钟被敲响。
天空蓦地一沉，没有风雨来临，却有一道闪电劈落。
“你已经斩了我一个弟子，这一次，我决不让你再斩！”秀才说着，将伞一扬。
雷霆劈在伞上，却是转换了方向，直入那山中，落在一口潭水边的洞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