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枕黄粱
（一）
一路行来，陈御风和舞灵儿对我礼遇有加。不知道在蓉城还有发生什么事情。离蓉城越近，我的心越发的不安起来。
“漂亮姐姐，我们马上就到了哦！”马车外的舞灵儿朗声笑道。
心却不知道为何变得沉重起来。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楚姑娘，我们到了。”陈御风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掀开车帘一看，竟是一座精致的别院。上面赫然写着绿水山庄几个大字。莫非阮颢辰就在这里面？
“楚姑娘，请。”陈御风在一旁开口道。
一路跟着陈御风和舞灵儿走着，观察着四处的环境。这绿水山庄里出奇的安静。也没看见其他的人，连一向说个不停的舞灵儿也顿时安静了下来。走到一处房屋前，陈御风突然停了下来。只见他和舞灵儿恭敬的站在门外低头道：“世子，楚姑娘到了。”
“嗯，下去吧。”阮颢辰懒懒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是。”陈御风和舞灵儿连声应道，然后便转身离开。
舞灵儿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嫣然一笑道：“漂亮姐姐，后会有期了。”
我微笑不语。看着他们两人离去。
“进来吧，都等得我不耐烦了。”阮颢辰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上前推开门便往里面走去，阮颢辰便懒懒的躺在一张太师椅上。随意的穿着一件月白锦袍，头发也不束冠，只是随意的挽起了一些。眯着眼，扬起薄唇微微笑道：“你来了。”
不知为什么，听到他这一句话心中忽然一动。仿佛是与极亲密的朋友重逢一般。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上前道：“见过世子。”
“你倒是客气。”阮颢辰轻笑道。
“世子既然这样说，那我就直说了。洛天在哪里？”我看着他问道。
这是阮颢辰才睁开了眼，从太师椅上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走到我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这才意识到，阮颢辰的双眼竟是这般的夺人心魄。不由自主的拉开了和他的距离眼神四处飘荡着。
“我这次找你来正是要告诉你洛天的事。”他缓缓开口道。却一字一句落进我的心间。
有些错愕，微微的扬起脸看着他。却听见他说道：“不过，再这之前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我看着他坚定道：“我答应你。”
阮颢辰却突然一笑，看着我说道：“楚绫嫣，你倒是答应得爽快，你知道我要你答应我什么事情吗？”
我看着他并不言语。只听他继续道：“你也不怕我要了你？”
“你不会的。”我淡淡的应道。
“你倒是聪明。”阮颢辰似是探寻的打量起我来。
“说吧，什么事。不过你也要记得你的承诺。”我看着他道。
阮颢辰却背对着我不再说话。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道：“门外有一匹马，你骑着马向南去，或许还能来得及见到他。不过，你要记得你答应过我一件事，别忘了，楚绫嫣。”
我看着他的背脊微微一怔，然后奔出门外骑着马向南边的渡口敢去。我不知道阮颢辰为什么要这么做，可是我确定如果我不及时赶到我会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洛天，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洛天，你要等我。
用力挥着马鞭朝马屁股上打去。快一点，再快一点。
渡口边上泊着一艘小船。那上面，竟然是洛天……还有洛雪。洛天坐在船头一动也不动。几个月来，我朝思暮想的人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洛天……”我拼尽全力喊道。
“洛天……洛天……”我赶到渡口船已驶出渡口。
“洛雪……”洛雪转身望着我，眼中有我看不明的伤痛。洛雪俯身在洛天身前说着什么，洛天却无动于衷。
“洛天，为什么？为什么扔下我……”
洛天的身子分明一怔，他却不回头。只是定定的看着江面。
“洛天，你个大混蛋，你个骗子。你给我回来。”此刻，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着我，我只希望洛天能回头看我一眼。可是，他连一眼也不肯。
看着洛天的船渐行渐远，我紧紧握住了双拳。不要，不要走。
“洛天。你等我……”说完，便欲朝水中走去。却不知被谁拉住。回头一看，竟然是阮颢辰，他什么时候跟来了的。
“你放手。”我厉声道。
“楚绫嫣，冷静一点。他走了。”阮颢辰柔声劝道。
他走了吗？洛天走了吗？看着江面上的渺渺烟波我绝望的闭上了眼。一瞬间，瘫坐在地。连月来忍隐的眼泪在瞬间如泉涌般流出。
“他真的走了，为什么他要走？为什么他连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肯，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看着眼前的阮颢辰我质问道。
阮颢辰蹲下身却一把将我拉进怀中，只是我再也无力反抗了。只是垂下了双手，喃喃道：“洛天，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眼泪滴在了我的手背，像一朵朵花绽放。却滚烫的灼伤了我的手。
“别哭了。”阮颢辰拍着我的肩轻声说道。
“洛天……洛天……我好累了，洛天……”
“累了就睡吧……”
“可是睡着了你就会走的，你会离开我的。”
“我会一直守着你的，睡吧。”
（二）
醒来的时候，看着陌生的环境不禁微微一愣。我这是在哪里？洛天呢？
“你醒了。”
我抬头一看，竟然是阮颢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我的房间，我当然是在这里了。”阮颢辰看着我道。
这里是他的房间？我怎么会在这里呢？刚才……我猛地一怔。洛天走了。洛天弃我而去，他甚至连回头看我一眼也不肯。
起身下床准备离开，阮颢辰却伸出手拦住我道：“你要去哪里？”
“去找他。”我看着阮颢辰坚定不移的说道。
他似有些惊讶，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可是他已经走了，你去哪里找？”
“顺江而流，一路南下。天涯海角，总会找到的。”看着阮颢辰一脸迷茫的样子我继续说道：“我不知他为何会弃我而去，甚至连多看我一眼也不肯。可是，我相信他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虽然很难过，可是我不会放弃。不管怎么样，我也要找到他。他和我的约定不可以忘，除非他亲口说他再也不想见到我。否则，除非我死。”
“楚绫嫣，你这个人很奇怪。”阮颢辰悠悠开口道。
看着窗外风轻云淡，我开口道：“你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事情。答应了你我决不食言。为你做完这件事情我便去找他。”
阮颢辰却不说话，突然拉起了我的手边往外走去。
“阮颢辰，你这是要做什么？”
使劲挣脱着他的手，阮颢辰却拽的紧紧的。细细的汗珠湿了手心。他也不回答我的话，只是抿着薄薄的唇拉着我一直走着。来到一间屋外，他却突然停了下来。
回头看着我道：“楚绫嫣，这里我只带你来过。”
我心中一怔，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看着阮颢辰一脸郑重的样子我的心有些不安。挣开了他的手，跟着他走进这间房间。
“这是……云烟……”我惊奇的看着眼前这尊玉石雕像。莹润冰凉的千山藻玉，周身散发着柔柔的光。云烟静静的站立在那里，裙裾飘扬，巧笑倩兮。
“这不是云烟，是我的画中仙。”阮颢辰缓缓说道。他的眼中有掩不住的眷念。
“画中仙便是云烟啊！”我看着他道。
阮颢辰说道：“不，不是。画中仙是我的画中仙，不是什么云烟。我没见过云烟，我只知道那夜，在凌云殿的七彩琉璃宫灯下，我见到了一直以来我梦中的画中仙。”
我一惊，抬头看着阮颢辰。他上前一步拉着我的手道：“楚绫嫣，让我来照顾你。洛天给你的承诺我也可以。”
我幽幽的望着他，然后淡然一笑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洛天已经走了。”
“我说了，不管天涯海角，我会找到他。”
“你别忘了你答应了我一件事。”他闷声说道。
“我记得，也不会忘记。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兑现。”
阮颢辰盯着我道：“那我要你留在我的身边！”
转身看着他一笑，然后说道：“你不会这样做的。”
阮颢辰不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着那尊玉石雕像。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你知道吗？这尊玉像陪伴了我整整四年。”
看着阮颢辰一脸挫败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忍。他亦是个痴人。
本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他，可是才发现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记得当日在皇城里我说让我帮你画一幅画像的事情吗？”阮颢辰回头看着我说道。
我不解的看着他，却听他继续说道：“让我为你画一幅画像。”
“你……”我有些不确信的看着他。
“怎么？你不愿意？”
“不，我答应你。”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要求居然如此简单。
阮颢辰也不多话，见我答应了便准备画像。按照他的吩咐，我只是在一旁就好。陪着他说话，但是不能看着他画。
阮颢辰一脸认真的在画上下着工夫，时不时的抬起头看看我。有时一两眼便扫过，有时则端详许久。
“真的要走吗？”阮颢辰埋着头低声问道。手中的画笔却不曾停下。
“是。”我淡淡的应道。
阮颢辰轻声一笑道：“穆清柯都没能留住你，看来我也是白费力气了。”
听他说完，我微微一愣。看着身旁的这尊玉像，问道阮颢辰：“那你又是为什么要留住我呢？因为你的画中仙？”
阮颢辰握住画笔的手一抖，然后停了下来。目光深沉的凝视着我说道：“在这之前，我一直再寻找画中仙。可是如今，楚绫嫣你便是我的画中仙。”
听完他的话，我沉默不语。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找到洛天，抑或者是找到他，而他却不肯见你呢？”阮颢辰试探性的问道。
他的话不是没有道理，让我的心不由得一沉。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楚绫嫣，如果累了就回来吧。这里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阮颢辰看着我一脸诚挚的说道。
只是回应他的除了沉默还是沉默。阮颢辰也不再言语。我不敢再对任何人做出承诺。早在那日星光灿烂的夜晚，我的心已经交给了洛天。无论是生是死，我都随他而去。
（三）
“画，好了。”阮颢辰放下手中的画笔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看着他浅浅笑道：“给我看看可好？”说完便上前准备看他的画。
“还是别看了。”阮颢辰低声说道。
“这是为何？”我不解的看着他。阮颢辰却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见他这样，我也不便多说。
越过他的目光，走道他身旁道：“既然画已完成，我答应能的事情也已办到，那么就此别过。告辞。”说完，微微福了福身向他行礼。
“别……”阮颢辰一把拉住我的手腕，回头看着我。
他的眼中有着与穆清柯不同的伤痛，但却同样的击在我的心上。
“世子，你不应该是这样的。”我看着他淡淡的说道。
听我说完，他微微一怔。然后便松开了自己的手背过生去不再看我。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悠悠的叹了口气。朝门外走去。
“洛天……去滇南了。”
他的话语再次在我的身后响起。我微微一怔，回头看着他。阮颢辰并不回头，还是背对着我说道：“他的心意你比任何人都了解，只是这一次，楚绫嫣，你真的要努力了。他的伤，很重。他最在意的是你，所以他才会对你弃而不顾。所以，我原本想替他照顾你……”阮颢辰低声轻笑道：“可惜不是谁都可以代替洛天的。”
“…………”
“珍重。楚绫嫣。”阮颢辰沉声道。
“珍重。”说完便转身朝门外走去。不是不知道阮颢辰的哀伤，我之于他不过是一枕黄粱。他所眷恋的是画中仙。而画中仙亦非云烟，也非我。只不过是一个同我和云烟相似的幻影而已。只是，阮颢辰刚才说洛天的伤很重……洛天，难道是因为这个你才离开我的吗？滇南……我曾告诉过洛天滇南的丽江是这个世上最纯净的地方。洛天去滇南是想去丽江吗？
走出大门，居然看见门外站立着一个小厮，手中牵着一匹马。可是那匹马，分明就是飞龙马啊？
“楚姑娘，这是世子命人从渝州带回来的。”说完他拿过一个包袱递给我道：“这是世子为楚姑娘准备的盘缠和一些物品。”
我从他手中接过包袱，看着他道：“替我谢过你家世子。”说完，骑上飞龙马便朝南边走去。
飞龙马日行千里，滇南距蜀中不过一个关口，看来一两日便能赶到。洛天，你的伤到底有多严重，竟然能让你对我如此狠下心肠。马不停蹄的赶着路，蜀中一路到滇南的风景秀丽姣美，奇山险峻连绵不断。满山的葱翠毓秀，只是这般美景我却无意欣赏。原来，少了你，在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
一路辗转奔波，已到达滇南和蜀中的边境。牵着飞龙马走在幽香四溢的小道上。此时已是冬季，可是滇南却如春日一般阳光灿烂，山花遍地看着。两旁生长着不知叫什么名字的树，开满了粉色的花。小道上全是花树上落下的小花，将道路铺成了粉色绵延不尽。风过之处全是阵阵幽香。
顺了顺飞龙马的鬃毛，自言自语道：“我们一定要快点找到洛天那个大傻瓜，他怎么可以扔下我们俩置之不理呢，你说是不是啊？”
飞龙马似乎听懂了我的话一般，踢了踢马蹄，转着眼睛将头凑到我的身前。轻轻的摸着飞龙马的头。看看天色不早了，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丽江。这时却听见一阵爽朗悦耳的歌声响起。唱着不知名的山歌，声音高亢清丽，让人耳目一新。
歌声突然停下，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两个人，一男一女。看两人的服饰应该是当地的居民。那女子绯红的面庞，明亮的眼睛，有些戒备的看着我。那男子倒是一副憨厚的模样。
“二位，打扰了。请问这里离丽江城还有多远？”我礼貌的问道。
“看姑娘的装扮，应是汉人吧！”
“正是。”我点头笑道。
那男子正欲回答，却被一旁的那女子拦住挡在那男子前面气势汹汹的看着我道：“喂，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看我大山哥？我大山哥是不会喜欢你的。哼。”
我看着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无可奈何。对着她微笑道：“姑娘，你误会了，我只是问路而已。”
“问路也不行。”那女子急忙回头看着那男子道：“你，背过头去，不许再看她。”
“清水妹子，我……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她打断道：“你什么你，你不许看她。”
“清水妹子，你不能这样不讲理。这姑娘问路也没恶意的。”那男子劝道那女子。谁知那女子生气，一跺脚，冷哼一声便跑开了。那男子还在背后喊着，却见她跑远已无可奈何。
男子回头朝我讪讪一笑道：“姑娘不要和清水妹子生气，她其实心眼很好的。”
我笑了笑点头道：“那位姑娘也是因为在意公子你，我理解的。”
“走完这条路，前面有条十字路口。左转出去便是丽江城了。”那男子憨笑道。
“如此，多谢公子了。”我微微欠身行礼道。
那男子摆了摆手，涨的满目通红。看着我支支吾吾道：“虽然……虽然姑娘……你……”
“公子还有事吗？”我好奇道。
那一愣，然后摸了摸头道：“虽然姑娘你笑得好看，可是……可是我还是只喜欢清水妹子。”说完便立刻转身跑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想起他刚才的举动不由得轻轻笑出了声。看来这里的人还真是远离尘世喧嚣，心境澄澈。我的心不由得一动，如果，洛天。你有什么事也能说出来，不要埋在心里，让我和你一起分担，那该多好！
摸了摸飞龙马的头自言自语道：“好马儿，我们走吧，去找那个大傻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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