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缠绵妃侧之帝都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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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那一刻,他不确定慕容植语会不会再给他一次机会,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心中的忐忑。忐忑——对他而言,依旧是种陌生的情绪。仿佛自从父亲把剑刺进他身体里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忐忑过了。从此不再畏惧失去,自然也就无须忐忑了。

他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的慕容植语,而她低垂着头未曾看他,始终静默无语。这让他越发有些忐忑,他清醒的意识到,他不愿眼前这个女子从此消失在他的生命里。这种想要抓住什么的感觉,许多年没有过了。

二十多年来,他的心一直冰冷而苍白的活着,感受不到阳光,也分辨不出色彩,阴暗残酷、枯燥乏味的夺嫡之路其实连他自己都厌恶和不屑。

若不是为了皇祖父那句话,他只怕不愿活到现在了。而现在,不知不觉间夺嫡已然成了他生命的全部。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只要坐上了那把九龙椅,从前失去的一切就都会回来。纵使回来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但那又如何?即便全是虚伪的,至少表面还是温暖的。

温暖的感觉他有太久没有感受过了。

他的人生在他的孩提时代就已几乎穷途末路。不该失去的,失去了;该拥有的,从未拥有,生存的意义仅剩下坐上那把大洛朝最至高无上的九龙椅,完成曾经疼爱过他的皇祖父的遗愿。

所以漫长的岁月里,他强逼自己无欲无求,忍受世间最难以忍受的屈辱和痛苦,也甘做世间最卑鄙无耻的人。女人之于他,无非是用来宣泄和利用。他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第一位正妃为人步步迫害至死而无动于衷;也可以亲手折磨自己第一位侧妃来诱逼自己的兄弟就范;他更可以利用宜凌对自己的爱慕之情使她甘做“咒术”药引,献身给太子……

他还记得,当宜凌得知他的两位王妃逝世的真相时,曾靠在他怀里,一面吃着江东王府新进贡的梅子,一面坏笑道:“做你的王妃,要想长命百岁可真不容易啊!”

他邪笑着放开了她,慵懒的起身,优雅的走到窗前,倚窗掸了掸阔袖,眸光深邃飘向远处,良久之后,蓦然回首,淡泊中倾城一笑,幽叹道:“谁叫她们遇上了我?这就是她们的命……”

“你就不怕自己迟早会遭报应么?”

“报应?”他嗤之以鼻,“我倒是满心期待着我的报应。只是……他还能给我什么报应?”他伸手指天,漫不经心道:“他给予我的,早就少得可怜,能拿走的,也就只剩这躯壳一具了,还能奈我何?”

“我可不许你这么想。”宜凌盈步上前,偎进他的怀里,嗲道:“你还有心呢,它是我的,可不能让老天给拿走了。”

那时,他不语,只是笑,嘲笑,却不知究竟是嘲笑宜凌的痴心妄想,还是嘲笑自己这么多年来竟始终没有过心。心之一物,对他而言,不仅奢侈,而且多余。一个卑鄙的、不择手段的人,如果有了心,必定将背负一个极大的包袱。

所以很早以前,他便已抛却了自己的心。倘若有心,他会卑鄙不起来。可在这个刀林箭雨般的帝王之家生存,如果不卑鄙,他生存不下来。

所以至今,没有一个女人能得到他的心。极致如佟蝶尚且只是他手中一枚随时可舍弃的棋子,遑论宜凌?

轻轻摇了摇头,竹谦益将慕容植语揽入怀中。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此时想到这些,只是不觉间将慕容植语搂得更紧了。那一夜,慕容植语默许了他留下。他留了下来,但没有要她,只是紧紧的从背后搂着她,轻吻她柔顺的青丝和她颈后冰凉的肌肤,久久不能入睡。

怀中的女子是他从未遇到过的那种女人,她古灵精怪的想法、大胆背俗的言行率性而真实,能令人心情愉快,不自觉间便卸了心防。她不贪慕虚荣,也不追名逐利,一般女人喜爱的东西打动不了她;她待人接物有自己独特的主见,持家有行之有效的法子;她对下人和善,是种平起平坐的和善,地位尊卑在她看来似乎不过就是种摆设;她还有种本能,本能的想要保护身边的人,即使她全无能力却也要倔强的挺身而出……她这种女人,像极了一个引人入胜的谜,虽然明知谜底并不难,却任凭你如何不甘心也总无法将谜底解开。

好在他有一种品格,叫锲而不舍。

今夜他用这四字来解释为何会恳求慕容植语再给他一次机会。

遇上一个谜样的女人,他的锲而不舍的品格不允许他轻易放弃找到谜底的机会。况且在此之前,还没有一个女人是他看不透的。所以,他如何能甘心让这个女人就此离他而去?

他如是解释给自己听。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他花了更多的时间陪在慕容植语的身边,细致的探究她。

他希望自己能尽早看透她,只有一个被他彻底看透了的女人,才能让他不再感兴趣,也才能由他完全掌控。因为他渐渐觉察到自己身体里有某种异常的情愫在不断滋长,那是种对他而言,陌生又颇为危险的情愫,他必须尽快将其扼杀。

只是事情有时候并不能随心所欲。

一日午后,天下了大雨,慕容植语率性的在他面前跳起一种极尽挑逗的舞,她说那是“爱情之舞”原是要男女一同跳的。他不得不承认,若不论舞姿大胆背俗,她跳得确实是很美,令他完全沉醉其中,以至于竟没察觉到老七的到来。

待他醒神意识到老七在身后,便是占有性的一把拥住了慕容植语,这是丈夫的权利或者也是炫耀。他清楚老七对慕容植语的心。老七在他面前从来也不掩饰对慕容植语的爱慕。每每看向她的时候,眼底总是蕴含着爱意的,只是可惜自己身边这个似精又傻的丫头没瞧见罢了。是以她想必不会知道,之后的交谈中自己在老七面前时不时执起她的手是在向老七示威,是以她想必也错过了老七眼中精彩的嫉恨。

不过他的洋洋得意其实也并没能持续多久,当慕容植语坚持认定老七手中那方绣着奇花的湖丝手帕是她的遗失之物时,他的得意之色就荡然无存了。他太清楚那方手帕根本不是她的,他也知道她认下那方手帕是要为墨阳世子祁千度遮掩。

他心如明镜,可正是这样,他才愈发感到不畅快,以致于心都有些酸涩起来。他看到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慕容植语,他的新婚妻子,曾经为墨阳世子服毒自杀的女子,为袒护曾经的未婚夫君竟将自己的丈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知道她心里明白这其中的厉害关系。

是以他更加无法释怀这种不畅快,然他最终还是决定将自己的心绪隐藏的更好。然后扮演起一个伟大的丈夫的角色——为妻子遮风挡雨。他说如果老七发难,他将为她承担一切。其实他太了解老七,老七从来都是个感情用事的人,既然深爱着慕容植语,便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发难而令她卷入无边的权斗漩涡。

事实亦是如此,老七选择了息事宁人。

而慕容植语对祈千度的袒护却成了他的心病。

一直以来,他其实清楚慕容植语隔三差五会给墨阳世子写信,而信上都是他看不懂的文字或是图案。

联想到此前手下之人找到的许诚私藏的信件,其中有一封墨阳世子给慕容植语的信,信上的文字或是图案与慕容植语书写的很是相似。慕容植语说这些是上古遗文,可帝都之中的饱学之士,竟无一人能看懂,所以多疑的他私藏了这封信,没有转交给慕容植语。

因为他不得不猜疑信中其实是某种约定的暗语。一想到这是只有祈千度与慕容植语才能看得懂的东西,他就莫名的愤怒。而后隐约害怕起来,直令他觉得自己中了魔障。

害怕,实在是个很可笑的词。

然而,除了这个词,竹谦益再也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自己的心境。

还记得曾经自己的侧妃在与他欢好之后,将匕首抵在他的颈项处要取他的性命时,他也没害怕过。可如今,他忽然害怕慕容植语就是祈千度安插在自己身边的奸细,纵使从迎娶慕容植语的那天起他就没停止过这样的怀疑,纵使他一直都防着慕容植语。

那个背叛他的侧妃,后来被他送给了别的男人享用并成为了威胁老九的棋子,而那个女人为了不让老九受他牵制最终寻得机会选择了自戕。他试想过,如果慕容植语也背叛了他,他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折磨得她生不如死。

这个问题,他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可是没有一次,他能给出明确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