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医生的声音显得那么无力,“我们很想要早一点通知你的,然而打电话道学校的时候,老师说你已经下课走了,打电话到你家,又没有人接听电话。”
听到这个噩耗,旁边的硬跟来的许诺傻了眼,从门外缓缓地走了进来。
吹雪呆如木鸡,看着医生身后的那一具身体,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简单的道理——
“好端端的,干嘛要把人家的脸遮住?”
她突然地问,吓到了全场的人。
“……吹雪!”
许诺的话还没说出口,吹雪已经很快地往下继续——
“许诺,他们真的好奇怪!为什么要将我妈妈的脸盖上?他们这样做,妈妈会很不舒服的,不是吗?快……快,我要把那块布拿下来!”
她说完,竟真的朝病床冲了过去。
旁边的医生和护士见状,都赶紧上来阻拦:“别这样,孩子,不要这样……!”
“妈妈!快拿开盖着妈妈脸的布……不然你们就是在骗我,那根本就不是妈妈!你们把妈妈藏到哪里去了?!”吹雪死命地挣扎着,将好几个护士都扯得东倒西歪的。
“吹雪!”许诺眼看着那几个人就要拦不住吹雪,赶紧也上来帮忙了。
混乱之中,吹雪的手却终于够到了那块雪白的布匹。她就此用力地一扯——
花缘巧清秀的脸庞,就此自白被单下露了出来。
一瞬间,病房里面纠成一团的人们都定住了。
仿佛连时间也定了格,大家都不动了。
吹雪看着那张脸,面上的血色渐渐地退了……
——她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妈妈这个样子!
花缘巧的身上,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她的肤色已经变成了一种奇异的淡灰色,冷硬地、静谧地僵在那里。
医生和护士都是很有经验的人,早已经为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她看起来就像是平时睡在家里的床上一样,然而只要看一眼那张脸上的颜色,便可以轻易地明白,她这样一睡,就将会是永远的事了。
吹雪停止了挣扎,睁大了晶莹的眼眸,怔怔地望着花缘巧的脸。
“妈妈……”
这样一声脆弱的、轻微的呼唤之后,她突然头一歪,就此软软地往地上落去。
“孩子!”
“吹雪!”
医生、护士们和许诺的惊呼声之间,好几双手臂伸了出来,去搀扶就快要摔倒在地的吹雪。
而她面上落下的泪,则如珍珠一般脱离了那张白皙的脸庞,带着闪光落向了水泥铺就的地面……
奕飞手里捧着一束漂亮的百合花,小心翼翼地走出电梯门,顺着习惯走向那一个已经去熟了的病房门口。
可是——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他惯常探望的那一张病床,空空如也,上面原本应该躺着的那一位女士,已经无影无踪了。
不祥的预感在心中升起,他左右看了看,见其他的几张病床上躺着的人里面,都没有花缘巧,忙飞快地转身来到七层的值班柜台前面。
“对不起……”他忍不住有点结巴,“请、请问,在七零一重症病房里面住着的那一位姓花的……的女士,现在为什么不在原来的床位上了?”
“姓花的……花缘巧?”
那一个护士抬起头来,见是自己印象深刻的那一名英俊的少年,不由得下意识地笑了笑。但马上那笑容又散了,她低下头去,轻声地说:“那一位前天晚上已经去了,今天……已经由她女儿接了往火葬场去了。”
奕飞的面上立时凝固了,手中的百合花簌然离了手,飘落地面。
好一会儿,他仍几乎不敢相信这事实,疑惑地再问了一遍:“那一位女士她……去世了?”
护士的面上带着怜悯,缓缓地点了点头,说:“那女孩儿挺可怜的,听说母亲这么一去,就没爹没娘了,可她自己貌似还未成年……”
她的话还没说完,奕飞已经突然转了身,飞快地往楼梯间跑去,一眨眼,已然跑下楼去了。
“……这以后,真不知该怎么……办呢。”
那个护士尚未反应过来,仍迟疑地将自己的话说完,才盯着那扇早已关上的防烟门怔怔出了会儿神,终于又叹口了气说:“所以……请节哀吧,生老病死,世上常事啊。”
“好慢哦,亦真!”
市图书馆的门前,许贤极度不满地朝刚刚走出主馆门口的亦真嚷道。
亦真的手里拿着一本砖头厚的数学书,见许贤这样的口气态度,也跟着蹙起眉来说:“我早说了你不必陪我来的,是你自己要跟着来的啊。既然是来图书馆,我当然要稍微看会儿书,然后再决定下一本借什么书,哪儿能快得起来?”
许贤一看他也不高兴了,态度登时软了下来,赔笑说:“亦真……你别生气嘛。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我自己要跟来的,你别皱眉头,你别不高兴,我道歉,好不好?”
亦真仍蹙着眉走到许贤的面前,冷冷地瞪了她一眼,竟不肯理她了,就这么越过她,径自往旁边的大路上走了去。
“亦真……?!”
这一下,许贤可真的急了,忙追了上去,一路唤着亦真的名字。
“你不要这样称呼我……”亦真突然地停了脚步,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紧了许贤的双眼,“我的名字是陈亦真,现在还不到你去掉我的姓氏叫我的地步。”
“我……”许贤现出一瞬间的恼怒,可是那马上又被她自己刻意地压抑了下去,“好吧,好吧……陈亦真——我这样叫你,可以吗?”
亦真正想要答话,视线却突然被马路对面的什么吸引了过去,已经略张的嘴巴重新合上了。许贤见状,不由得也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过去。
马路的对面,摇摇晃晃地走着的,是吹雪……还有陪在她身边的许诺。
她的身上依然如平时一样穿着素白的衣服,但看上去却跟平时看起来很不一样。更奇怪的是,这并不是她上下学的路,也不是通往医院的路,她跟许诺两个人跑到这样的地方,实在是令人有点意外的。
亦真的视线,马上便集中到了吹雪胸前捧着的那个盒子上。
盒子用黑色的布裹得严实,实在难以猜出来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吹雪这样一身素衣,再加上那一个诡异的盒子,还有她走来的那个方向上可能会有的那一个场所,就不免会令人联想到某种不祥的东西了……
鬼使神差一般,本来只是低头赶路的吹雪,此时突然被什么触动了似的,忽然抬起了头,朝亦真的方向望了过来。她身旁的许诺本来正全神贯注地跟她说着什么,此时也下意识地跟着望了过来。
四个人就这样隔着一条宽阔的马路,彼此对望。
亦真看着吹雪,吹雪也看着亦真。
他猛地在她的眼中读到了答案,目光一闪,面上已然微微变了颜色,现出踌躇的表情来,似乎正在考虑自己是否应该要越过马路,到她的身边去。
他身旁的许贤,虽然看不透这两人目光相交的一刻都交流了些什么,但很明显地,她感觉到吹雪的出现改变了周围的空气力场,是一个有威胁的存在。她赶紧往亦真的身边靠了过去,手臂穿过他的,紧紧地缠了起来,警戒的目光朝马路对面的吹雪望了过去。
亦真的身体稍一犹豫,并没有象往常他会做的那样,甩开许贤的手,而是由着她整个人都往自己身上靠了过来。
他很快地收敛了自己的表情……是的,现在,他不可以做任何超过许贤底线的举动,否则一切就会前功尽弃了。
吹雪身旁的许诺见许贤这样不识抬举的举动,很是不满,又见亦真默认一切,不觉更是嗤之以鼻了:“了不起啊!在一起就在一起了,用得着在大马路上炫耀吗?以为人家会羡慕他们不成?”
吹雪却是,依旧一动不动地,视线紧紧地盯着亦真的双眼。
他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初遇时候,或者说他们还没有互相接近之前的那个亦真。她从他的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除了那种玩世不恭,任人评论的感觉。
或许,这就是他想要给自己的答案了……
她木然地移开视线,紧了紧怀中的黑色匣子,也没有任何评论,就此迈开了脚步,继续往前走去。
“啊……吹雪,等等我嘛。”
许诺见吹雪已经转身走了,自然也不留恋面前的这个场面,很快地也跟了上去。
“我们走吧。”
亦真见状,很快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拽着仍圈着自己手臂的许贤往另外的方向走去。他比许贤的身高高处很多,这么一迈开步子,许贤竟需要一路小跑才能跟得上。
“啊……等一下!陈亦真,你、你走得太快啦!”
她无奈地大喊起来,但是亦真根本不理,愈发地加快了速度,知道她自己放弃了,松开双臂,气喘吁吁地停在后面为止。
“陈亦真,你究竟是怎么了?!”许贤撑着腰,不满地朝他大叫起来,“那个花吹雪对你来说究竟是什么人?你不过就圣诞舞会那天跟她见过一面罢了……莫非就此念念不忘了吗?她可是许诺那个家伙的女朋友,连爸爸的面都见过了的!我……我对你来说,又算的了什么人?你说啊!”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也希望你不要这么容易就误会我,吃这种不必要的飞来横醋。”亦真在她的身前回过头来,沉静地回答。
“我难道是瞎子不成?!你刚刚明明跟她隔着马路互送秋波……”许贤看亦真推得干干净净的说法,顿时火更大了。
亦真走了几步,回到许贤的跟前,双手搭上她的肩膀。那一双深邃如海的眼眸带着某种制服的力量,立刻就令激动许贤安静了下来。
“你看,我人不是在你的面前吗?为什么你非要去想一些有的没的……?我不过是看了别的女孩子一眼,你就这种反应的话,以后我岂不是会因为你这个醋瓶子,吃很多的苦头?”
那个略带魅惑的声音,几个单音之后,便让许贤眼中的怒火,完全地低迷额了。
“亦……陈亦真,人家只是紧张你,知不知道?”她的面上烧得通红,已然无法清醒地思考具体的细节了。
“我当然知道的……”
亦真完美地朝面前的人笑着,心里的某处,却依然继续地思考着。
例如,吹雪如今的状态,若真的照他猜到的那样,那么往后她的生活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