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一张名片却被放到吹雪的面前。她顺着放名片的手望过去,正望见周瑞霆友好的笑容。
“我对你写的这一份报告很感兴趣,如果你还没有打算出售给任何人,我希望可以跟你谈一谈合作计划。价钱方面,我可以承诺会是相当不错的方案,而且,署名权归你所有。”他看起来神色诚恳。
吹雪努力地作出礼貌的笑容,将桌子上的名片拿起,放入随身携带的名片夹中——
“我会考虑的。”
她真想快一点离开这个地方,不管这个周瑞霆是什么人物,她对他不感兴趣。
然而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手突然被人攥住一拽,她还没有来得及找回平衡,后背已经撞上一个温暖的前胸。
“我会等你电话的。”周瑞霆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吹雪心里一阵厌恶之感,暗暗地咬了牙关说:“我不确定我会喜欢跟不绅士的男士合作。”说完,她用力地从他的手中挣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一个座位。
周瑞霆并没有追上去的意思。他立在原地,缓缓地低下头,左手的手掌摊开,手心里,躺着一个粉红色的手机。他很快地将手机的后盖打开,电池拿出来,旋即将所有零碎部件,放进自己的口袋。
接着,他从自己另一个外套口袋里,拿出一只银色的手机,按下了拨号钮,旋即放至耳旁说:“任务第一步完成。目标的手机现在在我的手里。”
昏暗的会议室中,除了电脑等东西,又多了三明治的纸盒,一次性的咖啡杯子之类。两兄弟都倒在各自的皮质椅子里,沉默不语。
“若不是看你这样一样样证据摆到眼前,真的很令人相信,”奕飞吁了一口气说,“确实,一般的父亲,没有特别的缘由,是不会对自己的小孩做这种事情的。虽然,这些事情的确实性,还都必须要经过查证才行。”
“你当然不必听信我今天的一面之辞,所有的证据也随你去求证,但是——你不能对“那个男人”透露一点儿风声。这一点,我们今早开始之前,就已经有共识了吧?”亦真抿了一口咖啡,说。
奕飞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完全不觉得这可能是你单方面的误会?或许是其他与陈家有仇的人,指使你的养父养母这样做,而后来发生的其他事,也都是所有的巧合凑在一起而已。”
“若那都是巧合,那我的人生可真的是过于充满巧合了……”亦真摇摇头说,“对不起,我无法接受这一个说法。而且实话说,自从你告诉我,他竟然将吹雪认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就开始更加怀疑,现在的“陈昊天”,是不是真的陈昊天。”
“这话怎么说?”奕飞的眼睛闪了闪。
“他认吹雪是他的亲生女儿对不对?没有经过DNA检测,第一次与她见面,就斩钉截铁地承认了。”
“不错,是这样,”奕飞对当时的情景依旧记忆深刻,“他分别约了我和吹雪在同一时间,同一个地方见面,然后告诉我们,其实我们是兄妹,所以……”
“所以你不能够以“童养”媳的身份,请求他代为照顾吹雪的生活——”亦真说到这里,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抬眼,立刻迎上奕飞责备的目光,忙改了口说:“我的意思是,他对吹雪那件事的处理很奇怪不是么?象我长得这样像他,他却直到DNA检测出来之后,才在爷爷的逼迫下承认我是他的儿子,但是吹雪……她哪里长得像他了呢?就什么证据都不需要,只凭着她管花缘巧叫“妈妈”,便一口认了她。”
奕飞对此稍沉默了下,说:“……吹雪当时跟我的关系走得比较近,不知道那是不是缘故。”
亦真说:“不错,他急着要认吹雪,可能性有二,一是吹雪不是他的女儿,但他不喜欢你跟吹雪的关系。若这是原因,他没必要认亲,大有别的办法可以解决问题。二是吹雪可能真的是他的女儿,同样,他不喜欢你们之间的关系,这个可能性非常大。”
“也可能是第三个可能性,那就是吹雪的确是他的亲生女儿,而他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做出不该做的事。这……也正是爸爸当时,对我们解释的缘由。”奕飞将话接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当年花缘巧是跟一个建筑工地打工的男人相恋,因为家里反对所以离家出走的?”
“……我知道,我曾经去过她之前在苏州的家,”奕飞一边回答着,一边抬起揣测的眸子看着亦真,“当我走进那家人家门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直接认为我应该是当年那个男人的孩子,因为我与他非常相像。”
话中之话,意思就是说,当年那根本就是陈昊天。
亦真淡淡一笑:“陈昊天从小受的是北美精英教育,过的是少爷的生活,做的是决策,考虑的是战略。明明只需要花一点点的钱,就可以骗得花缘巧的家人心服口服,他又怎么会自贬身份,特意装成一个建筑工地的男人去追求女人,还被女方的家人嫌弃,沦落到要私奔的田地?你想……若换了你我,何必这样折腾呢?”
“你分析得相当有道理,但是亦真……”奕飞平静地说,“签订领养协议的时候我在场,那一家人见到爸爸,都直接认为他就是当年带走花女士的那个男人。那觉不可能是别人。再回到最初的问题,既然DNA检测都已经说你们是父子了,亦真,这中间本来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怀疑的余地了。”
“奕飞……”亦真突然抬起眼,很认真地看着奕飞的眼睛,“你知道陈昊天其实有一个孪生兄弟吧?”
“知道……名字叫做陈浩海,是爸爸的弟弟,”奕飞眨了眨眼睛,“那年,奶奶带着爸爸的孪生兄弟越洋旅行时,在上海附近遭遇了海难,奶奶不幸罹难,爸爸的孪生兄弟也在同一个事故中失踪。因为他当年只有三岁,死亡的概率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在多天的搜索未果之后,爷爷也接受了失去两位亲人的这个事实。”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跳,蹙了眉说:“亦真,莫非你怀疑……”
亦真点点头:“我就是怀疑,当年的海难中,陈浩海并没有死,而是被什么人救起了,并且在什么陈家并不知道的地方长大。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很多事情,或许就说得通了,包括DNA检测为什么会通过……之类。”
奕飞的眼睛睁得再也不能再大了,半晌,他才稍有结巴地说:“开玩笑也要有限度……这种事没根没据,怎么可能?”
“现在自称是我们爸爸的人,可能是爸爸的孪生兄弟?”亦真的唇角,淡淡地浮起一丝笑意,“不错,这的确很有点天马星空,但是,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
“三岁的时候就与亲人失散,陈浩海可能根本不记得关于陈家的一切,但万一他成年之后,生活过得及其潦倒的时刻,却突然重遇陈昊天,发现世界上原来有一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竟然是一个拥有一切的富家公子……接下来,事情可能会变得很有趣。”
“这……”
听完这段话,奕飞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脸色却变得越来越难看。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亦真见他这么久不吭声,伸手推了推他。
奕飞蹙紧眉头,又想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说:“我只是突然想到,妈妈的病,会不会跟这个有关系……”
“你是说……”亦真正想说话,身上的手机却突然震动了起来,他不得不收住话头,拿出手机来看。
“是长杰打来的,对不起,应该是有什么事,”说完这句,他便按下了通话钮,“what”sup?”
接下来的几秒钟,奕飞便眼看着亦真的眼睛,缓缓地睁大了,面上还覆了一层不易察觉的担忧。
“什么事?”不详的预感浮上心头,他不等亦真挂断电话,就开口问道。
“既然是这样,你尽快过去确认情况,”亦真挂断电话,凝眉对奕飞说,“不知什么缘故,吹雪的手机信号突然断掉,长杰现在已经尽快赶过去她身边。糟糕的是,她也没有主动联系任何人,恐怕是还没发现手机丢了。”
奕飞条件反射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有没有找过公寓?她说不定手机没电了没发现,又或者到了没有信号的区域内?”
“若她在公寓或者不会有任何危险的地方,长杰就不会打电话过来了,”亦真咬了下唇道,“虽然伪装成突然失去信号的样子,但是她当时所在的地点没有隔断区域,她的手机电池也应该是满的,恐怕是被人直接拿掉了手机电池。现在,她所在的地点距离市中心也有段距离,不知她往哪个治安不好的区域去干嘛。”
奕飞怔了怔:“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早上见她的时候,看你并没有给她安排日程,估摸着她会自己出门,就顺手在她身上放了追踪器,以防万一……”亦真头也不抬地说,“没想到,竟会真的派上用场。”
奕飞的眼中闪了闪,突然伸手按住亦真的肩膀问道:“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知道你这一次回来的,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吗?”
“一直都有人跟在我的后面,无论我走到哪里都不会改变,”亦真避开他的目光,“对不起,奕飞,闲话过后再说,现在重要的事,是先确保吹雪的安全。”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奕飞恼火地将亦真推回椅子上,“今天的会议到此暂停,我先走了。”
他扔下这句话,便径直走出了会议室。
门被摔上的声音响起,亦真丧气地将手穿过头顶的额发,无奈地吁了一口气。
不过,那只是一瞬的低落。他很快地再站了起来,动作利落地将桌子上所有相关的证据都收入自己带来的箱子内,顺手合上了电脑扔进去,拿起自己的外套,便也马上离开了会议室。
此时,吹雪正走在城南狭窄的小巷里,努力地凭着印象,找回当年去孤儿院的那条路。
天色有点暗了,她稍微有点担心,但是以她对这个城市熟知的程度,她很有信心自己能够安全找到回家的路。
转过几个似曾相识的街角,她惊喜地发现,自己果真找到了当年那个熟悉的大门。唯一不同的是,原本残旧的铁门已经换过,门后面的建筑也重新建过,看起来竟完全不认得了。现在夜色渐浓,楼内灯光充足,看起来每一个房间都有足够的电灯。
她安下了门上的门铃,发现半天也没有人出来应门,就自己大胆地上前推开了铁门,走了进去。
果然跟当年不一样了,孩子们在宿舍里玩闹,身上也都穿了体面的衣服。食堂和教室都分得很清楚,设备也齐全。许诺曾经不止一次地提及他对孤儿院做的这些那些,看来全都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