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努哈蚩控制单于庭以后,婼儿身边的所有侍女便都被撤去,她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公主,却连一个侍女都不如。至少那些侍女还有自由,而她……被下了禁足令,要出去,还得装成是侍女的模样,还只能在这个宫里转悠,无论怎样心急,都只是束手无策。
但,自从她见过努哈蚩与金碧辉的对话,就笃定这个女子足智多谋,而且在努哈蚩的心目中有着不凡的地位。所以,今晚她看见金碧辉在王帐前转悠时,才会故意上千搭话,将金碧辉引到自己的地方来。
如今,金碧辉既然点头说肯帮自己的忙,她当然要极力地抓住这一根救命稻草,因为如今的努哈蚩,早已经谁的话也不肯听了,除了眼前这一位美丽的女子,还有可能对他说上两句话之外。
当下,她便急急地道:“只要能救了阿爸,婼儿愿意……”话说到这里,却发现自己一时间想不到有什么是可以作为谢礼的代价,不由得怔住了。
“你愿意?”金碧辉见婼儿这样失了方寸,不由得笑了,摇头道,“你愿意什么?以身相许吗?我可是女的,就算是你想许,我也要不了……我要的,只是……”
说到这里,她笑嘻嘻地看着眼前柔弱的婼儿,接着道:“你刚才说,昆莫非常宠爱你。那么,他有多宠爱你呢?”
婼儿一怔,嘴唇嚅嚅地动了下,竟一下答不上来。
她是阿爸和阿妈爱的结晶,这是她的阿妈去世以前一直对她说的。当年阿爸和阿妈的恩爱她都看在眼里,虽然都已经是年代久远的事情了……所以就算是阿妈去世了,阿爸还是这般的宠爱她。
只是,虽然大家都说阿爸待她不薄,但是……其实她真的不懂,为什么阿爸总是从外面找那么多的女人回来,还要她认她们做自己的母妃。
但是,那些女人都好讨厌,有的把她当白痴看待,而有的就总想着让她嫁给她们家的子侄亲戚,亲上加亲,从而得到更多的权力和实惠……她一点都不喜欢她们。
阿爸这样做,真的算得上是在宠着她么?其实,她并不觉得他为她做的这些,令她很开心。可是,她毕竟是锦衣玉食的,但凡过节什么的,赏赐总是比别的公主皇子要丰厚许多,她其实……也觉得阿爸确实是有待她好的。
见婼儿迟迟不开口,金碧辉早已猜到了七八成,此时淡然一笑,悠悠地道:“你虽然觉得你的父亲待你不错,可是却不能接受他三妻四妾,总是带回来不同的女人……我没有猜错吧?”
婼儿的眼睛闪了闪,默默地点了点头——这个女子果然不是普通人,连她在想什么,居然都猜得这样精准,看来找她去劝阿柒哥哥,果然是个正确的选择。
金碧辉自己出身的家庭,就是三妻四妾,女人关系复杂得不行的地方,她又是年幼丧母之人,婼儿这样的心情,她以前也曾经有过,感同身受,所以一猜就猜中了。
当然,不由得对眼前这一名妙龄少女,有了种别样的感情。
她想要告诉婼儿,其实这个社会男尊女卑,男人们从小就被教育着,要将女人作为自己的附属品,自己头上顶戴的光环之一,即使是一生一世的承诺,都只能是比起其他女人,更为宠爱一点,就已是极至了。
所以,作为女人,如果不早早地学会接受“男人不可能只要一个女人”的这个事实,往后的日子将会是艰难的……
她自己身为一国的皇后,都不得不面对与许多女人分享自己夫君的局面,甚至……她为了爱情,扯破脸皮,抱着怀中的孩子要求司徒楻不要纳妃,都被非议做一件不懂妇道的事情。
甚至闹到最后,她竟被人非难,说她为了钱财将公主送上和亲之路,直接导致后来公主被袭,国家被人要挟……她终于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临走之时,她还放下了狠话——定会将身在匈奴司徒槿带回京城去,否则她金碧辉将一生不再是祈胤的皇后,一生都不再出现在祈胤的京城。
不由得叹了口气,金碧辉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个时候,居然想起来这些伤心事,究竟有什么意义。
本来,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去想那一张俊脸,不要再去想那一个人,只专心地找到司徒槿,还他们家一个欠下的心安理得,她就再也跟他不拖不欠了的……可是,还是忍不住,又开始想念远方京城里的司徒楻。
婼儿眨巴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不知道金碧辉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究竟都是由什么样的心情和思绪而起,只当她是为了解决自己阿柒哥哥的事情,正在烦恼,心底的期待逐渐地浓郁了。
金碧辉好容易才把思路转了回来,终于想起来自己是想要拐走这一位公主……用来作为停止战争的重要筹码。
努哈蚩虽然口口声声地说讨厌她和她的母妃,却在占领了单于庭之后,并没有做任何为难她的事情,显然是因为他其实还是关心这个妹妹,不愿意伤害她。因此,虽然婼儿自己不知道,但她其实是一个可以用来同时要挟到开战双方的人质。
只要她可以将她骗走,再反过来要求停战的话……
正在这时,穹窿的帐子突然被人掀开,一个戏睨的声音飘了进来:“你们聊得很投机嘛。”
这声音来的突然,吓了金碧辉和婼儿一跳。
金碧辉一听这是中原的语言,心底狐疑顿起,先一把捉住婼儿,藏到身后,戒备地喝道:“你是谁?!”
外面传来一声嗤笑,然后是一个温和的男中音轻柔地响起:“碧辉,外面好玩吗?”
听到这个声音,碧辉整个人呆住。
这是她最最熟悉不过的声音了!
离开皇宫之后的每一个夜里,她都会梦到这个声音的主人。甚至就在刚才,她都还在想着他……他的温柔他的好,总是让她心生不舍。
其实,虽然一路走来她都无比坚定,非要找到司徒槿不可,但其实她好想就这样回家去,不去管什么天下安危,不去理会司徒槿,只一心一意地投入他的怀抱。尤其是现在……
抬起了一双星辰般闪烁着的眼睛,金碧辉期待地、心情复杂地望向门口。果然,先后走进来四个男子,分别身穿不同色彩的衣服,一色的英气十足,均身着深色的夜行装……显然,他们并非这座宫殿的客人,而是静悄悄潜进来这里的。
婼儿惊疑不定的看着这些走进来的可疑人物,求助的目光看向金碧辉——这一看,她便更是大吃了一惊。
但见金碧辉已经整个人定在那儿,眼泪簌簌而落,显然是动了情绪。
当先的那名玄衣男子气宇轩昂,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物,此时他淡淡一笑,上前拥住碧辉,柔声安慰道:“不哭……不哭了,我们回家。”
他正是金碧辉的夫君,祈胤的当朝皇帝司徒楻。他的身后站立的三位男子分别是他同父异母的王爷司徒檩,最为信赖的丞相欧阳耀祖,还有金碧辉之前托了去送信的薛陌然。
金碧辉立时反过来拥紧了司徒楻,梨花带雨地抬头道:“我还……还没有找到槿儿……”
一旁的司徒檩连忙道:“皇嫂,你不用再找了,槿儿似乎不在匈奴。”
欧阳耀祖也赶紧接了话头:“根据传言,公主好像在乌孙。”
司徒楻轻轻地补充:“所以你当初立下的誓言,可以不再算数了……因为公主不在匈奴,你也无从将她从匈奴带回去。”
“可是……”碧辉有些紧张的问他,“槿儿怎么会在乌孙?”
根据知了的叙述,司徒槿是在受袭的那个山洞里昏睡不醒才对,就算醒来之后自己幸运地晃荡出了那片荒漠,也应该是在楼兰附近游荡才对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