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欧阳耀祖甚至有点怀疑,星夜靡这样容易便跟他贴近了私人关系,究竟是真的话语投机,还是别有用心。
总而言之,今夜是他欧阳耀祖在赤谷城的最后一夜。
明天一早,他就要带着使臣团的这些人,启程离开,回去故乡祈胤。星夜靡因为跟他处的不错,今天也顺了之前他们说好的约定,正式的送行宴会之后,再在自己的宫内略备薄酒,为他送行。
欧阳耀祖默默看着已经西斜的太阳,听着周围的人们忙碌地收拾东西的声音,缓缓地将手中的折扇捏得紧紧。
今天……就是他等待已久的机会了。
他一定要把是非黑白搞个清楚。
斜阳照入水殿的开放回廊,司徒槿将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怀中抱了星夜靡给她添置的暖手炉,依旧在台阶上静坐了观赏眼前一成不变的女奴领饭之景。
她的身旁跪下来一个轻盈的身躯,衣衫的响动令她转了眼,便见到一张微笑的脸庞,在阳光下泛着漂亮的黄金光泽。
与她一样的外型特征……黑直的发,并非古铜的肌肤,柔和的手脚和脸上线条。
这个新来的中原女子,是星夜靡给她从不知哪里买来的专用家奴。她并不侍寝,只跟其他所有的家奴一起起居吃住,中原话和乌孙话都懂,却是个哑巴,不会说话的,所以司徒槿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雅儿”,其实就是“哑儿”的意思,取其谐音罢了,乌孙话里却没有了“哑巴”这个意思,光听发音很好听。
“谢谢。”
司徒槿见她给自己又拿来了一件厚重的披风,知道她是想提醒自己不要在这样冷的室外呆得太久,下意识地道了声谢。
对着这座宫殿里唯一跟她一样的中原人,她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不肯真的把她当作家奴使唤,甚至将自己的衣物都分了些给她,只怕她穿得太单薄了会生病。而雅儿就象以前的知了似的,真的对她服侍得尽心尽力,总是为她想得很多很好。
此时,雅儿微笑地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长廊之内,做出吃饭的手势,头微微地偏向一边,作出询问的表情。
“我还要再坐一会儿。”
司徒槿明白雅儿是想说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要趁热吃,但是一想到那些奶酪,油茶,烤肉之类,她就没了大半的兴致。
这些东西虽然吃了有些时日,但是她还是吃得不习惯,更何况如今星夜靡对她大大地优待了,不是给她拿盘子端了一样东西过来填饱她就算,而是真正给她弄上一桌子的菜让她慢慢挑自己喜欢的吃……过犹不及,她看到那一堆堆的食物,反而更没有食欲了。
雅儿有点不解地摇了摇头,但是没有坚持,起身回殿里去了。司徒槿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宴厅的路上,吁了口气,回来继续看她的太阳和女奴。
自从蕾纱离开了水殿,她又回到了之前那种状态,成为这个清净的水殿里唯一与众不同的女奴。不只如此……星夜靡待她越来越好了。
不只是给她带来了同是中原人的雅儿服侍她,改善了她的膳食,还……待她越来越温柔了。
司徒槿叹了一口气,因为她听到了门外士兵给星夜靡问好的声音,然后,便是她熟悉的脚步声,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后。她听得到他的披风在风中飘扬的声音,也感觉得到他的气息也缓缓地靠近了她。
熟悉的手臂伸了过来,她顺从地让他抱起了他,双手挽上他的肩头,轻声道:“你回来了。”
“嗯。怎么不吃饭?”他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在避讳门口的卫兵,边说着,边在她的额角印下轻柔的一吻。
“……想着你会不会回来一起吃。”她扯了个谎,只因为这句话可以取悦他,反正他其实也不是真的关心她为何不吃,因为他早就知道她的习惯。
他果然低笑了道:“我今夜还有国宴,只是顺路回来看你一眼,谁知你真的不乖。你身子这么弱,不该在吃饭上闹脾气……以后给我好好按时吃饭,听到没?”
说着,一边抱着她,往长廊之内的宴厅走去。
司徒槿默默地点了点头,拥着星夜靡的脖子,吸着他身上她所熟悉的气味,不觉又将手拢紧了些。
她知道,这个男人在眷恋着她……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挑起了他的兴致,然而他如今对她的方式,的确是珍视的、温柔的,这种迷恋的情绪不做保留地表现出来,令她都不自觉地有种快要被融化其中的感觉。
自从左夫人和蕾纱的那些事情之后,他对她就变得柔肠百结,时常能看得到他的一些小动作——或者把玩她的发丝她的手指,又或者突然的一个落下来的轻吻……他变得不避人嫌,这些亲昵的动作,甚至愿意在开放的场合来做。
她说不上来他是在眷恋着她的身体,还是在眷恋着她这个人。
而她也已经,越来越习惯在他身边了。
一次又一次的辗转温存,他越来越成为她不可或缺的某种绝对的存在,她习惯了他的体温,他温暖的气息,他身上的味道,他的霸道与温柔,他的嬉笑怒愠,他的唇跟他的手,他的胸膛与他的颈脖,习惯被他搂着入眠……
她不知道,这究竟算是她在堕落,还是他在沉沦。
最初,似乎只有在床上交欢的时候,她会忘情地投入他的怀中,而现在则慢慢地……即使不是为了那件事,她也想要往他的身上靠过去,只为了那种意外地,令她可以安心下来的感觉……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沦陷的。
是因为那一天的大火时他救了她,令她对他多了种感激,还是因为那一次她突然入了月时,他竟放下天大的架子,象个单身爸爸般笨拙地照顾过她,令她对他有了最初的亲近感?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当时的情景,令她自心底到面上,都忍俊不禁。一个大男人,还是个身份高贵的皇子,居然半红着脸给她讲月事带的用法……她安泰公主也算是大开眼界了。
之后,他又在左夫人的手里,将她的命又一次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回来……虽然也许正是因为他,她才会遭遇这么多的危险,但事实是……抛开为什么她会身陷险境,他毕竟是为了她,愿意涉险的。
她欠他已经远不止一条命了。
这么想着,司徒槿忍不住松了些手,细细地在这么近的距离打量星夜靡俊美的五官。
他真的是一个非常俊美的男子……深刻的轮廓如刀削出来似的准确精美,一双湛蓝的眸子不怒而威,漂亮得叫凝视着他的人都忍不住屏住呼吸。
这些日子以来,她确实也逐渐看将他看得更清楚了些——他并不是初见时她以为的那种未开荒的野蛮人,而是一个有着修养与远见,暴戾与理智并存,崇拜着力量而生存着的男子。他强壮而冷酷,对事对人的态度分得非常清楚,心防深不可测。
即使夜夜都睡在他的身旁,司徒槿仍然不知道他的心里都在想着些什么。
她只知道,这个人做事必有他的道理,而他从不怜惜任何人任何事物,也不惜一切代价,只要阻碍他的愿望的存在,他便立愿将其摧毁。他此时可以对她柔情似水,某天,也许,他也会对她冷如坚冰,锐如刀剑。
她……不得不警告自己,虽然如今的日子过得甜蜜,她却该随时做好变天的准备。
正如蕾纱那样……那个曾经在水殿对她跋扈非常的女子,被星夜靡转送送给了青梅竹马的希罗靡之后,估计日子过得不顺,不到两天,就将自己偷偷带在身上的毒药吃了,死在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