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靡却在此时转过身来,往前面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失礼了,这边请。”
欧阳耀祖虽然疑惑,但是星夜靡的身高比他高出不知一头,他实在无法透过他的肩膀看到后面,又不好造次,只好应了道:“请。”
乖乖地往前走去。
不过,出了长廊口,就要转到水殿大门的那一刻,欧阳耀祖还是瞅了机会,往刚才星夜靡可能在意的那个角落里瞄了一眼。
银色的月光,仿佛给石做的台阶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华贵的光晕。白色的柱子投下长长的阴影,而阴影之外又叠加了一个阴影……是一个小小的身躯。
长长黑直的发,裹着厚厚的神色斗篷,依然掩不住颈脖根处,那耀眼的雪白。
欧阳耀祖一时被这片诱人的白色吸引住了,心里暗暗地惊奇:这是刚才的那一名中原舞姬?跳完舞,倒跑这里来静坐赏月了。刚才在火光之下看得不真切,然而她的肌肤真是诱人至极的细致白嫩。
自古女子以“雪肌”形容女子之白嫩娇美,极尽喜爱之情,但凡肌肤优美的女子,即使容颜稍逊,也是极品。这名中原宠姬,即使容貌不是满分,配上这一个优点,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美人了……也难怪星夜靡会看得上她。
他默默地想着,脚下不再迟疑,随着星夜靡,走出了水殿的大门。
星夜靡送走了欧阳耀祖,又到前殿去巡视了卫兵的营地,这才通过中门,返回后殿。
月光之下,那个娇小的身躯依旧靠着石柱,细致的小脸放松着,睡得很甜——那正是司徒槿。
她被星夜靡在茶中下的蒙汗药迷倒了之后,虽然很快就在床上睡熟了,然而毕竟她喝得少,过了不知多久,也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在梦中醒了。她唤雅儿,雅儿却不在,她便自己裹了披风,摇摇晃晃地走出了房门。
她记得星夜靡说今天有客人要来,十分好奇,然而又不敢贸然过去打扰,便干脆坐到往日的石阶上,一边看会儿月亮,让夜风吹醒自己依旧昏呼呼的脑袋,一边等那位客人出来。
反正她坐着的地方,无论是谁经过水殿的出入口都能够注意到的……她就这么迷迷糊糊的,竟然又不抵药力,就这样靠着水殿走廊的石柱睡着了。
她于是根本没有看到欧阳耀祖从水殿里走出去,也根本不知道……欧阳耀祖居然都已经看见了她,却没有认出她来。
她就这么靠着石柱,虽然有再次罹患风寒的危险,此时却睡得甘香甜蜜。
星夜靡淡然一笑,上前抱起她,拥在怀里道:“……叫你睡觉,怎么跑这里来了?”
司徒槿被他一整,才迷迷糊糊地有了些知觉,问道:“客人走了?”
“是的,重要的客人走了,现在就剩我们两个人的时间了。”
她的眼睛根本打不开来,象一直依偎人的小兽,倒在他的怀中,娇躯柔软:“是什么贵客?”
星夜靡抱着她往殿内走去,一边应着道:“一位谈的来的朋友,有机会再跟你说详情。你先睡吧。”
此时,司徒槿早已没了回应,搂着他的脖子再度坠入梦乡了。
他们的身前,拖下了长长的黑色的影子,直至两人的身影,隐没在长廊的尽头……
……藩王的爱奴—糖糖宝贝……
星夜靡是得意的。
一切都按着他的预料发展着,虽然其中有了几处意外,但毕竟他是大局在握了。
见到身为刺客的蕾纱,和前来应接的左夫人,他就已经知道这两个女人,必然有背后勾搭着的男人。借着司徒槿逃跑时他见到的一幕,逮住了虎王的手下,顺藤摸瓜,将虎王赶下了台,又顺理成章地将狼王推上昆莫之位,将希罗靡推荐成为下一任的虎王。
他看似让出了昆莫的宝座,其实……这却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被沙耶等人实在逼得太紧,他们都认为星夜靡越早成为乌孙之王越好,不该放过眼前的机会,然而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四王之力如今处于均衡之势,他即使继位,仍然要被他们的思路影响,不能随意施展。与其现在急急地登上乌孙王的位置,不如在下面带着“无害的鹰王”这个面具,先好好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到瓜熟蒂落之时,逼着这无用的狼王退位,又或者干脆等他这副老骨头自己散掉,都不是困难之事。
他并不急在一时……尤其是如今,这已经越来越接近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他并不是反对四王割据的局面,但是总觉得昆莫自身的权力不够,总是受制于人,决策之时总是拌手拌脚,顾虑多多,很不利于乌孙整体的发展。
如果被他当上了乌孙之王……他一定会将乌孙的大权都集于一身,让这个国家真正地强大起来,然后……
星夜靡收敛了思路,幽幽地望着眼前,星目微微含怒的沙耶,笑道:“沙耶,不用急,再给我一些时日,定会坐上昆莫的宝座给你看。我不会忘记我对你许下的承诺。”
沙耶的眉蹙得更紧了:“星夜靡大人,您退出昆莫宝座之争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沙耶现在问的,乃是左夫人的事情。”
星夜靡蓝眸一闪——哟……问起这个来了。
当下笑吟吟地道:“左夫人是自己殉葬的,我也没有办法啊。”
沙耶的声音霎时变得高了一点:“星夜靡大人!不管是怎样的过错,左夫人毕竟是匈奴的大公主,您这样……实在是不明智的。”
虽然出事的那天,星夜靡故意指名沙耶去接希罗靡入城,将他差离赤谷城,以免他中途冲出来坏事,但事情的真相是显然是瞒不过沙耶的,因为他跟达龙的私交非常不错。
星夜靡淡淡地笑,并不作答——也不想回答。
一切已成定局,反正说什么也没有太大意义了,他……是赢家。
不错,他故意宠幸新入水殿的蕾纱,让这件事传入即将嫁入水殿的左夫人耳中,又特意给左夫人进入水殿的权力,就是等着这个神经简单的女人去找蕾纱的晦气。
这样,他便有了借口,想要怎样强词夺理地处理左夫人,都不算的太唐突了——沙耶就算再找他晦气,也不能否认男人可以为女人失去理智一次,只想要寻人解气,虽然这次牺牲的,竟是不该牺牲的左夫人。
当然,若顺便借左夫人的手,能处理了蕾纱这个棘手货,也是很好的结局。
毕竟最初接她回水殿,也只是因为众目睽睽,她的父亲曾对他有恩,即使前鹰王是叛军首领,蕾纱不过是一届女子,应当得到庇护和原谅。另一方面,他也担心希罗靡若是发现他没有救下蕾纱,会对他心存芥蒂。
但其实,他根本就不想要留下这个女人。
五年前,她在所有人的面前作出与他相恋的样子,原来不过是她父亲的授意,想要用美色绑住他的心,好让他在叛军起兵之时,能够倒戈祝他一臂之力。他为了从那个部落可以安然离开,才假意跟她做了那场完美的戏,反正双方都只是虚情假意。
当然,他返回赤谷城,从昆莫处领了自己的一处领土和兵马之后,仍跟蕾纱保持着联系,书信之中情意绵绵,然而……他从自己的情报网络早已得知,在遥远的镜月湖边,真正相爱和依恋着对方的蕾纱和希罗,早已是形影不离的一对。蕾纱遵照父亲的指示,书信中什么也不告诉他,就以为依然将他骗得很牢靠,但其实被骗的,是他们父女二人。
希罗并不知道图格的阴谋,他只以为蕾纱在星夜靡走后便转了方向,抱得美人入怀,爱得深切热情。星夜靡并不想要怪希罗什么,因为他自己本来也没有恋过蕾纱……他的一生步步为营,虽然只有十五岁,但是早已不懂得如何爱人和被爱,只有步步算计和防备,才能保得自己身全而退。
面对图格的最后一站,他笑得舒心自豪——
你自信满满以为自己驯服了猛兽,但其实,狼依旧是狼,鹰依旧是鹰……在你以为自己驯服着它的时候,其实真正被驯服的是你自己!
毫不犹豫地,取下了图格的头颅——这个困住自己十年、利用了自己十年的男人的头!
匆匆三年过去了……没有想到会在自己的内室,重遇蕾纱。更是没有想到,蕾纱竟然会吃上了司徒槿的醋,而且比他想象的还要狠,将左夫人的火力都转移过去了司徒槿那边。
当他发现居然是无辜的司徒槿不见了的时候,简直气炸了。
不过……更意外的在后面。他竟忘了自己是身负使命和众人期望的人……只为了救那个明明聪明有时又蠢笨到家,讨人喜欢又惹人讨厌,叫他又爱又恨的小女人,就那样欠考虑地纵身跳下那一个黑暗的地窖。
当他发现自己手臂上多出来的这一个蛊虫的印记时,哑然失笑,然后赶紧将司徒槿的全身,一次次地检查了遍。
他的的确确中了蛊毒,而且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蛊毒,只确定跟他父亲中的毒相同,他连这毒什么时候发作,会怎样发作都完全不知。不过看那条蛊虫的状况,肯定年月久远了……搞不好竟然是图格给起的蛊。
那么,就不必怕了,这毒不会来的太快,虽然也不会太慢。
只要能来得及做他想做的事情便可以了。
讽刺的是,握住那条蛊虫只是那么短的时间,他竟然已经中了毒,但那个小女人抱着蛊虫缠斗那么久,居然没有事。
莫非世上真的有报应这回事?
他真是前世欠了那个小女人不成……自从遇到她,身边就意外不断,他总是做出一些连自己都讶异的事情来。
如今,竟连自己都搭进去了。
星夜靡想到这里时,苦笑,无言,然而心逐渐笃定。
他目送沙耶离开水殿,自己则缓缓步行,一路寻找那个娇小婀娜的身姿。
如果她真的注定是要牵绊他的……那他可要从她的身上,先讨到够本的代价才行。他也要让她知道,他便是那个,她需要用一生来偿还的人。
司徒槿正在自己的房里,拿五彩丝线跟雅儿两个人对头编着龙绞线。
看到星夜靡进来,她讶异地抬起脸:“星夜,你就跟沙耶谈完事了?”
平日,他们都要聊到太阳下山为止的……
雅儿汗自觉地退了出去,路过星夜靡的身旁时,一双温情的水眸,默默地多瞅了他一眼。
星夜靡并不答话,上前捧起司徒槿的小脸,唇已然覆了上去。
柔情,深情,缠绵不断的吻。
他不会放她离开的……她必须留在他的身边。
直到她还清欠了他的全部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