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槿吃了一惊,低头去扯环住自己双腿的手臂:“你乱叫什么?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娘亲……”
怀中的小男孩抬起头来,笑嘻嘻地道:“娘亲,你在说什么?你不是我的娘亲,谁是我的娘亲?”
簌然,一双湛蓝的眸子映入眼帘,脸庞虽然稚嫩,然而五官轮廓,与她所熟知的“那个人”是如此地相像……
“你……”司徒槿吓得浑身寒毛倒竖,猛地大叫一声,“啊……!”
喊着,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身冷汗地爬起来。
一阵冷风吹来,她猛地打了个喷嚏,这才发现自己并不是在什么离宫的花园里,更不是什么仲夏之日,眼前是灰茫茫的大地,遥远的天边有一抹金黄的朝霞。
眼前,篝火发出啪啦啪啦的声音,一个美丽的少女正在火前,往里添加着柴火。她的面容司徒槿认得,正是当时她第一次偷跑出水殿,在赤谷城下的集市里碰见的那个美丽舞娘!
“你……哇!”
司徒槿尚未反应过来,突地发觉自己的身后什么东西动了下。她吓了一大跳,手忙脚乱地往前爬去,却突然被一双手臂,牢牢地从后面圈住,顿时动弹不得。
司徒槿几乎吓破了胆,正想要大声呼救,纤细的耳旁却响起一个淡雅动听的男中音:“不要怕,是我,槿儿,你不记得我了么?如今只是破晓,你身上单薄,别扯开了毯子否则容易着凉。”
司徒槿听了这个声音,眼睛扑棱扑棱地眨了两下,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名如花少女,嘴巴因讶异而长得大大,好容易才回过头来,去看那个将她搂在怀中的男子。
不是旁人,正是在市集上见过的蓝迪!
他淡淡地笑着,笑容中有种春天的暖意慢慢沉淀,落入司徒槿的心中:“我们如今已经离开星夜靡的部落很一段距离,他们也没有派出追兵,所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
“星夜……?”
司徒槿傻傻地重复了一遍,同时下意识地四下环视……缓缓地,她的表情凝固了。
她现在已经不在星夜靡的营寨里了!
不只是不在……而且根本看不见任何苏拉部落的影迹。
这么说……
“是的,昨夜……趁着兵乱之时,我们已经将你悄悄地带离了苏拉。经过飞马一夜,如今我们已经距离苏拉地域有三百余里的路程。昨晚事态如此紧急又繁乱,星夜靡不可能有空顾及我们这一角的变化……如今即使他的追兵再要赶过来,也至少需要半日左右的功夫——他即使掌握了我们逃跑的去向,也轻易追不上来的。”蓝迪在司徒槿的耳旁幽幽地解释道。
火堆对面的少女微微地对司徒槿笑着,又往篝火里添了几分柴火。
司徒槿的额角渗出淡淡的汗珠:“是你,在苏拉用迷药将我迷倒的……吗?”
“因为事态突然,我们当时也只是将计就计,所以没来得及提前知会你,只采取了最快速有效的方式,先将你从星夜靡的掌握中救出来再说……失礼了。”
蓝迪的气息喷到司徒槿的耳根,她突地意识到自己居然还被这个陌生的男人抱在怀中,粉嫩的脸顿时涨得通红,立刻便想要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
他温柔却又霸道地拥紧了她,柔声劝道:“槿儿,请你冷静下来。我只是怕你会冻到,所以才这样做……并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天寒地冻,我们又是在野外过夜,取暖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如果不小心患了风寒,就麻烦大了。”
她在他的怀中动弹不得,面上一片红白不定地嗔道:“放开我!”
蓝迪闻言,从身上将整个毛毯拉下来裹到司徒槿的身上,这才放开了她。她跌跌撞撞地爬开两步,回头望着将地上铺着的毛毯拉起来裹着身子御寒的蓝迪,半晌都做不得声。
他静默地回视她的凝视,半晌簌而笑了道:“我答应过你的,我会将你从星夜靡的控制之中就出来。槿儿,如今你已经自由了。”
这一句话如石块一样,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司徒槿的心上!
你已经自由了。
“我……”她颤抖的唇几乎无法说清楚任何一个字,“自由……?”
这个事实如潮水一般地覆盖了她!
在她还完全没有心理准备之前,在她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根本不可能逃离之前,在她都几乎要以为自己就要从此一直呆在星夜靡身边的时候……
她……自由了?!
“是的,如今星夜靡已经不能再控释你的人身自由。从现在开始,你可以去你想要去的任何地方,做你想要做的任何事,槿儿……无论你想要回去祁胤的京城,还是想要再继续游历各国,我都一定会带你去的。”
蓝迪的笑容迎着日出的金色华光,显得分外地俊朗动人。
他的面前,娇小却匀称的女子身躯,全身上下都被日光镀上了一层金边。司徒槿黑白分明的瞳子中,什么东西摇曳不定,闪烁着,颤动着……
她……自由了……
从今以后,星夜靡将不能再干涉她的自由,天大地大,她可以去任何她想要去的地方,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莫雷心里有点忐忑,手迟疑着撩开帐帘。
大帐里面,简单的器皿家具,铺着珍贵的毛毯,角落的篝火燃得通红,温暖如春。角落里的皮毛,铺得异常地厚……是因为星夜靡说他的那名中原宠姬,不太耐寒,也不习惯睡地板,所以无论如何,要求铺上最厚的毯子和毛皮,屏蔽地上的寒气和湿气。
此刻,星夜靡正姿态随意地坐在案前,正在对着什么细细地观摩,不知在思考着什么。听到帐帘的响动,冰蓝色的瞳子缓缓地抬了起来,俊俏的眉毛饶有兴味地一扬:“你来了。”
“给星夜靡大人行礼。”莫雷拜倒在地,礼数周到,风度翩翩,一如既往。
“都是自己人,不必多礼……”星夜靡淡淡地道,又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莫雷从地上起来,走到案前,才发现那是一张乌孙的地图,上面细细地描绘了各处的山脉河流,部落草场……竟然是一张不可多得的,描绘得异常细致的地图。
“好一张包罗万象的好地图!这是……”
莫雷不禁赞叹地问出了声,可是才说了两个字,又觉得自己就这么向星夜靡询问这地图的来历,十分唐突,生生地住了嘴,有点不知所措地偷瞄星夜靡的表情。
“这是父皇在生之时,暗中嘱咐元老院的阿罗长老,集结了数百人的力量绘制而成的一张乌孙全图。副本有三份,一份作为父皇的陪葬入了土,一份保留在阿罗长老的手中秘而不宣,这是第三份。”
“这……原来是上一代的昆莫大人……”
莫雷不由得暗暗含了把汗,因为他总算看出来这张地图的蹊跷之处了——这张地图里面没有四王割据的领地标识……整个乌孙,就是一个完整的国家!
难、难怪之前的昆莫要暗中地描绘这张地图……那么,如今这张图在星夜靡这里,就代表……
莫雷心里开了锅地乱七八糟起来,愈发地紧张了,生怕自己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个细微的小动作。
星夜靡已经沉声往下说道:“父皇生前有过一个梦想,却终于变作一个遗憾。莫雷……你曾是父皇生前最疼爱的将领之一,你可知他的这个梦想,这个遗憾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