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未断塞鸿飞,牧马群嘶边草绿。
和煦的春风吹拂大地,掠过地上崭露头角的青青草尖,越过绿色如新的镜月湖畔。湖水涟漪,泛起层层圈圈的褶皱,闪烁地反射着金红的阳光。
纯色的毛皮油光闪亮,刚直的鬃毛在风中飞舞,飞骑的马蹄扬起一层薄尘,带出一路变化的痕迹。两匹马儿一黑一红,一前一后,顺着上山的马道飞奔至半山的山坡处,临着往下鸟瞰的山崖停下,仰脖嘶鸣。
马上的人翻身下了地,一蓝一白的衣衫飘扬,马靴踩过嫩色的青草之地。
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天地,天为蓝,地为绿,镜月湖宛如一面巨大的长形镜子,蜿蜒展开,变幻莫测的色彩点缀其中。
“……好美。”
解下白色的轻薄面纱,细致小巧的五官带着淡淡的金黄,黑白分明的眸子迎着夕阳的光辉,司徒槿忍不住喃喃地赞叹道。
身子被一双有力的手臂自后面环绕住,拉入温暖的怀中,那个低沉又魅惑的声音已在耳旁响起:“谁准你随便拉下自己的面纱了?”
司徒槿撅起小嘴:“讨厌——!这儿什么别的人都没有,你还管这么严做什么?你每天要我蒙上脸面才能见人,莫非竟是嫌我长得太丑,才不想让我见人么?”
星夜靡低低地笑了:“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什么?!你……”
司徒槿一下便拧了柳眉,恼怒地攥了拳头,返身想要砸到星夜靡的身上,不想星夜靡的动作更快,一下便伸手连这小女人的肩膀都拢紧了,将她整个包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叫她再也动弹不得。
司徒槿少不得一阵胡乱挣扎,才刚刚挣了点缝隙可以喘口气,纤细的下颌已然被一只霸道的手托起,人还没反应过来,樱唇已然被人侵占,连舌尖也卷了进来。
火种,在空气中簌然燃起,顺着湿湿的气息蔓延开来,纠缠着每一个接触的细节,每一个呼吸,发间隐约的微汗……
即使终于肯放开已经微肿的红唇,温柔又霸气的吻仍不断地落在司徒槿颈脖之间,每一个细微的敏感之处,直到她闷闷地叫唤着表示抗议,摇头晃脑为止。
靠在星夜靡温暖的胸前,司徒槿破碎的思考终于慢慢地拼接起来,双臂下意识地拥紧了他的腰间,缓缓地道:“你现在怎么变了这么多?我记得你过去并不喜欢在露天的地方做这样亲昵的事情。”
“你也说了,那是‘过去’。”
星夜靡全然不在意般,低头在她的额前印下一吻,突地俯了身,将她轻盈的身躯抱了起来,走至崖前:“槿儿……你看,春天到了。镜月湖边的春天,是最最美的。”
司徒槿圈紧了星夜靡的脖子,顺着他的视线放眼望去,只觉得眼前一派生机勃勃之景,无边无际,美不胜收,不禁嫣然一笑道:“的确很美。也不枉跟你来这一趟了。”
他低头看她,唇边含着浅笑。
“以后,每年的春天,你都要跟我再来这里。”
她一怔:“为什么?”
“因为我想要看你在这景中,象如今这样笑着的模样。”
一瞬静止的对视。
魅惑的蓝眸,精致的面容,温柔的眼神,炫目的微笑……直看得司徒槿心中有如小鹿乱撞,面上火烧一般地红了起来,羞涩地将眼避了开去。
双脚终于着了地,却被拥得更紧,撩人的声音直直地侵入了心底——
“好不好,槿儿?”
本来只是一声请求般的问话,却带着一股不容否认的力量,逼得司徒槿有点不知所措。但她感觉到了那句话带来的甜蜜气息,禁不住又淡淡地笑了,颔首,正想要说句什么,星夜靡却先发了话。
“就是这个笑。”
再一个吻覆了下来……
连吻中也带着甜美的笑。
“槿儿,你听好……”金黄色的山崖边上,星夜靡紧紧地拥着司徒槿,“我要将河西走廊全部纳入手中,现在你所看到的这条河流的尽头,那座山峰的后面,也要变作我的东西。”
她的眼眸不觉兴奋地闪了闪,抬起眼望着他蓝色的眼珠。
他也看着她澄清透亮的水眸:“假如,你愿意给我你的灵魂和你的心,我会让你跟我一起拥有这一切。”
她眨了眨眼睛,笑道:“我不懂。你是要我象沙耶和达龙,或者盖亚那样,发誓永生永世会效力于你,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你知道我想要听什么答案。”星夜靡笑得深了,俯身又攫住那张诱人的小嘴。
司徒槿知道为什么星夜靡今天要唤她跟他来这里。
来鸟瞰这一片他所喜爱的土地……是因为,他们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
明天一大早,三军拔营,他们将要往东北方向进军,正面迎击昆莫讨伐叛贼的大军。
就在她仍旧昏迷着,挣扎在死亡线上的那些天之间,一切已经如滚滚江水东流不返,无法阻止了。
身在赤谷城的昆莫知道星夜靡跟自己两位皇子的一战之后,果然反应非常的大,要求星夜靡带着查路靡马上回到赤谷城,解释事情的前后经过。
然而星夜靡根本没有任何回去束手就擒的打算,直接割了查路一边的手臂,连同查哈的人头,一并送去给了昆莫,没有带一字一句,以最沉默和不合作的方式宣告了自己的立场。
同时……竟然暗中将水殿里重要的人和物,都运回了苏拉,包括一直服侍着她司徒槿的雅儿。
司徒槿见到雅儿的时候,简直讶异得嘴巴都张得大大,不过自从她病倒,星夜靡就将艾果派离了她的身旁,只留几个乌孙的女奴照顾她,早就将她憋坏了,这样添了个伴儿,实在令这个冬天,变得生色不少。
当然,最浓重、最温暖的一笔,是星夜靡自己画下的。
他在紧张地准备着即将到来战争的同时,也以前所未有过的方式,公开地独宠司徒槿一人。司徒槿并不知道他是怎样封上达龙、沙耶等人的嘴巴的,然而她深知这个男人做事自有他的办法,所以并不去问。
时光流逝……比在水殿的时候还要更开心。
星夜靡不仅继续教给司徒槿书中的道理,甚至会拿正在讨论的军事大事来问她的意见,有时,她发现他会真的拿她所提的,去跟沙耶等人商谈,再变作实际的决议。
虽然是以如此间接的方式,但司徒槿明白,自己的思考和想法,正在影响着星夜靡所统治的这个地方、这些人……这样的事情,对她来说是新鲜又令人兴奋的体验和实践,令她更为用心地研读和思考她所能接触到的所有知识和理论,积极思考,认真地回答星夜靡每一次看似无意问起的问题。
马儿在大帐前不远停了下来,司徒槿下了马,将拉克丝的缰绳交给身旁的家奴,已经看到艾果迎了上来,对星夜靡道:“星夜靡大人,沙耶大人有请。”
“知道了,”星夜靡点一点头,侧了脸对司徒槿道,“你先回去休息。”
司徒槿默默点一点头,并不犹豫地转身往大帐的入口走去。
面前白影一闪,一个婀娜多娇的身躯出现在司徒槿面前,与她一样的薄纱覆面,一双美目却是超凡绝尘,不落一丝瑕疵。
司徒槿眼中立时沉了下去,垂下眼帘,静默地从这个美丽身影的旁边走了过去。
这个冬天,一切都很令人满意,唯独这一个不和谐的音符,一直在敲击着司徒槿的心。这个叫做冰玉的女子,不知为何竟来到了苏拉——不,来到了星夜靡的身边,虽然只是作为一名救护病人的医女,但她带着女神官的圣职,又一直救死扶伤,被部落中人尊称为“雪山圣女”,深得人心。
更甚,她自来到苏拉之后,就不断地教授人们新的治病之道,鼓励女子也参与到医护的工作里来。以往只有医生带着药童办事,如今被她训练出来一队医女队,虽然医术等等的研究不深,却专门负责现场的包扎和紧急救治,还能充当医生的住手云云,据说在战时,巾帼不让须眉,准备要陪自己家的男人们一起上战场,拼生死。
这个奇女子……她今日到星夜靡跟前来,又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司徒槿忍不住回过头去,看冰玉如何走到星夜靡的面前,星夜靡怎样转了脸跟她讲话,心里一阵不舒服的抽搐。
然而,星夜靡的蓝眸越过冰玉的头顶,落到了司徒槿的面上——他默默地警告她,这不是她该回头的场合,该要快快地离开。
司徒槿耸耸肩,回过头来,大帐的帐帘已在门前,她便就此直直地进了星夜靡的大帐,放下帐帘,解了自己的面纱和头罩,扔到一旁,俯身就趴到毛皮之上,伸个懒腰。
一会儿,她又转身,伸展四肢做个大字,长吁一口气地望着帐篷的屋顶。
冰玉……吗?
不知为何,特别在意这个其实离星夜靡距离并不算很近的女人。
也许是因为在雪山神殿里面,那个多事的女神官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也许是因为冰玉本来就生得太美,医术太高明,民众呼声又高;也许……
司徒槿不高兴地撅起了嘴巴。
是的,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星夜靡的身边还会有其他女人的影子,即使只是令她觉得有一点点威胁的都不行。
如今,虽然她的身份还是奴隶,但是星夜靡已经给过她切实的承诺,只要他当上了藩王,就会送她回祁胤,同时正式提出和亲之请,会恳求到司徒楻点头为止。
这也是为了她的名节着想……毕竟公主沦落为奴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这样动荡的非常时期,秘而不宣的好。等她之后悄悄地回到祁胤,恢复了公主的身份,再风光地嫁过来,作为女奴的这一段历史,便再不需要提起,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了。
葱根般的细指缓缓地撩起了自己裙子的下摆,露出雪白的小腿,和凝脂如玉的大腿。
腿根处,一条皮绳绑得紧紧,上面拴着一把细细的匕首,扒出来,便是寒光四射的锋利刀锋。司徒槿将它拿在手中,刀身映出她黑水晶般的眸子,深邃如望不见底的潭水。
这把匕首是星夜靡给她的。
那一天,他将这把匕首塞入她的手中,还差一点儿便重伤到自己,令她到如今,都不断地自责着。
“拿着。以后……若再有男人敢意图侵犯你的身体,你就用这把匕首割断他的喉咙。”
星夜靡将这把匕首交给她的时候,面色凝重地道。
她忍不住嘿嘿地笑了:“你是要我用它来杀了你的意思咯?”
这句话自然是说笑,不过也是事实,他是世上侵犯她身体的第一人,至今为止还是唯一的一个人,这刀子自然少不了要考虑他这个“目标对象”了。
他垂眼望着她,清冷的笑带着一丝戏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