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玉面上也是一片荒凉,半晌,才静静地道:“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办法的。如今,你身边无数支持着你的人,都在等你引领他们……星夜,你绝不可以轻易放弃。”
说完,她将手中的缠布,重新又为星夜靡围上,一圈一圈,非常仔细……
“希罗靡……为什么?”
司徒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星夜靡的敌军军营大将,竟然是他一直以来最信任,最用心提拔的兄弟——希罗靡!
此时,他静静地坐在大帐中央,棕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司徒槿一圈,唇角一翘:“我听人说是一名娇小的中原女子,便猜到可能是你,这样一见,果然不假。”
他对司徒槿身旁的那名“队长”道:“给她松绑,然后你可以出去了。”
“希罗靡大人,她可是……”那名队长面露难色。
“你什么时候竟学会质疑我的命令了?”希罗靡冷冷地道。
“没有……遵命,希罗靡大人!”那名“队长”立时紧张起来,急急地给司徒槿解了绳索,退出军帐。
司徒槿揉着被绳索捆得早已没了知觉的手腕,一双警觉的水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希罗靡。
希罗靡倒是很放松的样子,淡淡地笑着,往桌子上的食物做了个“请”的手势:“听说他们绑了你很久,你肚子一定饿了,请。”
司徒槿老实不客气地走过去,拿起一块烤肉就往嘴里塞起来。一边仍保持警戒,盯着希罗靡的眼睛不放。说实话,虽然希罗靡给她的感觉一直是和气的,但对一个落单的奴隶这么客气,却是绝对的反常。
希罗靡笑着看她吃了一阵,这才幽幽地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山谷?你迷路了么?”
司徒槿听他这句话,不觉有点尴尬,但她不肯现出窘色,垂了眼帘道:“我以为那山谷有什么好玩的,就跑了进去,没想到全是死人,还被人一箭射过来,吓得摔下了马,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真实的……你为什么不留在哥哥的身边,反而到处乱跑?”希罗靡话说到一半,突地笑了,“对了,以你的身份,随军出行的话对哥哥的形象影响不太好。所以,说到底,你是自己从苏拉追过来的咯?”
这一下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司徒槿听得恼怒,愤愤地抿了嘴道:“我喜欢去哪里,是我的自由,不要说星夜他管不着,也轮不到你来饶舌!”
“真是有趣,身为奴隶,却总是说出这样忤逆的话来,哥哥他竟然也不罚你。所以我其实经常怀疑你的出身,会不会是什么令人意外的可能。”希罗靡垂眼笑了,他连这一习惯都与星夜靡相似,看得司徒槿面上猛地一热。
但,下一刻,他缓缓地抬了眼,面上已再无戏谑之色。
“不过,确实,我也并不想要多管闲事,只想要问你一件东西。”那双棕色的鹰眸盯紧了司徒槿的双眼,“你能从苏拉追到这里,想必身上带了绘有大哥行军路线的地图吧——那张地图,现在可还带在身上?”
司徒槿心中一紧,好容易才止住自己下意识要往后退去的脚步,做出懵懂的表情反问道:“地图?什么地图?我不懂你的意思。”
“就是乌孙地界的地图……苏拉距此路途遥远,不是你一日两日可以追的上的距离,你若是没有地图和行军路线的情报,怎么可能追到这样偏僻的山沟沟里?不要再试图瞒我了,将地图交给我。”
希罗靡一边说着,伸出右手,摊开掌心对着司徒槿,面上已经变作冷然的表情。
司徒槿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智谋心机不比星夜靡相去多少,凡事要瞒住他需要运气加智慧,而显然如今自己前者已经欠缺,因为她至今都没有找到机会,将星夜靡给她的那张地图藏到别处,只要一搜身,马上就会被搜出来。
但是,她紧紧地一咬牙,死不承认。
“没有什么地图。若有地图的话,我就不会迷了路,在草原上晃荡这么些天了……”她的话锋一转,“倒是你,希罗靡大人——你为什么屯兵在此,却不去跟星夜的军队会合,助他一臂之力,反而来跟我讨要什么莫须有的地图?”
这话说到最后时,司徒槿觉得手心都渗出了汗,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中途磕巴起来。虽然她觉得自己根本明知故问,但是这句谴责效果的话不说出口,她心里实在不舒服。
希罗靡饶有深味地望着她,突地笑了:“没有你身上的地图,我如何去跟哥哥会合,助他一臂之力?所以,不要再闹了,听话……快把地图交给我。”
司徒槿听了,心里豁然开朗,不禁冷笑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星夜给你的地图,是画了假情报的地图?”
她约摸已经猜到事情的前后……
星夜靡给她司徒槿的地图,是兵分三路之势,他自己的分支直插这个山谷,另一支在前方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再一支才是真正的主力,由达龙和沙耶带领,压在主要的打击点上。
如今星夜靡的这一支被希罗靡围剿,恐怕若他将另外两支的情报也给了希罗靡,早已全军遭到同样的命运。但,所幸星夜靡似乎留了一个心眼,除了自己与希罗靡会合的那支军队的行程与希罗靡共享,其他两路给的竟然都是假情报,故他自己这边虽然损失惨重,其他两支却并未受到严重影响。
也正是因为这样,希罗靡才会来跟她这个后面追上来的暖床奴讨要地图。
虽然即使没有这地图也可能胜券在握,但是若清楚地知晓了星夜靡的兵力分布,行军路线,就可以更加有针对性地进行打击。更何况,希罗靡他们说不定还根本没找到星夜靡如今的所在,又不想要让他又喘息恢复的机会,正急得团团转呢。
司徒槿笑得眼眉都弯了起来。
而,希罗靡虽然仍淡淡地笑着,眼中已经没有一丝笑意。
“虽然我很久以前就知道,哥哥对所有人的人都不会完全地信任……但是连自己多年的兄弟都做到这样戒备,实在是叫人只能无奈地叹气——当然,也让我更笃定,自己选择的路是没有错的……”顿了顿,那双棕色的鹰眸冷冷地再攫住司徒槿黑色的水眸,锐利的光透了出来,“好了,闲话少提,把地图交给我。”
司徒槿冷静地往后退了一步:“我说过了,我没有什么地图。”
希罗靡的唇边,又再浮起了讥诮的笑:“莫非,你不想要尽快赶到哥哥的身边,去见他的最后一面?”
司徒槿听了,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你、你说什么?”
“哥哥他被我一箭射中,坠马昏迷……”希罗靡不慌不忙地道,仿佛那是别人家的事情,与他无关,“现在不知道还活着,还是死了呢。”
司徒槿顿时脸都青了。
早上的梦赫然又在眼前闪现,她简直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就飞到星夜靡的身边去。
“你不过是一届女流,我并不想要为难你。只要你乖乖交出地图,我就会放你走。这样,你就可以尽快回到哥哥的身边去了……这样对我们都好,不是么?”希罗靡已经再次朝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比上一次更重的压迫感,迎面而来。
“你会放我走?”司徒槿往后再退了一步,止不住冷冷地笑,“我若回去通报给星夜听,只会让你如今得到的情报再次变作乌有之物……你才不会放我走!相反,只要拿到了地图,你马上就会杀了我。”
“跟在哥哥身边的女人,果然不见得会蠢到哪里去,”希罗靡却并不动怒,只笑着盯紧了她黑亮的水眸:“只是,如今已经由不得你了。”
“你为什么……”司徒槿又退了一步,“为什么要背叛星夜?你知不知道那个山谷里死去的那些士兵们,曾经是你可能会并肩作战,一起宣誓过的友军?”
“这样的问题问来真是多余。”希罗靡冷冷地道,“我相信大哥他是一个明白事理之人,他不会不理解,在这个世上,有时候,亲情或者友情之类,其实不过是过眼云烟,要成就大业,就不得不牺牲一些需要牺牲的东西。”
司徒槿听得柳眉倒竖:“为了你自己的私心,你就这样轻易地出卖了跟你这么多年生死之交的结拜哥哥?你这样还有没有良心可言!”
“良心?”希罗靡翩然一笑,“居然在这里跟我谈论良心。哥哥自己,不也向来秉着我所说的准则,做了无数违背所谓‘良心’的事情吗?就这一张地图,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不要说他其实根本就从来没有真正地信任过我,就连一起长大的蕾纱,也被他利用殆尽,最后他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着……他简直就是这个世上最冷酷的人,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蕾纱她、她是自杀的……”
司徒槿以前就怀疑过星夜靡是否在蕾纱的死上推波助澜过,如今听希罗靡这样一说,心中更是心虚,却仍忍不住要为星夜靡辩护。
希罗靡摇头笑道:“你就不要再跟我争辩这些了。不要说你的表情毫无说服力,以我对哥哥的了解,我也可以推测出来事情的经过。俗话又说,无毒不丈夫,天底下哪一个成就大业的君王,没有狠心地做过背信弃义之事?我并不是怪哥哥,甚至,我非常地佩服他!这个世上所有的人,本来即是互相利用着,没有任何例外。哥哥他扶植我,是为了壮大他自己的力量,为了他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利用我,成就他自己的大业……这些我都明白,而且我是被他心甘情愿地利用。”
“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枉星夜他一直待你如自己的亲兄弟一般,你不只是背叛了他,居然还这样反咬一口,说他利用你?他……他若知道你这么想……”司徒槿简直气的七窍生烟,恨不得此时就拔出她藏在腿间的匕首,一刀刺入希罗靡的要害,结果了这个背叛星夜靡,甚至说不定已经取了星夜靡性命的小人。
希罗靡的视线一瞬间变得寒凉刺骨。
“不是利用又是什么?我一直服服帖帖,言听计从,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报复他,毁灭他的机会到来。跟着他,我永远是位于人下,永远没有自己出头的一天。虽然以前小时候说过要一起争得天下,可是他永远要把自己放在我的上面,俯视我,使唤我……甚至连我希罗靡珍视的女人,也敢先自己蹂躏过了,再来将烂摊子扔给我!”
司徒槿知道他所指的是蕾纱的事情,顿时连脸都灰黑了,心中免不了声声叫苦!
星夜靡啊星夜靡,你当初若明知希罗靡将蕾纱看得那么重要,为何竟然要那样待蕾纱,又要那样地逼她走到绝路?一切都是有因必有果,这样的事做了,终要自己来承担后果的啊……
希罗靡修长的手指威胁地托起了司徒槿的下颌,危险的眸子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对了……差一点忘记告诉你。你是星夜靡的女人——最后的最后,我会让他亲眼看到你是如何被人侮辱致死的。我会让他明白,他的女人,不过是天底下每一个男人都可以染指的下流货色而已……”
“你……闭嘴!”司徒槿又羞又怒,奋力一把想要将希罗靡推开,却反而被他攥紧了手腕,脱逃不得,“放开我!”
“把地图交出来。”希罗靡挟紧了她的身子,冷冷地道。
司徒槿知道地图就在自己的贴身衣衫里随意撩着,这一劫若这样下去定然躲不过,忍不住望向帐帘外面,大声呼救:“救命,救命啊……”
只喊了一声,喉间便突然被铁爪一般的大手扣紧了,再也无法出声。
“你朝谁叫救命呢?”希罗靡泛着疑心的鹰眸出现在眼前,手上的力气愈发地加重了。
司徒槿被人卡住喉咙,痛苦得不行,一双含着泪光的水眸,带着愤恨的韧劲看着希罗靡:“你……你若敢对我怎么样,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希罗靡冷笑道,“你是指哥哥还会东山再起,扭转乾坤?他如今势单力孤,自己又重伤卧床,根本不能再成气候。”
司徒槿眼角沾满了泪,颤着音道:“星夜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被你打败了的!他会马上好起来,带领达龙他们,打你个落花流水,连你背后的昆莫,也都一并收拾掉……”
“这话听来真好笑,”希罗靡的脸色早已如乌云密布的天空,“你也未免太看不起乌孙名震天下的铁骑了。告诉你,不只是鹰王星夜靡有锐不可当的军队,乌孙全国各处的骑兵,都是世间最强悍的!不过是四王之一的兵力,再怎样号称勇猛之师,也根本不能跟整个乌孙的力量相抗衡。如今,我只是要棒打落水狗,将他赶尽杀绝而已。”
“谁说他是独自一人?星夜他有这个世上最最强大的援军,马上就要杀到乌孙来了!要被毁灭的是象你这样不识时务之人……你们这些阻碍着星夜的人!”
蓦然,司徒槿竭尽全力地一声大喝,气势逼人,竟一下将希罗靡压得住了嘴。
他蹙紧了俊美,望着眼前表情肃穆的司徒槿,几乎不能相信,眼前这看似娇弱的小小身体里,竟能迸发出如此多的能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希罗靡蹙紧了眉,深棕色的眼眸,狐疑地扫过司徒槿细致的脸庞,急速地猜测起她身后可能的靠山来。
“星夜他……已经跟这片大陆上,最富饶也最强盛的祁胤订立了坚实的联盟。祁胤的大军,马上就要越过荒漠,杀到乌孙来了!你如果还是不识时务,一意孤行地要往错的一边投靠,就等着死到临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