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音的脸顿时更往下沉了。
“我当然不会忘记——你的私事,打死我也不会去多管。实话说,若不是你自己捂着脸跑来找我给你治伤,你就是在她房里死硬了我也不会进去上柱香。”
连冷笑也已经消失的美艳面孔,此时透出一股淡淡的怨气,铃音动作利落,将手中的药收起,又将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冷哼一声摔门而去。
“喂,我的药这样就算是抹完了?!”蓝迪对着门大声叫起来。
“不要说留下疤痕,你就是鼻子今晚上掉下来了也不关我的事!”
外面一声狠狠的重物撞击声,显然是铃音恼火地不知踹了栏杆还是柱子之类,连屋内的家具,都跟着震了震,真是地动山摇的威力。
蓝迪下意识地从椅子上窜了起来。
一瞬间,他还以为房子会被铃音的内功震得倒下来,幸好她并没有真的动狠劲,而这宫室也算盖得非常牢实,不会轻易损毁。
半晌,那张带着伤痕的脸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甚至……染上了一丝忧郁。蓝迪缓缓地将手心摊开,望着中指上那一环闪亮的银色,沉默良久。
司徒槿身着一身翠绿的儒裙,配着五彩锦织的五鸟寻日,头上一支晶莹的玉簪,别一朵仲夏的花儿,分外地轻灵可爱。
她坐在案前,正拿着一本书在研读,突地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还不等来人敲门,她已经起身跑到门前,拉开门便急急地问:“怎么样?”
那名楼兰宫女被司徒槿吓了一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连忙福了一下,深深地弯下腰去,以不太纯正的中原话答道:“王他似乎……没有时间,还请您多多包涵。”
这名宫女,已经为司徒槿做过好多次这样的信使。每一次不是铃音就是蓝迪,以不予理睬的方式冷淡地将信驳回,从来不给司徒槿一点点面子。然而,司徒槿还是坚持不断地给蓝迪写去道歉的信笺,并且表达自己,希望两人可以坦然相对,重新再谈一次的诚意。
又是半个多月过去,司徒槿虽然还被囚禁着,但是已经不再象之前那样大闹,也肯乖乖地吃东西了。虽然她每次饮食,必然将头上的银簪拔下来检查食物,但总算不再象刚来这里,知道蓝迪的身份之后那样极端,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
此时,司徒槿淡淡地叹一口气,道:“谢谢你。”便无精打采地发了一会儿愣,这才折回自己的桌前,低头拿起那本刚刚放下的书,继续往下看。
司徒槿又不知这样看了多久,直至太阳西斜,金色的阳光从窗户射入,落到案前,晃了她的眼睛。
她抬起头,只觉得外面一片灿烂的色彩,园林之中处处都是美丽的景致,与白天的味道不同,特别地金碧辉煌。
司徒槿淡然一笑,起身来到窗前,正想要仔细地再看一眼这花园的景致,视线却不觉落在花园中,那个修长的身影上。
她怔了一怔,立刻高声唤道:“蓝迪!”
那个人自树下缓缓地转过脸来,面上一道浅浅的疤痕破坏了完美的俊脸,正是身着华服的蓝迪。他看到司徒槿,面上已然冷了半分,又欲转头离去的样子。
司徒槿一下便急了,赶紧对着那个背影大喊:“蓝迪,你等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说完,忘了门口一眼,知道那些看门的奴才不会放自己出去,银牙一咬,司徒槿干脆大显以前在祁胤的反斗公主本色,拎了裙子直接爬窗了!
蓝迪才走出去没两步,就听得身后蹬蹬蹬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守在司徒槿门前的那些人,鸡飞狗跳地追上来的声音,好生热闹。
他回头一看,见司徒槿已经快要跑到自己跟前,两手拎着裙摆,露出底下穿着绣花鞋的娇俏小脚,一时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往后退了一步道:“看看你这是什么德行?即使只是普通的良家妇女,也懂得恪守礼教,你怎么竟然跳了窗户,还露着脚在地上乱跑?”
司徒槿面上一红,人已经来到蓝迪的跟前,忙放下了裙子掩住双脚,羞赧地道:“我叫你,谁知你越叫越走。你派的那些人堵在门口,断没有放我出来的理儿。我只好这样了。”
“哦?说起来,这竟是我的不是了?”蓝迪冷笑道,“若我不叫人看住你,说不定哪天晚上就会有人摸上床来,割断我的喉咙,我实在不能不防备啊。”
这一句明显的调侃令司徒槿红了脸,她踌躇地道:“蓝迪……你明知道我不可能做那样的事情。你还生我的气,对不对?”
蓝迪的视线,沉默地扫过司徒槿细致白皙的脸庞,又留恋地在那双晶莹闪亮的眼眸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他终于缓缓地道:“我怎么可能生你的气,槿儿?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对你的情意总是占据着我的理智本该站立的地方……我是这样地想着你,比生你的气,这份思念的感情更狠地折磨着我,让我夜不能寐。”
司徒槿的面上愈发地红得通透了:“蓝迪,你……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比之前好一点儿了吗?”说完,伸了手,就想要去触摸蓝迪的脸。
蓝迪不动声色地往后闪了闪,道:“别碰,我刚刚上了药。如果不妥善处理伤口,就算是铃音医术高明,也恐怕是无法完全治好的。”
司徒槿一怔:“铃音?哦……那样,她可以将你的伤医治到不留疤痕的地步?那也……太厉害了。”
她身为公主,天下的灵达妙药算是见识过不少了,可是能够将之前这么深的伤口治愈到如今这样结痂的状态,实在已经是难能可贵,更何况蓝迪居然说……可以治疗到不留疤痕?那简直就是神医了。
司徒槿暗暗压下自己心里,这名高明的医生,竟不能为自己母国所用的遗憾,淡淡地笑了道:“那么,你就好好地养伤。真的能治好的话可就太好了,否则我真的不知自己该怎样做来向你谢罪才好。”
蓝迪看着她垂下眼帘,一脸轻松了许多的表情,冷冷地蹦了句:“身体上的上可以轻易痊愈,可是心中的伤……可就是会一直一直留着,无法痊愈的了。”
司徒槿当然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当其时,头埋得更深了,半晌才说出话来。
“蓝迪……我还是给你拟一封书信回祁胤,告诉皇兄他们,我在这里。”
“你想通了?”蓝迪的脸上,一瞬间有种喜气。
司徒槿摇了头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想,我已经从乌孙出来了那么久,却耽误在这座王宫里,万一……万一我在这里的事情被星夜知道了,他会做些什么可怕的举动也说不定,所以蓝迪……”
“你是说,他在如今乌孙刚刚安定下来,需要颐养民生的时刻,居然会紧急举兵,越过茫茫戈壁来征伐我,以便将你夺回去?”蓝迪冷笑道,“槿儿,你可知乌孙距离这里有多远么?”
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还有,你觉得军队行军的速度跟鸟儿的翅膀,究竟那一个更快一些?他星夜靡刚刚开始准备战争,我在那里的探子就会马上飞鸽传书地告诉我了。我绝不可能象查哈靡以及查路靡那样,被人攻到家门口了,都还没发现。”
“可是,我毕竟是担心,虽然这只是万一的万一……”司徒槿不安地拽了自己的一边衣襟,紧张地道,“他不一定需要大张旗鼓地征伐楼兰。若是他只将自己武功高强的亲信,往这边派了过来,又借用外交的名义,暗地里做些什么的话,其结果就……就不好估计了。”
蓝迪吁了口气道:“槿儿,恕我单刀直入。我需要你写的那封信,不知是要你说明你已经离开乌孙,如今在楼兰。我还需要你说明,你将要永远留在楼兰的决心。槿儿……你明白我的意思的。”
“蓝迪……你一定要逼我到这样的份上吗?”司徒槿词穷,只得直接质问,“你知道不知道,自己是在拿国家的命运在开玩笑?星夜是怎样的人,你我都非常清楚,他绝不可能容忍自己被人这样戏弄,一定会进行报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