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想起大哥文崈山说过:“恣烈此人骁勇善战,而且御下严厉,听说曾有不听军令的人,被他当场扭穿了脖子!奇怪的是,他的部下却仍旧对他忠心耿耿,誓死不违,恣烈回京后,这些旧部属被分到其他将军部下,但是恐怕只要他的一个命令,这些旧部属便会不顾新上司而全部投向他!”
一直以来,她以为这不过是恣烈余威未消,所以下属仍旧怕他,但是她现在突然明白了些,这种下属对恣烈的忠心不是简单的一个“余威尚存”这个理由可以解释的。
她的目光不禁在恣烈刚硬的面庞上仔细打量,那一对逆眉和那一双暴戾的眼睛,最是显眼,让人一见难忘,她知道,当逆眉逆立起时,那双眼睛便会严厉而凌厉地放射出一种杀气,见者无不惊怕,偏偏说不清为什么,她不怕,她总觉得他杀尽天下人,独独不会做对她有什么伤害的事,也许是因为他曾经说过他心仪于她?
眉眼下,便是一管挺直的鼻子,高高立于面庞之上,温暖的呼吸之气暖暖地扑着她的小手,那么鼻下自然就是唇,他的唇,方正而有力地紧抿着,生怕时,他的唇会抿成一条直线,然后自他的唇中发出一个冷漠的声音,触怒他的人便便被他的命令夺去性命,可是,现在他的唇微微地上翘,甚至当她的小手抚过他的唇时,他的唇微微一动,吻住了她的小手,好熟悉的感觉呀,但这种感觉却让她着迷。
他的脸没有一丝赘肉,明晰的线条,自额以下处处像绷紧了的鼓皮一般,摸上去有些硬实,他的下巴有些扎扎的,看不见的胡子渣硬硬的扎着她的手,她的手背轻轻划过他的下巴,一会儿,手背便红起来了:“好扎。”
“那是刚长出来的胡子。”凝视她的脸,他轻声道,生怕惊着了她。
“哦。”皇上却没有这样的胡子,他的胡子总是细软的,像他的性格一样温柔
有些好奇地顺着下巴往下探去,那个喉咙中间,硬硬的结块,正在一上一下地微动,她忍不住用食指轻轻地揉揉那个小块,仍旧是硬硬的,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都是硬硬的,抬起头来,摸上他的发,头发也是刚硬不屈的,不驯的发丝痒痒地搔着她的手心,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恣烈就弯着腰,任她的小手,在不自觉中抚遍他的脸,他的眼睛毫无遮掩地显示着他的爱意,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怕一个控制不住,就会把她深深地搂在怀中,惊到了她像孩子一样的探索,他如饥似渴地望着她的眉,她的眼,他像一个沙漠中久旱之人,恨不得把眼前的水喝进肚子里,永远不放出来!
万物之间,阴阳相生相克,水克火,火烧水,恣烈,是一片炽热火海,而泠凤,则是天地间,唯一的制火清泉,她是他的水,是天下间唯一能克制他烈性的人。
从第一眼开始,她已经像水一样,在他的身体中每一个部分流淌,她是他的生命。
“恣烈,这个名字太像你了,恣意又烈性,这个名字是谁取的?”她问。
“有一天我在梦里,听到有人叫我这个名字,所以从此我改名叫恣烈。”老天,让这一刻永远停止,不要让她收回她的手。
那时为了救拓山,他几乎死掉,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他听见一个声音叫着“恣烈!恣烈!”生生地把他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声音的主人看不见,却看见一双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他永世难忘,那是皇后的眼睛啊!这个名字既然是皇后给他起的,那么他从此便叫这个名字,听到这个名字从嘴里念出来,他觉得一切都值得了,为她,哪怕是杀尽天下人,他也在所不惜!
鸟虫无声,天地静阗,如果时间就此停住,是不是一切就能避免。
喵!
一只猫儿飞快地从两人中间跳过,把泠凤吓了一跳,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他的头上,“呀!”飞快地缩回手,脸马上红到脖子,天!她什么时候对一个臣子竟然做出这样匪夷所思的举动了?
遗憾地看着她收回手,恣烈站直身子,再一次这样的亲密举动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那只猫真可爱,是不是?”泠凤干笑道,企图缓解尴尬的气氛,可是她不住拧着的手泄露了她的心情。
“你喜欢猫?”恣烈道:“我有一只猫,刚刚出生不久,是人家送的,白白的毛,蓝得像蓝宝石一样的眼睛,叫起来像什么似的,绵绵的,我一个男人不会养……”
“啊!送给我吧。”泠凤马上抬起头来,对上他含笑的眼,几乎失了神,定定神又道:“我一直想养一只猫,只是我一开口,那些人一定会把全天下的猫找来让我挑,劳民伤财,所以不如就你府上那只猫就好了。”
“好。我明天就让人把猫给你带来。”
“上次你说军粮的事,我看过了,这样大热的天,干饽饽只能保存两天,第三天就发酸,然后就发酵,如果是在行军途中,饽饽是不太可能作为军粮的,那么你们究竟吃的是什么呢?”
“如果是在驻营地,那么吃的和一般人家差不多,不外乎米面,煮了就是,但是在长途作战中,我们就是吃干面,有时将干面弄成块状,肚子饿时充饥,有时是黑豆面、高粱面……”军中万里行军,哪里顿顿都能吃得上米面,饿肚子是常有,没有军粮时,吃什么?人肉!渴得快要死了,喝什么?那就更加不用说了,喝尿喝人血,对于他来说,再正常不过,说起军队生活,残酷之状不下万千,但是对于她,他只想让她知道不打紧的那一部分,不希望让她看到极端残酷而可怖的一面。
“是吗?”她睁大眼睛,干面?那是什么?
望着她好奇的眼睛,他笑了笑,只说起军队中有趣的事,不想惊到她像白莲花一样洁白的心灵。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月偏西了,夏日虽热,然而御苑地处山间,山风吹来有些凉意了,注意到她轻轻打了个颤,他垂下眼睛,这样的时间过得总是最快的。
灯,早已经熄了,现在照着他们的是头顶的月光。
“时间迟啦,娘娘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等有空了,我知无不言,现在我送你到御苑门口吧。”取下灯盏,一只手扶住她的手臂,两人在月下穿行,月在云间穿行。
一路无话,她不知该说什么,她不能承认自己对今晚发生的一切感到新奇又喜欢,她是皇后,走出御花园,她是上,他是下,她的心里只能有皇上,绝不能有一个臣子的半分影子!
守在御花园处的武惠早就急得要跳脚上,见皇后一个人出来,松了口气,领着宫女们迎上前去,恣烈早在看到灯火时,就无声隐在暗处,泠凤朝那儿抛去最后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今晚的一切,随风而逝吧。
可是在恣烈的心中,却永远忘不了,她的小手在他脸上抚摸时的柔嫩感,像一片刚盛开的芙蓉花瓣,带着一阵女子的香馨,触在他脸上,钻进他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