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梅林,我不要天下最尊贵!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我的,没有你,这些东西本来也就是我的!”泠凤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愤怒,吼道:“拿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再来施惠于我!你也说得出来?让开!”
泠凤一把推开他,他微侧身,不让她的手碰到他身上坚硬的金扣,生怕弄疼了她的手。
“好好好,是我说错了,你不要生气啦,生气伤肝,乖丫头。”恣烈马上就举械投降,心中苦笑,定是前辈子欠了她的,这辈子遇到她才会这般不知所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鬼将恣烈,也有拿不下的人,世人都怕他的一脸凶光,独有她,却是骑在虎头上的那只小蚂蚁,再凶她也敢咬上一口!
“小傻瓜,我说错了不行吗,不要生气啦,男人有男人的事,你只要开开心心地享福就好啦,小脑袋瓜想那么多做什么?”他温声哄劝,泠凤不理他,听他的话,真是无语向天,气得只是不住地垂泪,恣烈欲逗她开心,尽找开心的说,半天不见她回话,叹了口气,用自己的手帕擦去她的泪:“不要哭了,再哭眼睛红起来,就要变兔子了!”又摸摸她的脸,见她的脸被风吹得冰凉,微怒道:“这么大个人,也不懂保护自己?刚才在窗口这么冻着,瞧这脸再冻下去,一会要裂了。来人!取玉肤膏来。”
玉肤膏是宫中御医御制,润泽肌肤,令皮肤冬日遇冷而不裂,看了看泠凤的脸,犹有泪痕,恣烈扬声道:“来人,取温水给娘娘沐脸。”
嬷嬷与武惠飞快地自门外进来,宫女们手捧温水,武惠伸向温水内试了试寒温,加进了忍冬露,一股芳香四溢开来,嬷嬷将一条大方巾铺在泠凤腿上,又用绣花巾把泠凤的面前掩好,恣烈见人多,房间气息杂乱,便道:“下去吧!”
一边亲自将绸巾拧得半湿,惊得武惠与嬷嬷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这个魔鬼竟会这样小意体贴,恣烈一瞪眼,吓得两人飞快闪了出去,恣烈将绸巾在她的脸上一下一下地印着,生怕用太大了力,将她的脸弄疼,待她的脸恢复常温,呈现一种粉润之荷色,才笑道:“把脸伸过来,我给你涂玉肤膏,不许乱动,弄疼了不许叫!”
泠凤心中虽然不甘愿,哪抵得过恣烈的大手?
被他搂在怀里,像孩子一般躺在他腿上,恣烈手上沾了玉肤膏,小心翼翼地点在她脸上,慢慢匀开,“我不在乎你的美丑,但是你的脸裂了却会疼的。有我在,我要你总是享受到最好的。”他在她的耳边低声道:“我就要对你好得不得了,好到——好到将来有一天,你对我横刀相向时,却偏又下不了手!”
泠凤一惊睁大眸子,恣烈的眼睛探究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的眼里找到什么,然而当然不可能找得到,于是他伸手将她抱在腿上坐着,一下一下地前后摇晃着,像抱一个孩子,在哄孩子一般,竟然毫无对待他人的暴戾之气,一种呵护藏不住地表现出来,令人动容。
“我第一次见到你,那时,你不过是个孩子,十岁,我记得,那天你初嫁,轿帘被风吹起,露出半个身子,穿着华贵的嫁裳,我只看到你的手,我就想,这个孩子的手真美,像花儿似的,将来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他想着当时的情景,不由得微微笑起来:“我还想,要是能碰碰你的衣角多好,可惜我一个贱民永远摸不到她的手,这辈子,永远不能。”
说罢,将她的手放在唇边,不住地亲吻,她的手纤长柔润,依旧泛着粉芙蓉一样的光泽,恣烈满足地叹了口气,把她的手放进怀中,用心跳来感受她的存在,泠凤虽知他要自己不过是为了美色,却仍不由得有些感动,低声道:“后来怎么又……?”
“第二次,你在广安寺施粥,我想机会来了,摸不到你的手,难道看看脸也不行?这一看,我就真的欲罢不能了!说来也奇怪,我总觉得我以前认识你,就是那时起,我就是想要你。可是你是皇后,为了得到你,我等了这么多年。”
泠凤默然,后来他是怎么到的皇宫,她自然知道了,她下的招兵令,她下的军功令,把这个男人引到了朝廷之上,然后他又一步一步地将皇上蛊惑得数月不上朝,就在这数月时间,他一举将朝廷控制在手,如今,他光明正大地进出元坤宫,这段孽缘就这样开始在百官和朝廷上下的侧目中纠缠起来。
该是怎么样聪明绝顶的男人,才能在短短几年间,从一个最低等的人,爬到最高等的位子上?其中又该有怎么样一番刀光剑影!
“凤儿。”他的脸贴着她的脸,他的气息完全把她包围:“你很聪明,当时我接近皇上,你却看出了我别有目的,我的说辞没能瞒住你,可是,最后我依然成功了!为了你,我是什么都做得出的!你千万不要想着逃开我,你只能是我的!你不知道,你和皇帝在一起时,我有多嫉妒,你们一同上朝时,我是忍了又忍,才没有把皇帝拉下来砍了他的头!”
泠凤一阵惊悚,在朝堂上,恣烈的目光时时带着笑意从她和皇上身上掠过,现在她又庆幸她对皇上的态度始终冷淡了,否则,现在这一切还真难说!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我?”泠凤喃喃道:“因为我,而让大赵蒙此灾难?”
“错!”恣烈抬起头来,摇摇头:“你只是一部分,没有你,大赵在那个皇帝手上,也好不好多久。你自己心里明白,明道好大喜功,爱听好话,经不住诱惑,假使今天不是我控制了这一天,有朝一日也一定会有别的人做这样的事,一个分不清是非的皇帝,你以为这个国家能维持多久?不过是几个美女就把他迷成那样,要是敌国送间谍过来为妃呢?”
泠凤不是傻子,随父在朝上也坐过两三年的朝,对皇上的性格自然明了的很,但是,如果没有恣烈的出现,他的说一切,只是“可能”,恣烈出现后,“可能”变成了“绝对”。
太妃死得这般惨烈,宫中的消息如长了翅膀,不一忽儿功夫,宫中上下都知道了皇后与恣烈偷情,被封太妃抓个正着,恣烈杀人灭口,至于为什么会偷情到封太宫所在的慈和宫,传消息的人向来是不屑于在此事上追究的。
封太妃的葬仪很是隆重,恣烈命人陪葬的珍宝器物堪比前皇后,更加不顾祖宗家法,将封太妃加了“孝忠烈贤皇后”的谥号,又命人重开先帝陵寝,将封太妃与先帝合葬,封太妃也成了史上第一个被臣子所杀,又被臣子加封皇后衔的妃子,皇上眼神淡漠,似乎这一切与他无关,只是在依例祭吊封太妃的仪式上,他与泠凤二人相遇,这才透露出一种深切的渴望与忧伤。
夫妻相见,竟是无语凝噎。
“你……你过得可好?”半晌,他才道。
“好?好!”泠凤不知该怎么说,只答了两个字。
“他……他对你……”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话说完:“他对你可好?”
“很好,很好。”丈夫无力保护妻子,让别人抢去了妻子,如今再来问这句话,是否迟了些。
“凤儿……”明道怆然无语:“凤儿啊!”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从前从不觉得她有多可贵,因为她永远在后宫某一处等着他,等到她一步步地离他远去,这才惊觉她竟然是这般美得让人屏息!
她好像越发的美了,眼睛直如要滴出水来,乌发亮得如七彩黑缎,同样经历着难以想像的磨苦,她却越发地美艳,像一块玉石,越打磨越显出真正的光彩。
他以为自己从前是在包容她,虽然宠幸别的妃子,可是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永远为她保留,她在后宫呼风唤雨,甚至打下了玉妃的胎儿,他也可以不追究,他总以为自己是皇帝,天下一切都是他的,从没有想过自己竟有这样的一天,然而,她不再属于他,他才惊觉,原来后宫中最美的女人不是玉妃,不是双璧,是她!
他的发妻。
现在是别人的枕边人。
泠凤忍住泪道:“前事不提了。皇上,你自己保重,饮食可以放心吃,他现在不会在饮食中动手脚。他答应过我。”
说到“他”,她惨然一笑。
明道颓然低头,重重地朝着封太妃的灵位跪下,膝盖与地面发出呯然一声,泠凤明白,他跪的不是封太妃,而是封太妃身上所代表的先帝与祖宗,他在向他们谢罪,因为他的愚蠢与任性,亲手把国家,朝廷,皇后,交到了一个外人手上!
泠凤也一同跪下,他们跪是的列祖列宗,只是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
一个身怀亡国之罪,一个身遭不贞之遇。
与皇上一同对着封太妃的灵柩重重磕了三个头,向封太妃请罪,向列祖列宗请罪!
“凤儿,你怎么还跪着?快起来!”一双大手从手面把泠凤从地上抱了起来。
皇上回眼看去,那个男人将泠凤放在地上,紧皱着眉,眼中关切无比,看到皇上在看他,他的表情又恢复一贯的杀气,笑道:“皇上还是请起吧,恕微臣无礼了!”
皇上的表情换成了往常的淡漠与苍白,他站起身来,一掸下裳,便要离去,临走前深深看了泠凤一眼,恣烈怀中的泠凤也正看着他,此时此景,说什么都枉然,玉妃走上前来,对泠凤行礼道:“臣妾叩见皇后娘娘!”
泠凤看着这个自己曾下狠手整治过的情敌,百感交集,这一场情战,最后原来是玉妃大获全胜,她看了皇上一眼,恣烈搂在她腰间的手突然加力,她匆匆收回目光,对玉妃道:“好生伺候皇上,去吧。”
“臣妾遵命。”玉妃低头貌似恭顺,眼中却有着蔑视与得意,就算你曾经在宫中呼风唤雨又如何?如今不照样落到此境界?
看着玉妃轻揽着皇上的手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眼看着他清瘦的个子消失在宫女太监之中,身边那个女子如今得偿所愿地取代了她的位置,现在自己却在另一个男人怀中,泠凤柔肠百转,恨不得此时此刻就此气绝,再不见这烦恼混乱的世间。
“在想什么?”恣烈察觉怀中之人的情绪不对,在她耳边问道。
泠凤烦躁地推开他:“这是封太妃的停驻之所,不要这样!”
恣烈微一皱眉,一见到皇上,她就不对劲!不过时机未到,他也不逼她,现在皇上已走,自然不用再恼怒,笑道:“好,依你。”
说罢放开了手,他方才从外面进来,一眼刚看见泠凤与皇上一同叩拜,忍不住心中妒火,要上来将两人拆散,像个抓奸的丈夫一般,他越来越无法忍受她是别人的妻子这个事实,皇帝在他的眼中,越来越像个眼中钉。
封太妃的事办得极妥,用不着泠凤费一点点心,只要她能想到的,恣烈都想到了,封太妃风风光光地进了先帝陵寝,与先后一左一右地陪伴在皇帝身边,皇帝缀朝一日,以示隆哀,两天后宫中便恢复了平静,皇上十有八九都在玉和宫,其他妃子的宫苑,他已经极少去,他现在的处境,让他怎么面对后妃们的目光?
“这里再擦一下!这边,送子观音的座前怎么还有香灰?快点擦掉!”
玉妃身边的贴身女官虫音指挥着宫女把偏殿收拾妥当后,亲自检查了一遍,然后命人出去,自己守在殿门口,一个时辰后,偏殿的空气已经换透,这才与另一个宫女关上门窗,将偏殿锁好离去。
玉和宫的偏殿,玉妃用来供奉送子娘娘,不许一般人进入,就连打扫,也需虫音亲自带人清理,一打扫完毕,马上所有闲人退出,不许逗留。
夜已经深了,皇上已经入睡,虽然满腹心事,但也睡得沉沉,玉妃却起身了,她从床上下来,将皇上临睡前喝过的残水倒入盂盆中,又用桌上的茶水略荡了荡,洗去碗中残余的醉仙散麻药痕迹,来到柜子旁,打开大衣柜,伸手在柜子深处一个几乎查觉不到的机关上一扣,片刻,又是连着三扣,停一停,又是一扣,这是暗号,打完暗号,便收回手来将柜门关上,于是柜子里机关无声启动,装满衣物的内柜下沉,一个空柜换了进来,玉妃坐进空柜,如泠凤上次来时一样,来到供奉送子观音的偏殿,黑暗中,恣烈已经站在殿内等她。
玉妃见到恣烈,不由得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这个恣烈,如今她怎么看,怎么有男人味,比寝殿中那个整日里心事重重的皇上有魅力多了,轻声道:“将军几时来的?怎么也不点灯?”
“我刚来,正好看见你暗号发来。”恣烈站在黑暗中,手一弹,这间暗室中的烛光倏地点亮。
听说他也是刚到,玉妃有些不太高兴,她觉得恣烈应该比她早到,并且该心急如焚地等着她才是,要是恣烈不早到,那她岂不是还要等上许久?
但是她压下不悦,微微一笑道:“将军近来行事顺利?”
恣烈点点头:“还算不错,托了娘娘的福。现在我已经把皇后带离皇上身边,你早些怀上皇子,将来……”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玉妃,玉妃看着他伟岸的身材,顿时有些不悦,冲口而出:“你就这么希望我怀上子?”
恣烈心下冷笑一声,语气却温存:“当然,只要你有了孩子,你便是皇后,只要你好,我当然也好。”
玉妃心中甚是生气,却又放不下架子,只得咬咬牙,笑得更加温柔:“将军,你看看我,为什么不看着我?”
恣烈低头对她一笑:“娘娘太过美貌,臣不敢多看!”
泠凤心中暗喜,恣烈这才道:“皇帝我已经控制住了,皇后也已经被控制,现在就剩下三王爷了,只要三王爷一除,这天下便是你我的了!”
玉妃听到“天下便是你我的了”这句话不由得喜上心头。
“你知道三王爷在宫中有多少安插的人吗?虽然我已经控制了宫中大部份的人,但是仍然有可能在某些遗漏重要人物,而当前这样重要的时刻,不小心些,我们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
“当然知道,”玉妃媚笑道:“只是告诉了将军,将军要是将来反悔了,我可怎么办呢?虽说三王爷不见得为我做多少事,可是总是一道屏障。”
恣烈伸手在她的下巴一抬:“面对我,你还在犹豫什么?我以为我们的默契已经足够。”
对上他的眼睛,玉妃的心一跳,不知不觉便道:“我把名单给你。”
天下怎么会这样迷人的眼睛,能让人深陷其中!她突然有些嫉妒泠凤,她凭什么能让恣烈搂在怀里,恣烈还为她显露出一副心疼的样子?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就是不当皇后又有什么关系?
她突然开始怀疑恣烈对泠凤的真目的,他真的只是利用皇后吗?那未免装得太像了!
当晚那份名单如愿到了恣烈的手中,两天后,京城戒严,四门紧闭,恣烈的御林军四下搜捕三王爷党人,一天之内,捉拿两百多人,包括皇宫和各衙门署事所,三王爷被恣烈以“心怀不轨”之名软禁。
皇帝再一次见识到了恣烈的铁腕政策与缜密思虑,不由得更加心惊,三王爷的人连先帝都查不出,就这样两天之内全部落网,三王爷这个曾经与恣烈算得上紧密的盟友,就这样被恣烈一脚踹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