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她的诅咒像不死的冤魂一般幽幽响在黑夜的皇宫里,令人毛骨悚然,这时的她,目光凌厉,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鲜红尖长,一袭白色的睡袍凌乱地在她身上堆起一团丧袍一般的轮廓。
她什么都没有了,她不知道为什么会造成今天的状况,皇上对她视如敝屐,如今又宠上另一个妃子,常伴左右,恣烈根本眼中没有她,她除了剩下一个皇贵妃的头衔,什么都没有了!她一心只想往上爬,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摔得这般惨!
“恣烈,你负了我!”蓦地她扔下千疮百孔的布偶,尖叫一声,狠狠地把布偶往门口摔去,睁大无神的眼睛瞪着床帐,不住呼呼喘气,为什么她用尽了全力向上攀爬,却落得这样下场,为什么那个文泠凤却可以轻松自在地享受这一切!这样理所当然?!她当然不会明白,她要的东西,本来是不属于她的,若是她和其他嫔妃一样专注于皇上的宠爱,那么现在她在皇上心中仍可以占有一席之地,但是现在,没有人看得起她!
两天后,宫中来了一行跳神的巫师,这也是宫中旧俗,皇后要临产前,这些巫师便要在宫中进行跳神,把宫中每一个皇后可能驻足的地方都跳一遍,以防邪鬼作祟,冲撞了皇后与将要出生的皇子公主,每个嫔妃的宫殿都要跳神,这种仪式是很受宫中妃子欢迎的,因为觉得可以去除自己宫中和自己身边人身上的晦气,给自己带来好运和恩宠,由于每次皇后怀孕期间,都能传出某位妃子受到皇帝的宠爱,更为这种说法增加了可靠性。
听说这次请的巫师道行很高,能捉鬼降妖,精巫咒之术,听到这个消息,玉妃眼睛一亮,心下很快就有了计较。
“恶灵退散,邪崇远辟!啷嘛咪哞呣,呜——咪呣嗦吧!啷啷啷!”头载鹿角山形冠的两名巫师赤脚一路跳过来,嘴中念念有词,脸上用朱砂画着红道,手里拿着法器榔棒,其形可怕,其状怪异,所经之外,宫女们无不低头,哪敢细看,巫师渐渐来到玉妃寝宫。
“你们都退出去,让法师好好施法。”玉妃将身边宫女们都驱至殿外,看着两名巫师继续在寝殿内跳神,幽香的寝殿突然闯进陌生外人,手里拿着香束,打扮还这般奇形怪状,实在让人有些难以忍受,但是现在顾不得了。
一把拉过两名巫师,低低地开口:“可有让产妇难产之法?”
“啊?”两名巫师面色惊骇,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玉妃面色沉冷,语气急促严厉:“你当我不知道?先帝为什么只有皇上一个独子,其他的妃子却生不出,或是难产死掉,你们欺我无敌吗?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两名法师仍旧摇头:“不行不行,将军那个人可骗不过!”
玉妃大怒:“真不说吗?不说我就让侍卫当场把你们打死!”说罢,伸手撕衣,嘶的一声,将一件百花衣撕开一条裂缝,冷笑道:“用不着等你们说自己是无辜的,侍卫就已经把你们给杀了!”
两名巫师猛然退后一步:“娘娘!不可!”却知道玉妃所说是实,只要玉妃一叫,不管他们有辜无辜,侍卫都会先将他们杀了再论,眼见无奈,便只好在玉妃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玉妃这才笑了:“原来如此,很好。”
一人赏了一个夜明珠,十块宝石,十串珍珠链,两名巫师大喜而去。
巫师走后,玉妃交代虫音,让她看看有没有近来初次行经的宫女,虫音不知她要做什么,只得把这事记在心中,密切观察,几天后,正好两个宫女的对话落入虫音耳中。
“阿桃姐姐,我下面出血了!怎么办?我要死了?”
“出什么血,哪里?”
“是……那里……”
“啊?呵呵,傻丫头,你长大啦!”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那宫女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便听得小宫女害羞的声音:“阿桃姐姐!太羞人了!”
“傻瓜!你可以嫁人了!现在皇后娘娘有旨,长大到二十四岁的宫女是可以出宫嫁人的!丫头,你想嫁个什么样的如意郎?”
虫音知道这便是她要找的人了,当下里马上禀告了玉妃,次日,那名小宫女被唤进了玉妃寝宫,说是玉妃见这个小宫女伶俐可爱,命她贴身服侍,玉妃出奇地喜欢这个小宫女,给她点心吃,又给赐她行走内寝,到了晚上,破例命这个小丫头值夜,到了半夜突然听得一声尖叫,众人一拥而入,只见那小宫女脖子上插着一根簪子,竟然是死了!身上衣衫不整,死不瞑目!
“这孩子太不小心了,本宫见她服侍得好,赐她一根簪子,谁知便成了她的夺命符,她脚下一个不稳,生生地把自己的命断送了!也是她命不好,罢了,拖下去好生安葬吧。”玉妃躺在床帐子中,连头也不探,发出一声叹息,宫中谁敢说半个字!就这样,眼看着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进了寝宫不到两个时辰便香消玉殒!
别人不怎么的,以为不过是小宫女不知怎么惹怒了玉妃,被玉妃自己处死了而已,如今玉和宫中,那个月不死几个人!只有虫音暗留了一个心眼,为什么玉妃要找初次行经之人?于是此后,面上不动声色,暗里悄悄地观察。
第二天夜深人静,玉妃的寝殿突然亮起了一丝烛光,虽然微弱,但是对于一个心情警戒的人来说,却是一个极明显的暗号,她悄悄将耳朵贴近殿门,夜深人静中,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的轻微的衣物摩擦声和脚步声,她在做什么?虫音非常好奇,却隐隐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出现。
次日她带趁着玉妃前往元乾宫的当儿,佯作给玉妃寝宫熏香,轰出众人,细心搜查,竟然自玉妃床下一个极隐蔽地方发现一个用黑绸巾包着的木牌,上面赫然刻着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木牌上还有着一股血腥气!她蓦地想起那个冤死不瞑目的小宫女,突然感觉背后猛然蹿上一股子冷气,好像那个小宫女的怨魂就附在这牌子上一般!
脑中突然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啊”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差一点没把木牌扔了,突然听得外面一声“玉妃娘娘回宫!”忙飞快将东西原样包好,放回原处,扑到香炉前,抓起香帚将香灰扫平,又执起香碗,将自己全身略熏了一遍,又围着寝殿内绕了几圈,然后才开门,和众人一起迎玉妃,玉妃一踏进寝殿,便发现殿中香气隐隐,不同往常的浓烈,便问道:“今日谁熏的香,熏得不错!”
“回娘娘的话,是奴婢熏的。”虫音回道。
“哦,就你一个人?”玉妃眼中厉色一闪而过,笑吟吟地道:“虫音,这事本来可以教给其他人做,可是为什么你却一个人独自做?”
“自然是希望娘娘开心,昨儿个,奴才见其他宫女熏得太浓了,所以今日奴婢亲自熏香。”虫音的瞪了其他几个宫女一眼,分明表达了对这几个没有的宫女的不满,成功打消了几分玉妃疑虑,待到后来看到床下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对虫音一如既往地使用,不曾怀疑。
“虫音,你去皇后宫打探打探消息,带上这个去吧,也算是有个名目,看看皇后近来凤体可好。”玉妃怪笑着,扔来一个小包,里面包着一副金玉婴儿八宝钏,一副长命金锁,一方红绸七色小肚兜,不是奇特物件,不过是宫中的应酬事物,虫音小心地应了,心中暗喜。
来到太元宫,见太元宫人来人往,恣烈的卫从肃然夹门而立,回事人员往来穿梭,蟒袍玉带,比比皆是,竟然和从前的元乾宫一般!正要向守门的侍卫通禀自己身份,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角声,马上人声肃静,在甬道上之人纷纷走避两侧,一个守门侍卫向里面喊了一声道:“注意着!将军回宫了!”
远远走来一队气宇轩昂的男子,这是前队侍卫开道,被簇拥在人群中的那个黑袍男子分外引人注目,顾盼之间,仿佛天下就在他手里,似乎他才是那个正宗的皇帝!
待到他们进去了,虫音这才又通报了自己名字,自然很快便被召见,泠凤单独召见她,虫音呈上了玉妃的东西,泠凤并不接,问了问道:“这些东西安全吗?”
“奴婢也不知道,玉妃自己收拾好交给奴婢。娘娘,奴婢有要事禀报!”虫音想到那木牌的事,面上又是煞白一片,很快将玉妃所做之事和盘托出,听得泠凤一阵心惊。
“什么!竟然有这事!”泠凤拍案怒起。
这筮蛊之术,古来有之,她不太相信,只是对玉妃为了可能空穴来风的说法,而用这种不可想像之术对自己诅咒,并置一个小宫女于死地,感到万分胆寒,玉妃疯了不成?
“很好,你先回去,继续监视!”泠凤道:“你要小心她怀疑你,若是事情紧急,你不必管其他事,只管回来。”
“多谢娘娘!”虫音跪地谢恩,皇后的慈心与玉妃的狠毒,形成一个强烈的对比。
虫音刚推开门要走,乍见恣烈就站在门,不知听了多久,惊得不知如何是好,恣烈冷冷看了她一眼:“退下!”
举步进了寝宫,泠凤一见恣烈面色冷凝,便知道话都被恣烈听去了,轻轻一笑道:“这些事我从来不信,你气什么?这宫中本来就是一个大糊涂缸,你染我,我染你,谁的身上是干净的?玉妃这种做法,本来就正常。”
“我不管别人如何,但是她针对你,就是该死!”恣烈狠绝的目光肃杀一切对皇后不利之人。
“你这算是心疼我吗?”泠凤轻轻一笑,男人啊,有时无情起来也挺无情的,亏那玉妃对恣烈还那般痴情,亏他们还曾有过一段……她很快打住自己的思绪,抚着自己的肚子道:“你要如何处理,要是放在从前,我自然不想管,我不是那种假好人。不过现在孩儿快要出生,这个时候见血,对孩子不利。”
恣烈的脸色平静下来一些,坐在她身边,伸手感受着她的肚子里传来的动静,也奇怪,这孩子好像感觉到父亲的抚摸,突然对着恣烈大手的地方狠狠就是一踢!踢得泠凤猝不及防,唉哟一声道:“这么用力!”
恣烈佯怒道:“臭小子,轻点!吓到了你娘,老子揍得你满地爬!”
似乎要和恣烈明着唱反调,刚说完,肚了又是狠狠一踢,泠凤笑着弯下腰来,道:“哎哟,你别说话,你别动,你一说话,这孩子就特别兴奋,再来两下,我小肚子可能成了腰鼓——咚咚响了!”
恣烈笑道:“这家伙,我看是小子!像我!”
泠凤瞪了他一眼:“可千万别是小子,一个你就够让天下大乱的,要是小子,我这条命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恣烈想起玉妃诅咒一事,哼了一声,道:“你等我,我马上去处理一下此事,放心,不会要人命,不会见血,我要杀人也得等到你生了孩子后再说。”
泠凤想到皇上的计划,不由得心里打了个突,看了他一眼,见他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心中略放下心来,又是放心,又是痛苦。
恣烈说要查此事,又是亲自彻查,不用到天黑,结果便出来了,那日前往玉和宫跳神的三个巫师经不住酷刑,又从他们的住处搜出了玉妃所赏各种宝物,铁证如山,他们招认了此事,当日他们确实教了玉妃诅咒方法,要玉妃于被咒人方位立一生人牌,上刻被咒人生辰八字,早晚八拜,立牌之初,以处子初经血浇牌,并于每日子时新旧交替时刻,以施咒人之血涂其名字,如此施行到被咒人生产,便可撤烧牌撤法,被咒人必难产而死!
这样的阴毒秘法,历代宫中都曾极其隐秘地用过,尤其是先后,就曾经用过这样的法子,让后宫无所出,让所有要生产嫔妃死于难产!所以现在的太妃都是不曾受孕过,这才得以保全性命的,不知是不是因为此法太过阴毒,皇上出生后便身体孱弱,但是玉妃当时已经无睱去想后果,她亲手用刀子刻了一个生人牌位,刻上泠凤的生辰八字,依法施为,没想到遇上一个早就对玉妃任何事都怀有戒心的虫音,这才暴露了事情的真面目。
事情一出,恣烈大怒,若不是碍着泠凤的告诫,他必然不顾一切,将玉妃凌迟剐了!
但难道这事就这么算了?恣烈冷冷地看着跳动的烛光,如果不能死人,那就这么办吧。
当夜,玉和宫半夜突然大火,当玉和宫的人被噼呖声惊醒时,火光几乎已经快封住了路,紧张之下,宫人们只来得及把玉妃从床上拖起,就往外跑,什么都没来得及撤出!葬身于大火的,除了这座美伦美奂的妃子宫殿,自然也就包括了那块生人牌,玉妃站在黑暗中看着火光冲天,吓得失了色,直叫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火怎么就突然着了起来?”
“娘娘,这太悬了,按理说宫中的烛火都是小心看管的,烛火都远离布帐之物,怎么会突然着起来呢?”虫音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
不管怎么样,玉妃现在是没有主宫殿了,闻讯赶来的恣烈看了看正在救火的太监们,只道:“来人,请皇贵妃娘娘到御花园中的凌花殿暂住吧。”
“什么!你让本宫住凌花殿?”玉妃一声尖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凌花殿,这是给奉旨入宫游玩,在御花园玩累了后急需更衣解手的大臣们备的,让一个堂堂皇贵妃去住大臣们用来更衣解手的地方!
“现在临时抽调不出宫殿来安置你,所以娘娘就暂时在凌花殿住上几天吧。现在已经快要天亮,来人,送玉妃娘娘到凌花殿去!”恣烈不顾玉妃尖锐的嗓子和怒火勃发的眼睛,径直下了命令,手一挥,侍卫们上前,“护送”着玉妃往御花园走去,夜间深秋的御花园,分外的萧瑟,偶而蹿过的小狸猫那闪着绿光的眼睛,在黑暗中便如鬼火磷磷,盯着玉妃,让人毛骨悚然,侍卫只将玉妃送到凌花殿,绝不多呆,便集体告罪辞别,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
想到玉妃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从前有王爷的精心教导,入宫又有皇上的悉心爱护,几时受过这样的委屈?泠凤不由得好笑,她可以想像得出,现在玉妃在凌花殿大吵大闹,又惊又惧的样子,不由得好笑。
“你这是投玉击鼠,为了一块小小的木牌,值得把那么漂亮的宫殿全烧了吗?”泠凤带着一丝倦意,今日玉和宫的一切,就是恣烈提前和她通知过的,怕她突然听到失火的消息给吓到。
“你的命,比那些宫殿值钱多了。”恣烈一夜的奔忙,毫不显倦意,对泠凤道:“明天再说此事吧,现在你该休息了。”
次日,玉妃便怒气冲冲地来找恣烈,恣烈倒也不避,冷冷地看着她:“难道皇贵妃对此安排还有不满?”
“我堂堂一个帝妃,岂容得你这样放肆!住得连个普通的低等妃子也不如!恣烈,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
“那么你认为我该怎么对你呢?”恣烈轻轻托起她的下巴,眼中煞气隐去,只剩下一股惑人的邪魅,玉妃一瞬间忘了来意,喃喃道:“我只要你……”
“想当我女人的人天下多的是,你倒说说,你有何德何能,配当我的女人?你的脸?如果我想要,一百个你这样的货色都不是问题;你的身体?那就更不是问题了,一抓一把!你的头脑?皇后比你聪明一百倍!还是你的心呢?可惜,我最不需要的就是你的心!你的心太脏了!我感觉恶心!”
“恣烈!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不!”玉妃扭曲的脸更让人不忍多看:“我对你一片真心啊!”
“一片真心!”恣烈嗤笑道:“你从前也是这样对皇帝说的吧?可惜对于你‘真心’,我已经知道得不想多看了!快走吧,你这样的人,只配住在凌花殿!”
“你赶我走?你嫌弃我?难道你不要密道图了吗!”玉妃扔出最后的稻草,企图留住他的脚步。
“你提醒了我!这更加显示你的无能,你这么久了,找到有关密图的下落或是一点端倪了吗?没有。你总是自以为聪明,其他最后,最笨的人不是皇帝,却是你!你现在连他的寝宫也进不去了,不是吗?”恣烈冷笑道:“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玉妃一气之下,精神几乎失常,但是后宫之中,一如既往地忙碌而平静,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泠凤这天一早起来,突然一阵腹痛,宫中顿时为之震颤——皇后要临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