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凤准备纸笔,略一思索,就把当日在钱门关设计过的腰弩和大型弩机熟练地画了出来。接着又画了一张自行车图,只不过链条部分被她删除,考虑全是木制的,古代也做不出现代工艺的铁链条,就利用火车的传动杆原理代替,这样一来,就算眼前这位是机关大行家,应该也能一眼瞅出这些东西并非常人光凭想象得出的物件。
其实当她把两张弩形图画出来的时候,吕花痴已经捧着图惊叹不已,立即就欣喜若狂地捧着图让阿凤推他出去,想来是迫不及待去制作了。
把自行车的草图画完后,已经是黄昏时分,她落下最后一笔,身旁突然传来击掌声:“姑娘真乃一个奇人,怪不得我家戈儿为你倾心,原来自有其道理。”
风铃寻声抬头,房间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位妇人,只见她身穿古铜缎子袄裙,腕戴玉镯,珠翠满头,打扮得雍容华贵,眼神沧桑,容貌与气质却有一等一的贵族架势,也算是一个迟暮的美人。
她眼珠轻忽一转,已知此人是谁。恭敬走上前去嫣然一笑,抱拳甜声叫道:“是姑奶奶么?风铃见过姑奶奶。”
深深一礼,那妇人却不理会她的谦恭,走到桌前拿起画图,口中啧啧有声,连声点头称赞,“看来戈儿没有夸海口,姑娘所画的这些东西竟然是老身从未见过之物,实让老身佩服,只是不知这木车如何用以及有何用途?”
风铃一个热脸贴了这妇人的冷屁股,心里不爽,也不动声色,只是缓声解说道:“这木车仅用脚踩就可在地面快速滚动,若是做得结实,在后面再带一人也不成问题,且前行速度与马车相去不了多远,等做好了之后,风铃可以骑给姑奶奶看,这是一种相当轻便的代步工具。”
闻此一言,妇人眉眼皆开,爱不释手的看了好一会,才道:“痴儿得此一图,想来近段日子又有得忙了。不过只此一图太少,但请姑娘在此多留些时日,能把这样的图多画一些出来,也让我家痴儿日后不再无事可做。”
嘴里说着请,神色里全然没有请的意思,只有惯施于人的命令口气,一直正眼都未瞧她一眼。
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风铃干笑道:“姑奶奶也是识货之人,不过画这些东西可费神得很,风铃从进入琴韵居起,好像连口茶都没有喝到,就怕体力不支,会突然倒地不醒人事,那以后的好东西也不知能不能再画得出来……”
“姑奶奶,这可不是你的待客之道,看在我媳妇儿画出如此精巧图的份上,也应该要将她当上宾招待才行。”
楼少在夕阳余晖中笑着行了进来,他怎么会不知道风铃的意思,但此时绝对不是她发作的时候。
那位姑奶奶对楼少倒是和颜悦色,很宝贝的轻轻卷了图纸,笑吟吟道:“不用你们说,老身也要将这小媳妇儿好好贡起来,阿凤,阿观,快快招待我们的这两位上宾!”
就这样,风铃就被吕花痴母子留在了琴韵居。在她看来,这里面既有吕花痴的威胁成份,更有求人家的成份。开始的时候,姑奶奶嘴里应承着楼少移步去皇宫,却脚下不动,只是坐在那里看风铃画图。
风铃也不是个傻子,岂能一下子画全?她一幅图老画不动,一会说头晕,一会说心里装有事,静不下心。两天下来,竟然就只画了一幅眼镜图,虽然外观奇特,却是寥寥几笔,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明堂出来。
姑奶奶也是行家,一见这小巧玩意,就知是好东西。可风铃不说明材质用途,她也只能急得抓耳挠腮,无奈其何。
这个老人精,见到从风铃手底下接连画出的东西都非他们所能想象的物什,此时对她已彻底改观。先是捧着这张草图如获至宝的去找花痴,只过得会儿就笑成了个开花馒头般又回转来,初相见的傲慢无礼不晓得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也不知戈儿打哪里找来的好媳妇儿,你们的事儿包在姑奶奶身上,且先把这副画上的东西给痴儿好好讲解,叫他快快做出来让老身也瞧瞧这些奇怪的东西。”她小心翼翼地坐到风铃身边,像是生怕得罪了这位娇滴滴的小姑娘般。
这老人家一副前倨后恭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风铃抿了抿嘴,点头道,“姑奶奶肯帮忙,我们却没什么好报答的,画这点东西不足挂齿,叔叔喜欢就行了。”
“喜欢喜欢!不会不足挂齿!挂齿极了!”她欢喜的语无伦次,眼角的细纹都堆成了菊花瓣,亲自帮风铃沏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又问:“不知姑娘的这些东西从何想来?还是有高人指点?”
风铃琢磨着她是想套她的底,嫣然一笑,啜了口茶,轻道:“这都是些小玩意儿,仅凭风铃一个人的想象是做不到的,要论是否有师父,呵呵,肯定是有,不过师父他老人家闲云野鹤,常年云游四海,极少有人能知道他的去处。不是我自夸,风铃在师父处虽然只习得他老人家技艺的十之五六,但也足够常人琢磨一生。”
姑奶奶听她前半段先是有些失望,世间若是有这样一个专制作奇异物件的高人,就是倾家荡产,她也要将那高人请过来,可是难找到人,就是有劲也没地方使。转而听到风铃说她也习得十之五六,立即喜道:“小媳妇儿天资过人,腹中自是装了你师父不凡技艺的千百,就算只十之五六,也够我家痴儿玩得半生,甚好!甚好!就请小媳妇儿能倾囊授与小儿。”
风铃见她满脸期盼的样子,便故意笑道:“画出些许来交给叔叔可是可以,不过……”
“不过什么?”姑奶奶只等她开口要价,千金万银也不在话下。
风铃摸着心口,轻蹙眉头,为难道:“我与清戈两情相悦,皇上不仅不让我们成婚,还一再让别的女子来勾引他,我的心思全都在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每天吃不下睡不香,精神也欠佳,只怕会把我师父他老人家技艺的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辜负了你们的期盼,那可就罪过了。”
见她苍白着脸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老人家了然她的用意,不由笑道:“这有何难,早先如果知道小媳妇儿胸中有丘壑,老身绝不会推三阻四。”说罢起身,竟对她一揖到底,“老身先前唐突了小媳妇儿,万分过意不去,小媳妇儿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风铃心中大乐,赶紧把她扶起来,道:“姑奶奶太客气了,若皇上能允下我们的婚事不再为难我们,不要说画几幅图,就是把命交给姑奶奶也不成问题。”
姑奶奶喜道:“小媳妇儿果然锦心锈口,戈儿到底眼光不差!你且放心,老身现在就进皇宫,去把我那不懂事的皇上弟弟训一顿,他敢不要你这样心灵手巧的小媳妇儿,看我不把他的金窝给闹得底朝天。”
果然,老人家这次不再敷衍,整摆了一身华丽的衣着,带着几个美婢,雄纠纠气昂昂地上了条小船,径直奔赴皇宫而去。
风铃转着笔尖笑眯了眼,有了这位姑奶奶,这下看燕皇有何招数推脱。
阿凤从屋外笑吟吟的端来刚从冰窖里取来的西瓜,切成小块用牙签插了递给风铃,“姑娘一来,我们琴韵居都有活力了不少,真希望姑娘以后就住在这里,再不要离开。”
风铃咬着西瓜笑了起来:“有没有这么神奇?我怎么没觉得呢?”
阿凤一本正经地说道:“姑娘听听,工房那边又听到少爷平平碰碰地敲打声,这说明少爷很欢喜,少爷欢喜了,老夫人就欢喜,老夫人欢喜了,我们这一众丫头子们才能心情轻松的伺候主子,个个走路都劲头十足,不是加了活力是什么?”
好像是这样的。这两天满院子都能见到丫头们打水扫地欢声笑语,与当日来时已大是不同。
阿凤把西瓜切好装进盘子里,“姑娘可能不知道,老夫人平日只要听不到少爷的敲打声,就会让几个丫头打扮得妖艳无比,变着法子想让少爷与她们圆房,至今不但没成功,反而让少爷见到那几个丫头就紧闭着眼睛装睡觉,令人好不尴尬……”
有这样一个儿子,也怪不得做娘的急,风铃见阿凤的脸又红了起来,不由咬着一支牙签憋笑:“好歹叔叔也是个身体发育正常的男子,怎么会对女人没兴趣?莫是姑奶奶的法子适得其反,反而将叔叔给吓住了?依我看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说不定叔叔他哪天春心一荡漾,就直接把哪个姑娘给扑倒了。”
阿凤被她的话逗得扑哧一笑,似也觉得说得有理,抿着小嘴儿偷笑不已。留下那盘西瓜,一直走到门边,她才巴着门,红脸轻声道:“姑娘真是个好人,我们琴韵居的丫头们,还真希望姑娘能帮我家少爷春心荡漾一回,好早日圆了老夫人的梦。”
这也能帮么?真把她当神仙看了。风铃挠了挠头,又挑了块冰凉的西瓜往嘴里送。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门又被推开了,她以为是阿凤又回来,头也懒得回,不由道:“春心荡漾的事别问我,还是去问神仙吧。”
“什么春心荡漾?”却是楼少的声音,她急忙回头,只见他手里端着一碗颜色诡异的汤,另有一支细颈圆肚的小瓶子,从里面发出阵阵熏人欲呕的怪气味。
楼少把东西放在桌上,盯着她的脸,道:“来,吃药吧。”
古怪的气味直往鼻孔里钻,风铃忍着胸口的涌动,指着那碗黑中带紫的汤药颤声道:“是什么药?我不记得我有病,为什么要喝?”
楼少从瓶子倒出一粒黑不拉几的丸子,目光在她脸上扫动,柔声道:“你难道不知道你的脸色很差么?这里没有大夫,就向姑奶奶讨了一些益气补元的珍贵药丸提提神,等回去了,再给你找个大夫仔细瞧瞧。”
风铃知道他是在关心她,她勉强起身走过去,颤巍巍地用手指小心捏住那颗丸子,它散发出的气味是如此诡异,才往嘴边送得一点点,竟然隐忍不住,捂住嘴直往外面冲去,弯下腰在木柱边又是一阵呕吐。
楼少慌了神,赶紧端了杯水过去,边帮她拍背边道:“你是不是吃坏了肚子,最近老见你口胃不好,动不动就吐,我们得赶紧回去找宫里的太医看看。”
正在濑口的风铃顿住,心口陡然停止了跳动。
吃坏了肚子?这句话好熟悉,好像……她曾经对谁说过?
蓦然——
她凝眉抽气,然后,恍如有一个恶雷在耳边炸响,轰得她眼前一片金光直闪。
葬花……怀孕?
她便劲甩了甩头,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
楼少发觉她神色不对,拉过她手里的杯子,轻唤道:“风铃,风铃,你没事吧?”
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焦急的俊颜,干干地扯了下嘴角,机械地应道:“没事,只是有些累。”
说完话后,便腿脚酸软地靠在他怀里,他的气息包裹着她,很真实的感觉,明明在一起是开心的,徒然而来的思绪,却让她很想放声大哭。
一直以来,她忍耐着,忽略着,可是……好像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正慢慢将她拉回现实。
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无法确切抓住,正一点一点的滑着她的指尖越离越远。
明明离对岸越来越近了,眼望着那些明媚春色,无比甜蜜,无比惶然心喜。
可是此时,她害怕了。她怕那些都只是短暂的虚幻,只要她伸出手去拥抱,它们就会从怀里飞走,远远的抛弃她,嘲笑她。
如今她积极配合眼前人营造幸福美景,尽力去遗忘的过往,她可以当它没发生过,这是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