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楼少呢?
那么她的猜疑若成真呢?
她不敢回答,也拒绝去想,自欺欺人的过着总好过立即失去。
楼少将她扶进里间躺下,她恹恹紧闭着眼,他握着她汗涔涔的手,她却像拉着生命的浮木般紧紧拽着他袖子不肯放手,他故意恶狠狠道:“你这孩子,为了不吃药竟然装病成这样,太顽皮了,以为过后就不用吃了么?想得倒美。”
虽然恶声恶声,却如三月春风吹进她心底,她默默轻叹,没有睁眼,自然也看不到他眼眸里一闪而过的苦涩……
事实证明,吕花痴的制作能力不是不凡,而是相当的不凡,他对新事物的那种狂热,只可以用一个词形容:痴狂。他不眠不休,蹲在工房里几天几夜,除了快速的扒几口丫头们送进去的食物外,就一直凭风铃画的自行车草图关门苦干。
风铃实在好奇,一天中午,终于推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厚重铁门。
门才推开,屋内一股清新的木香迎面扑来,而眼前一景,却是令她惊奇不已。
一辆稍嫌笨重的与她草图相差无几的木制自行车已端端立在那里,只不过却是被坐在轮椅上的吕花痴扶住的。
风铃振奋了,竟真的让他做出一辆自行车,这吕花痴还真不是盖的。
吕花痴此时一脸焦急,一手扶车,一手摇着踏脚部位,他刚一想放手,那车就要往一侧歪倒,他弄了几个回合,已经汗如雨下,嘴里不耐烦地直嚷嚷:“这是什么鬼东西,难道是那个女妖精骗我,这根本就不是个能动的东西?”
他边说边恨,一怒之下竟一脚踹在车上,眼看那木车就要被报废,风铃大叫着箭步接住,尖声斥道:“谁说我骗你了,等下看我怎么用,真是个少见识的家伙。”
吕花痴抹了一把脸,俊美的脸上已是乌七八糟一片,一条条的污渍像个小花猫一样难看,他自不管,瞪着他黑白分明的眼大叫道:“好!就让你这个女妖精用给我看,如果你骗了我,我马上就让你头顶开花。”
风铃撇撇嘴,把自行车往外推,边道:“如果我没骗你,你可要向我道歉,听到没?”
吕花痴转着轮椅跟在后面,“道歉算什么?只要这东西能用,你就让我磕头我都愿意。”
谁要你个傻子磕头了?风铃哑然失笑。
抬步走去,外面场地开阔,她当下就试着蹬上车,可能是花痴第一次做,车子并不如她想象中的好使,她歪歪扭扭地踩着踏脚,好不容易勉强在碎石径中转了几圈,终于一个控制不住,撞上了一株大树,在一阵木块碎裂声中,吕花痴辛苦了几天制作出来的自行车散成了几大块,也就此寿终正寝。
这么不禁撞?风铃无措地看着被撞烂得没边的木头车大为头痛,花痴肯定要找她拼命。她纠结地只睁开一只眼偷偷瞄向他刚才停立的地方,哪知轮椅上却空无一人,她大惊,人呢?
还没等她有再多的想法,一双手臂突然从背后抱住她,耳旁传来欢呼声:“木车原来是这样踩着前行的,哈哈!这种坐在上面行驶的方式,我既未尝试过,也从未想象过,真的是个好东西,你果然不曾骗我,该奖该奖!”
后面的人先是欢喜的抱着她直跳,后来干脆把嘴凑到她颈窝像只小猫般乱蹭。风铃万没料到吕花痴不仅不恼她撞坏了木车,竟还欢声大叫。她有些懵了。
缓缓扭转头,冲他咧嘴傻笑,可是一回头,又是令她一呆,离开了轮椅的吕花痴好端端地站在地上,从他跳动的动作来看,并非有残缺什么的,双腿健全得很——他假扮腐子?
就在她一愣神之际,吕花痴一张嘴就要往她脸上凑,斜刺里突然一股大力袭来,直击在他噘起的嘴唇上,想必受击过重,他赶紧捂住嘴跳脚哇口齿不清的大叫:“是哪个敢打我?”
楼少黑着一张脸从一株翠竹后与静华长公主并肩而来。
“叔叔何事如此激动,以至于要抱着我媳妇儿猛啃?”
他显然怒意高涨,不然也不会说得如此直接。风铃用袖子抹了抹脖子,有些难为情的走到他身边,轻轻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叔叔不过是高兴而已,你别让姑奶奶难堪。”他们现在正有求于人,可不能太过惹得姑奶奶不高兴。
楼少冷哼了一声,吕花痴一看他脸色就变了,跺脚叫道:“你的小媳妇儿这么能干,我很欢喜,清戈不如把小媳妇儿让给我……”
“咳咳——”
楼少脸色巨变的时候,姑奶奶连声咳嗽打断吕花痴的胡言乱语,老人家双目灼灼,眼神犀利,却是笑眯了眼围着风铃直转悠,“这小媳妇儿确实越看越顺眼,也不怪痴儿说诨话……”
风铃被她看得后背一阵发毛,随着她的目光的晃动,她直往楼少身后挪,找到了依托,面上也恢复了正常,顿时笑嘻嘻道:“托姑奶奶的事可有办成?皇上有没有应允我们的婚事?”
老人家拦住还要往风铃身上蹭的吕花痴,笑得像只狐狸,“有姑奶奶出面,皇上总得给上三分薄面,事情还算顺利吧,不过……”
她停顿在这里,楼少只是斜目淡定的看着她。而风铃陡然闻听此一好消息,心花怒放之余,就知老人家另有所求,顺着她的话,扬眉问道:“不过什么?”
老人家一手安抚着哇哇大叫的吕花痴,一面拉着楼少的手笑道:“戈儿极少来琴韵居,我们这里一向人丁单薄,难得热闹,趁这个机会,老身问皇上给戈儿多要了几天假,你们俩先在这里安心住下,陪陪我们娘俩,可行?”
楼少冷肃地嗤笑一声,“感谢姑奶奶全权为我们做主!”
假也请了,话已说到这一地步,这招先斩后凑已运用到了极致,他们不愿意行么?
两人只得在琴韵居继续住下去。
开始住下来之前,风铃就觉得姑奶奶心思并不在于他们住下来后能把琴韵居闹腾得热闹,而是另有其目的。
果不其然,就在当天晚上,姑奶奶就把楼少叫了出去,他前脚才走,吕花痴就贼忒兮兮地溜了进来,涎着一张俊脸,老缠着她给他解释那幅眼镜图。还别说,他的智商在某些方面超凡,给他说明了眼镜的作用以及可作眼镜的材质,他转眼领悟。风铃不由再一次暗叹,作为一个古人,吕花痴对于有利于这个世间生产力、带动社会进步的接受能力实在是强,实为不可多得的奇才。
当她解释完毕的时候,以为完结了,正累得想喘口气,他接着又缠着让她继续画其他的图,风铃无法,才拿起笔,他却像一只哈趴狗一般往她身上蹭,她哪里画得安心,一直绕着桌子避来避去,回视那傻子倒是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楼少又还未归,她眼神一沉,你太爷的,莫非这傻子在调戏她?
回想起阿凤的话,已明了姑奶奶打的什么主意,心里渐怒,她提拳就挥向那张既单纯又有些狡诈的俊脸——吕花痴飞起。不是被她所打,而是被从窗口跳进来的楼少一脚“休”地一声踹了出去。
接下来惊天动地的哭叫声自然惊动了没安好心的姑奶奶,她七手八脚的让人扶了吕花痴,心甘宝贝的哄了一会,才勉强熄了雷阵雨。
尽管是夜晚,楼少拉着风铃就往湖边沉色行去,风铃有些迟疑,“清戈,就这样不告而别好像太不尊重老人家,我们还是先向姑奶奶辞行再走吧。”
楼少拧眉,黑眸亮如天际的星辰,抿唇不悦道:“为老不尊,不值得尊重,我们走我们的,懒得理他们。”
风铃跟着他的脚步,笑道:“你确定真不理他们了?”
楼少回头瞪她,“当然,她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叔叔,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忍耐已到极限,再多看他们一眼,我怕有人不会只被踹一脚!”
这么狠?也不怕他姑奶奶反悔又跑到燕皇那里去吹耳边风?
转眼已到湖边,风铃望着藏在荷花湖面的船只,突然幽幽叹道:“其实我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情。叔叔脑子有些傻,一直对女人不感兴趣,这些日子以来,或许是因为能画出超出他想象的东西而对我产生了亲近的心理,姑奶奶瞧出这一点,不过就想拿我来试探他对女人感兴趣的程度而已。作为一个母亲,她有这种想法我能理解,看到你叔叔那样,我们能帮就帮他一点,不也是功德一件么?”
楼少定定看着她,好一会,才道:“不是我不愿让你帮他,可是你是我的女人,我绝不容许别人碰一根手指!不然,我可能会忍不住要杀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是神色间流露出的是无可置疑的狠绝和强烈的独占欲。
独占欲?风铃心里一紧,在黑暗中紧握着拳,指甲使劲攒着手心。她曾嫁过人,在别人眼里,已是一个不洁的人,而他,会在意这一点吗?
她可以肯定的回答,不会!她与雪很早以前就是夫妻,他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她并非处子之身,这一点,她倒是有把握。
可是,如果他知道她与雪是在钱门关的时候发生过一夜情,如果……这次出去证实肚子里正怀着雪的孩子,他还会心无芥蒂的与她在一起?
从他此刻脱口而出的话语,她没有一分把握他会接受。
她咬着下唇,只有暗自祈祷,老天待她是宽厚的,不要让她真的去面对这样一件难堪的事情。
正在她心惊胆颤之际,楼少突然挑眉向后轻喝:“出来吧,鬼鬼祟祟的,也不怕人笑话?”
喝声一落,从柳树后慢慢挪出一人,竟然是姑奶奶。一把年纪了,还像个做错的小孩般,诚惶诚恐的偷偷瞄着满脸沉色的楼少,还不等风铃转过神来,她一把抱住风铃就大声哭了起来,风铃扶着老人家手足失措,不由软语安慰。
结果,老人家顺着杆子往上爬,终于说出了她抱孙心切,望风铃能帮她的要求。
一个痛哭流涕的老人,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其实要让吕花痴对女人感兴趣,办法多的是。让人给他下点****,还不愁他不需要女人。可是老人家怕给他用药,说小时候就因为他用药过多,才致他呆傻。
既然是这样,风铃不得不多花点心思。从吕花痴较为明显的小儿心性来看,对他的爱好有共同之处的人,他一点排斥心都没有,并且还相当亲近。于是,她找来两个美婢,就在腰弩和大型机弩草图上指点了她们一些技要,叮嘱她们在吕花痴制作这两个东西的时候能参与其中,一来与他增进感情,二来协助他完成这两样东西,就不信吕花痴不上她的套。
开始几天吕花痴还常过来找风铃闹腾,过了几天,工房那边有了嘈杂的声音,她和楼少这边倒是安静了下来。
看来事已步入计划,只有静待战果。
期间,风铃仍常常背着楼少呕吐,或许是他逼她吃下不少药丸的缘故,过得几日,气色已好上不少,呕吐的症状渐渐消失。她心里大喜,神气皆现,顿时精神十足。
一人心宽另一人自然心情也不错,而俩人都不是那种安稳吃了睡睡了吃过日子的人,等待战果的过程等于是要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简直是生不如死。天天闲的没事做,就开始搞破坏。
某日,楼少忽发奇想,要教风铃练剑,练习的地方就选在后面一片茂密的茶树林里,那里栽种的都是燕皇为讨得静华长公主欢心从沧浪国移来的名贵品种山茶树,姑奶奶向来珍爱。
天气晴朗,热风阵阵,他为了追求剑气所带来的效果,运了个七成内力,招式虽然不快,但那剑气所带起的旋劲,把一片茶树林已摧毁了个七八成。风铃看直了眼,从来只在古龙大师的笔下幻想过高超的武功,现在终于让她亲眼见识到了。楼少有些得意,把剑丢给风铃:“看清楚了吗?”
风铃擅长于拳脚,对于这些套路的剑招是一窍不通,她却痛快的点了点头:“看清楚了。”
她把长剑在手里掂了掂,很像那么一回事的凝神提剑。
挥剑往前,无论气势与架势都强行沿用楼少的招数,只是一个腾空侧转身——咣当,长剑掉在茶树上,弹飞出去,刚好落在端茶过来的阿凤的身前,只听一声碎响,杯盘全都打翻在地,她吓得一声尖叫,后知后觉的不住跳脚。
风铃跑过来两手又握紧剑,讪笑着打个招呼,“哈,是阿凤,抱歉啊,招式太繁复,劲使得有些过了。”
她又凝神出招,一个自认姿势优美的凌空翻转——长剑嗖的一下脱手而出,擦着阿凤的耳朵,噼啪一声,后面的茶花树又断了两根。
“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楼少过去捡剑,脸色很黑,“一派乱搞。”
风铃正色道:“这剑好是好,不过我一拿起就觉得特沉,臂力不够的话,招式不容易转换过来,还是以木枝代剑耍个花样出来也是一样。”
剑招都变成了花样,楼少翻着白眼无语。接下来还是遵从她的意思,跑到林子里就要用剑削树枝,阿凤早就脸色发白的上前,连声道:“看在老夫人珍爱这片林子的份上,殿下能不能别练了……”她满目心疼的望着茶树林。
两人无辜的回头,这才发现一整片漂亮的茶树林被他们砍得乱七八糟,枝叶落满地。
练剑事件,终于因为风铃的胡搞乱搞,姑奶奶的痛哭流涕,楼少的恨铁不成钢而圆满结束。
又某日,记起楼少爱吃她做的火锅,风铃突发奇想,要教楼少在现代时她最爱吃的一样——烧烤。
让阿凤准备了五斤牛肉,五斤羊肉,一条狗肉,外加楼少闲时打下的一只兔子,去内脏洗涮干净,在厨房外面的大草坪上架起了一堆干燥的柴火。
“你内功不错,应该能深浅有度的控制刀的力量,快来,把这些肉切成小块,要求是刚好能串上这些小木签,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
风铃有模有样的挥着手里的菜刀,很是严肃认真。
楼少捏着菜刀,左比比右比比,比划了半天,就是不肯切下去。
“切啊!”风铃被他比得有些急了,赶紧催促着。
楼少手臂运力,举刀,钢牙一咬——劈下去。
他握刀的手连带菜刀已到了案板下。风铃睁大眼,他在玩魔术么?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案板上渐渐裂开一条缝,由浅至深,终于“啪”地一声,案板从中断开,扑——一下歪倒在地。
楼少哼哼两声,把刀随手一丢,刀已插在木板,“这是细活,还是你来,我来点火准备烧烤。”
接着,那火是被点着了,只是他根本就没领会风铃烧烤的意义,一古碌把所有的木柴点燃,直沿到厨房,热烈的南风一刮,于是,肉没吃着,而风铃的烧烤幻想,最终被结束于琴韵居大火焚烧之后。
那一夜,火势连绵,映亮了整个琴韵居,不仅烧着了不少居住的房屋,还烧完了花痴苦心经营了多年的工房,花痴又哭又叫,追赶着楼少要向他索命。姑奶奶忙碌奔波了一夜,第二天就毫不留情地把两人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