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的身体,一直都甚是娇弱,不可太过劳累,一抚罢曲子,便觉得心神疲倦,颇有些支撑不住,闭目歇息了半晌,方才缓过神来。
刚刚平复心神,还未抬眉,已经感觉有不少灼热的眸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用深思,便已经知道,是李稹、水溶、忠顺王及其他王爷贵族的目光。
对于忠顺王,黛玉自是不理会的,侧首望了李稹一眼,再缓缓移开,落到水溶身上,但见长身玉立的他,剑眉星目,面若秋月,俊逸风华在烛光的映衬下,柔和了许多,平添了几分动人光芒,让人的心,不由自主地被牵动,如坠梦中一般。
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不禁心生感叹,自己学琴已经有很多年头,然而,合奏讲究的,不止是个人的技艺,最重要的,是彼此的默契和配合。
而刚才的一场合奏,已经清清楚楚彰显出,即使刚开始,自己与他的步伐不齐整,自己在前,他落了一拍,也不妨碍后来天衣无缝的配合。
只因为,他愿意迁就自己,愿意以一颗真心,来对待自己,让自己从心头深处,滋生出无尽的信任,从而心无旁骛,达到空明灵彻的境界。
只有桃花会在春天绽放,只有幽兰会选择空谷,若有一个人,能与自己合拍到如此地步,那是因为,彼此之间的默契,早已经超越了寻常世俗的通达,已经达到心有灵犀、志同道合的境界,对于生命与未来,有着同样的心境,同样的感触,同样的追求,才能奏出润雅和谐、互相唱和的佳音。
思绪起伏,沉浮不定,不知过了多久,耳际传来太后的轻咳声,黛玉方才略微清醒,众人也纷纷回神,继而发出一片溢美之词。
太后满目笑意,以手轻敲案几,声音中满是毫不掩饰的欢喜和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梅花三弄》这支曲子,哀家不知听过多少回,却从没有听过如此默契的佳音。”
一面说,一面将黛玉、水溶唤到跟前,笑容满面地打量了两眼,旋即道:“今日宴席,有此一曲,便可令之前所有的宴席黯然失色。”
两人听了,连忙低下眉,分别谦逊了几句,皇后轻轻一笑,击掌道:“林郡主与北王爷不必谦逊,你们不但自身技艺高,配合得也相当默契,当真是天衣无缝,唔,如此佳音,实在难再得,母后是否应该赏赐一番?”
太后“唔”了一声,不假思索地点头,温然道:“幸亏皇后提醒,哀家欢喜过头,一时倒忘记了。”
说着,沉吟须臾,满目皆是笑意,向黛玉、水溶道:“世人常说,宝剑赠英雄,美玉送佳人,今儿个哀家换个说法,玉箫赏才俊,名琴赐淑女,刚才你们用的紫竹箫、焦尾琴,都好好留着罢。”
黛玉听了,连忙敛了神色,端然道:“太后隆恩,本不该推辞,只是这具琴太名贵了,又是太后钟爱之物,明蕙不敢收。”
太后摆一摆手,摇头道:“东西的确好,但哀家已经一把年纪,留着它也没什么用,还不如送给你与北王爷,物尽其用,如此,方才不至于暴殄天物。”
闻言黛玉不便再推辞,与水溶一同,敛衣行了礼,多谢太后恩典。
皇后依旧笑意盈盈,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继而落到太后身上,声音恭顺而诚恳,听不出半点异常:“看北王爷、明蕙通身的气派,便知道他们都是淡泊出尘之人,母后以琴相赠,实在又清雅又妥当,唔,臣妾想起来了,刚才母后说,今天是第一次见林郡主,应该送一份表礼,才算合情合理,林郡主如此惹人怜爱,臣妾也想送份礼给她,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对黛玉甚是喜爱,听了这话,自是并无异议,颔首道:“难得皇后有这份心,不过,皇后送的礼,一定要衬得起明蕙郡主,不然,哀家可是不依的。”
皇后带笑点头,应承道:“母后放心,臣妾心中自有方寸。”
她这般言笑晏晏,态度诚挚,一副真心为自己着想的模样,黛玉却发现她眸中的笑意未抵眼底,只觉得心情慌乱,有一缕寒意自指尖层层叠叠弥漫到心间,再也不能保持之前的淡静无波。
正心思恍惚之际,听得皇后温言细语,声音端庄中隽着柔缓,仿佛温玉一般:“看林郡主的模样,想必已经及笄了,不知郡主是否已经许了人?”
但凡女子,听到这样的问话,都是羞涩难当,黛玉自然也不能例外,当下不由得娇颜生晕,也顾不得再出神,立刻轻启樱唇,声音却细不可闻:“没有。”
“如此很好,正合了本宫的心思,”皇后看着她,心中的冷淡、忧虑在明媚的笑容中未曾有丝毫表露,不动声色地道,“林郡主云鬓花颜,清新脱俗,浑身上下,毫无一点烟火气,若是以金银珠宝之类的东西赏赐,实在配不起郡主,便是本宫,也显得俗气了。本宫也想过了,于女子而言,一生最重要的,便是‘姻缘’二字,因此本宫拿定主意,不如赐林郡主一段良缘,让郡主一生喜乐无忧,如此岂不更好?”
皇后这番话,说得从容不迫,有理有据,似乎诚挚一片,然而内中用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身为帝王的李稹,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这样的男子,可以说是多情,但他对着每个妃嫔,都以礼相待,并没有偏爱什么人,更不会用心用情,所以,也可以称之为冷心无情。
李稹的心思,她看得很清楚,但心底却没有半点抱怨,也不觉得失望,毕竟,自己这个皇后,是依仗家族的势力得来,倘若能够一直与李稹相敬如宾,相安无事地过下去,未尝不是人生乐事。
然而,这样的局势,在这个尚算陌生的林氏少女到来之后,已经发生了变化,悄然无声,却惊天动地。
但凡明眼人,都能从刚才的宫宴看出端倪,对于眼前这个女子,李稹眼底心里,岂止只有怜惜关切?
只怕已是情根深种,无法自拔了。
心中担忧无比,可巧赶上黛玉、水溶合奏出清雅脱俗的乐曲,权衡许久,她终于决定站出来,以赐婚的名义,将黛玉推到水溶身边,将一切能威胁到自己后位的变故扼杀在摇篮中。
黛玉心思聪颖,自然一点就通,听了皇后这番话,如何能不明白,不禁叹息,后宫的生活,原是这样的艰难,不过片刻功夫,流光里便泛起几次波澜,叫人应接不暇。
心念百转,黛玉只觉得脑海里思绪纷飞,纷纷乱乱,甚是复杂,连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期盼皇后继续说下去,还是想要抗拒。
果然见皇后转首望向水溶,含着笑意道:“北王爷文武双全,是朝廷的肱骨之臣,然而除了治国平天下之外,还要齐家,王爷已过及冠之龄,府中却依旧没有王妃,本宫瞧着实在难受,难得今天……”
还未说完,已经有两人的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打断皇后的话,一个喊“梓童”,另一个则唤“皇后娘娘”,却是李稹与水溶。
皇后就算再不情愿,听到两人的声音,也不得不停住,默了须臾,抬眸看向水溶,目光中透着深深的疑惑和不解。
虽然只是听了一支曲子,但水溶与明蕙郡主的默契有目共睹,何况,这个郡主生得娇妍清倩,我见尤怜,当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这样的佳人,但凡是男子,只要见到了,都会喜爱钟情,倘若能有机缘,将她娶为妻子,必定欣喜万分,比加官进爵还开心。
李稹出言反对,本在意料之中,然而水溶那边,为何也会出言阻拦?难道,他并不喜欢这个女子,抑或是,心里还有别的思量?
心中百思不解,紫徽殿也在一瞬间,陷入莫名的安静中,没有任何人说话。
短暂的沉默后,水溶微合眼睛,叹了一口气,徐徐道:“皇后美意,微臣感激不尽,但微臣现在并无成家立业之意,还请皇后见谅。”
听了他的话,殿内的气氛不再凝滞,仿佛有数人蓦地松了口气一般。
李稹看水溶一眼,虽然心中也有些不解,却并不深想,只顺水推舟地笑了一下,接口道:“北王爷既这样说,皇后的提议,就此免了罢。
这几句话脱口而出,说得平静轻缓,无波无澜,却已是不可更改,皇后心底无论有多不情愿,都不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低下头,就此罢了。
面对这一番争论,黛玉始终未发一言,慢慢低下了眉,心中却如明镜一般,了然而懂得。
众目睽睽之下,北王爷站起身来,婉转推辞了皇后赐婚的请求,内中缘故,旁人不明白,自己又岂会不知?
他不是不愿意,恰恰相反,因为心里太喜欢,所以,不愿让她被权势束缚,不愿让她的终生大事,被他人所左右。
因为心中太在意,所以,他拚命放低自身,一直低到尘埃里,只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够透过层层云雾,看到他的真心,心甘情愿地说一声愿意,那样的感情,才是他希望拥有的。
百转千回之后,终于愿意相信,对于自己,这个男子,是在用真心来喜欢,绝无世俗公子的孟浪轻浮。
终于明白,虽然自己被贾家薄待,受尽委屈,伤透了心,但是,在这个世上,真情却始终存在,始终萦绕在她身边。
不禁暗叹,原来,在这世上,竟有如此痴情之人,如他这样的感情,才真正称得上情到深处,无怨无悔罢?
这样一想,黛玉便觉得心绪如潮,然而,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失神,便已经清醒过来,恢复成之前的无喜无悲,只因为,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忘记,自己与贾家的恩怨,尚且还未了断,哪里还有心情,想其他的事情?
心神渐定,略微抬眸,却已经察觉几道目光,正似有意若无意地落到自己身上,或释然,或安抚,或微笑,或疑惑,还有叫人咬牙切齿的戏谑,内中有一人,眸光格外深邃,格外锐利,让人心头有微凛的感觉,那是,忠顺王李穆。
黛玉心头不免有些沉重,不经意间,却见李稹微牵唇角,旋即抬起持酒杯的手,朝自己的方向一晃,不动声色地在空中比画了几下。
见了他的手势,黛玉心念一转,猜出他写的是一个“子”字,深想一回,已经明白过来,便以淡笑相应,却并不言语。
一时宴毕,众人皆自行散去,黛玉、水湄相携着,折返朝云宫,说了几句饮宴的话,便各自回房。
回到清芷水榭,黛玉卸了妆,却并不换衣服,只说自己要看一会子书,将绯烟及其他侍女都打发下去歇息,只留下雪雁在身边伺候。
已是夜阑更深,喧嚣了一天的皇宫安静下来,黛玉持了一卷书,翻看几页,雪雁在一旁静静相陪,用挑子挑亮烛火,过了半晌,实在按捺不住,开口劝道:“姑娘去饮宴,必定累了,还是早些歇息罢,这些书又跑不了,明儿个白天再看也使得。”
黛玉微牵唇角,淡静道:“我还支撑得住,何况,待会儿会有人过来说话,哪里能够歇息?”
雪雁闻言一惊,蹙眉道:“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会有人过来?”心念一转,已经醒悟过来,轻轻咬唇道:“莫非是皇上?”
“不错,”黛玉抚摸着手腕上莹然生光的手镯,眉眼纹丝不动,宁婉道,“刚才在宴席上,皇上用手势写了一个‘子’,似乎是说,要在子时过来探访,不过,我也只是揣测罢了,他若不来,我们自己守岁迎新,也很不错。”
雪雁听了,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过来,正要说话时,却听得窗下已经传来李稹的淡笑声,旋即听得他道:“朕既有言在先,又岂会失约?”
听了这话,雪雁连忙站起身来,启窗看时,果然见李稹一袭常服,长身而立,身侧只随着一位内侍。
雪雁见状,不由一阵心慌,一面福身请安,一面陪笑道:“皇上稍等片刻,奴婢即刻开门。”
“不必,”李稹抬手一摆,止道,“刚才在酒席上,喝了不少酒,还是站在这儿舒服一些。”
黛玉听了便一笑,搁下书卷道:“既是这样,我也出去罢。”说着,果然自己开了门,带着雪雁,款款步到庭院中。
天近子时,因是除夕,天上并没有月亮,回廊的灯笼遥遥射过来,朦朦胧胧,天地间仿佛笼了一层如乳如烟的薄雾,袅袅梅香随着夜风飘荡过来,盈满心脾,婉转醉人。
夜阑,更深,李稹、黛玉在庭院中踱步,四周静寂无声,唯听得风声自耳边漱漱而过,带着清浅的梅香,似有还无,醉人心扉。
走了一会儿,李稹侧头看了黛玉一眼,神色甚是温软,却带了一丝唏嘘之意,只是叹息不语。
黛玉心中微愕,但她到底是心思明透之人,沉吟片刻,立即明白他的心意,浅笑道:“今天的事情,皇上不必觉得歉疚,毕竟,明蕙已经全身而退,毫无损伤。”
李稹闻言,依旧皱着眉峰,神色不见半点放松,感慨道:“话虽是这样说没错,但之前朕就应承过,绝不会让你受委屈,今晚却还是失言了,尤其是周更衣,在那里胡说八道,辱了姑娘清誉,朕心里实在觉得歉疚。”
黛玉含笑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婉然道:“皇上说这话,便是客套了,人在红尘,何处没有纷争?皇上对我诚挚,我很感激,但有些事情,我总得自己应付,岂能事事依赖皇上?”
这番话温婉道来,是一如既往的吴侬软语,然而言语之间,隽着一丝高洁绝俗,李稹细细听了,心中不免对她生出另眼相待之意,又想起今儿个在宴席上,黛玉将周贵嫔堵得说不出话,不觉赞叹道:“姑娘说的也对,方才你应付自如,将周贵嫔,不,应该说是周更衣气得头昏脑胀,实在叫人大开眼界,再也不敢小觑姑娘。”
听他赞不绝口,黛玉脸上不免泛起一朵红霞,蓦然想起一事,便看着李稹,转换话题,问道:“刚才在宴席上,坐在皇后席下的那位妃嫔,瞧着似乎很好很难得呢。”
李稹听了,也不好在刚才的话题上牵扯,只是心中却甚是冷然,他已经答允过,无论如何,都会尽全力护黛玉周全,元妃却屡次做出出格之举,是可忍,孰不可忍?
心中默默思量,唇角却舒展出明朗的笑纹,湛然道:“姑娘说的那个女子,是朕奶娘的女儿,虽然很早就进了宫,但因她出身低微,直到如今才熬到兰妃的位置,不过,她的性情甚是直爽,不喜与人争风吃醋,对朕也忠心,无论朕要她做什么,都绝不推辞,是个不错的女子。”
说到这里,凝睇着正在沉吟的黛玉,静了一下,继而若有所思地道:“今儿个姑娘与北王爷合奏,当真是默契十足,瞧着竟像预先练习过一般,怎么之前姑娘与北王爷认识吗?”
黛玉温婉浅笑,答道:“我与湄郡主相识后,受郡主之邀,曾在北王府住过几天,就在那时见过北王爷,也听过他抚琴,至于合奏,却是从未有过的。”
李稹这才明白,本想再开口,推断刚才在宴席上水溶出言推拒婚事的缘由,却又不愿让黛玉尴尬,便扬唇一笑,旋即道:“瞧朕真是糊涂,如此良宵,何必总是说其他人?不如还是聊朕与郡主罢。”
闻言黛玉一噎,登时说不出话来,李稹却是一脸悠然,负着手道:“说起来,朕与林姑娘,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一直不知道姑娘的闺名,虽说闺阁女子,名字不可轻易示人,但有些时候,也不必太拘泥了,不知姑娘是否能够告知?”
说着,深深看黛玉一眼,又加了一句:“其实这些事情,朕若想知道,立刻便能打听到,只是朕想听姑娘自己说出来。”
黛玉听了这番话,忖度一番,只得道:“罢了,皇上不必麻烦了,我的名字,是‘黛玉’二字。”
李稹不觉颔首,含笑道:“眉目含黛,娇颜如玉,果然与你甚配。”
说到这里,唇角的笑意舒展开来,复又道:“今天在宴席上,你见了朕的手势,立刻便明白了,秉烛相候,当真是心如明镜。”
黛玉勉力定下心神,淡淡笑道:“明蕙也只是猜度罢了,倒让皇上见笑了。”
李稹带笑摇头,风神如玉的脸在夜色下分外清朗,闲闲地道:“朕也向其他人打过手势,却没有谁能猜得如此明透,呀,此情此景,当真只能用李商隐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来形容了。”
话音未落,黛玉脸上已经不由自主地漫上一层红晕,绮丽殷红如珊瑚,思绪却格外清晰,自己与他之间,隔绝着天涯海角,横亘了万水千山,纵然心有灵犀,又能如何?
这样想着,黛玉便觉得心中一片沉寂,并无一丝涟漪,默了须臾,不接他的话,只劝解道:“今天是今年的年尾,明年的年头,这样的好日子,后宫那些妃嫔娘娘必定还在等皇上,皇上还是快些过去罢。”
李稹一脸的不以为意,漫声道:“她们愿意等,是她们自己的事情,朕一年到头,都被身份束缚,难道如今到了年关,还不能任性一回吗?”
黛玉听了,看着剑眉星目的李稹,心中五味杂存,甚是复杂,想要开口再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迷茫之际,听得李稹叹了一声,继而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辞旧迎新的日子,向来都是极有意义的,朕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留在这里,静静陪姑娘守岁。”
听了他的话,黛玉怔了一下,下意识还要推拒,然而抬起头来,却见李稹眸光湛湛,却凝着百折不回的坚决,便不好多说,闭目默了须臾,便颔首道:“既然皇上执意如此,明蕙也没有别的话了。”
话未说完,遥遥听得有笙箫声传来,清越悠远,旋即听得破空声,一束束五颜六色的烟花飞上天空,迅速绽放开来,绚丽多姿,如同一朵朵美丽娇艳的春花。
此情此景,与那天他为自己绽放了满空的繁华,何其相似,只是到了如今,烟花依旧,自己的心情,是否也依旧?
北静王对她的心意,她已经完全明了,因为顾念着自己尚有要事在身,顾不得其他,然而,自己心里很清楚,总有一日,与贾家的恩怨会了断,到那时,该如何回报他那一片赤诚,如何回报他的无悔深情?
陪在身边的这个男子,虽然站在全天下最高的位子,但对待自己,他总会放下帝王的威严,与自己谈天说地,嬉笑嗔骂,让自己时常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他的身份,只觉得与他一起,便能经历人生百味,甚是有趣。
他的心意,自己尚且还不清楚,也不能确定,正是因为这样,才更觉得烦恼,觉得忐忑难安。
不禁叹息,她本是最不爱纠结红尘之人,只盼能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如今却偏偏逃不开,避不过,身不由己。
似乎听人说过,越是静夜,便越能看清自己的心意,此时此刻,她可以清楚地分清,虽然自己与水溶认识的时间并不算短,彼此合奏时默契十足,近来又常与李稹相见寒暄,自己心底深处,依旧如一泓静水,无波无澜,无论是两人中的哪一个,都没有让她生出心动之感。
只是不知,面对这两个男子,今后的日子,到底该何去何从?只是不懂,人生在世,为何会有这么多纷扰,让人应接不暇?
正暗自柔肠百转,默默出神,李稹已经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只觉得,有一份情愫,已经悄然无声地种下,再也不能抹去。
不过,为什么要抹去呢?对着这样出众的女子,他宁愿沉醉于世间情事里,即便无法自拔,也甘之如饴。
目不转睛地看着佳人,唇角划出怡然的弧度,原来,只要有她在身边,万丈红尘便会绝尘而去,而自己的心,会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般满足,似乎再也无欲无求一般。
不,也不是无欲无求,在他心灵最深处,到底还是存了一丝殷切的祈望,只盼岁月静好,现世安宁,而眼前明媚爱娇、卓尔不凡的佳人,能永远留在身边,再不离去。
繁华深处,两处心思各沉吟,却是截然不同,而属于他们几个人的故事,也将在新的一年,徐徐掀开。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会为薄待谁付出代价?情海沉浮,甘之如饴,谁是谁的弱水三千,谁会为谁一生无悔?
抬眼处,天边烟云几重,凝眸间,前路幽幽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