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慎和衣躺下,又坐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两个圈,推房门走到院里,却见卓一白也站在院里,双手倒背着仰头看天。
月如钩,冷冷清清,悬挂天上,偶见一朵白云飘过,借着月光镶一圈金边,然后被风吹走。
“王爷也睡不着吗?”
“嗯,屋里闷,出来走走。”
卓一白淡淡一笑,“王爷,不是屋里闷,而是心里闷吧?”
赵慎脸色微沉,没再接话。
卓一白弯身道:“王爷,在下备了一些酒菜,本想月下独酌,既然王爷睡不着,不如赏脸,一块儿坐坐可好。”
赵慎点点头,坐在石凳上。
卓一白点亮蜡烛,端起酒壶,倒满两杯,双手捧了一杯递给赵慎,“王爷,请。”
赵慎接过酒杯,略抬一抬,一饮而尽。
因为心中有事,不过一壶酒,两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
赵慎晃晃酒壶,不满的问道:“卓一白,只有一壶酒吗?”
“嗯,我只想着喝一壶就去睡觉的,不喝酒,睡不着觉。”
“我还不如你,我喝了酒也睡不着。”
“为什么?”
“你明知故问!”
赵慎拿起筷子,想夹一口菜,哆嗦半天,也没有夹起来,所幸扔了筷子,那手抓了一口菜放在嘴里,看得卓一白目瞪口呆,这,还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赵慎吗?
“王爷,你有今日,错皆在你。”
虽然有些不敬,卓一白还是借着酒意说了出来。
赵慎的表情十分奇怪,像哭,又像是笑,“是啊,在我,是我赵慎有眼无珠,错把珍宝视作了尘沙,所以,有次报应,否则,菲儿的孩子,会是我跟她的,她的孩子,应该唤我一声父王。”
卓一白顿时清醒了三分,原来如此!
“王爷,如此说来,你是放弃了?”卓一白期待的看着他迷离的眼神。
“放弃,放弃,卓一白,你觉得我会放弃吗?你是不是盼着我放弃,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赵慎的声音越来越大,引得在耳房中歇息的长随阿振听到声音,赶紧出来寻他。
“王爷,您喝醉了,小的扶您回去安寝吧。”
“躲开,谁说本王醉了,本王清醒得很,清醒得很!哈哈哈……”赵慎一把推开阿振,脚步踉跄的向外走。
卓一白和阿振赶紧跟了上去。
眼见着赵慎是去琉菲小院的方向,卓一白有些急了,他怕琉菲误会自己,赶紧追了上去。
琉菲有孩子的事情,非常隐秘,除了清音谷的人,唯一的知情者,就是他了。
他也不明白赵慎怎么会知道这个消息,赵慎今日酒醉,想必就是突然听到这样一个消息,有些受不了。
他和琉菲一年的婚姻,虽有名无实,却是真的爱上了她。
原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会随着时间慢慢的融合,却没有想到琉菲居然要到了圣旨,更没有想到,一向疼爱他的皇叔,居然想立他为太子妃。
但这些打击,远不如他知道琉菲有了别人的孩子所承受的痛楚大。
有了孩子,就意味着琉菲再也不可能回到他身边了。
赵慎已经走到琉菲的房门口,他用力拍着门大喊道:“琉菲,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琉菲刚刚入睡不久,睡意很浅,被赵慎一打搅,自然就清醒了。
榴莲气哼哼的披好衣服走到门口,隔着门问道:“王爷,半夜三更,您这是要做什么。”
卓一白和阿振两个人在外面拼命的拽他,岂知赵慎的力气非常大,两个人根本拽不动他。
琉菲听他一直喊叫不停,穿好衣服起来,走到门口,终于开了门,“王爷,您有何事?都进来吧。”
阿振扶着赵慎走进房内,卓一白也跟着走进来。
其实,赵慎的酒已经醒了八分,只是,有些话,他平日说不出口,所以,他现在想借着酒意说出来。
赵慎坐在椅子上,伸手一指,“卓一白,你出去!”
卓一白瞪他一眼,明了赵慎已经酒醒,为了把自己摘出去,卓一白走近琉菲两步,低声道:“那件事他知道了,可不是我说的。”
琉菲点点头,立即想明白了,赵慎之前来过,偷听了她和榴莲的谈话,所以酒醉,现在,怕是借着酒醉的名义来质问她。
“卓一白,我没有怪你,你先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卓一白本想留下来听听赵慎到底想说什么,琉菲不留他,只好怏怏回去了。
“阿振,你先出去。”
“是。”阿振虽然不如杨顺贴心,但是对这个前王妃,很敬畏,行了礼,退出房间。
琉菲坐在椅子上,吩咐榴莲,“榴莲,你去给王爷熬一晚醒酒汤过来。”
榴莲一怔,小姐怎么变得体贴人了?
榴莲关好房门出去,琉菲淡淡道:“王爷,你没有醉,对吧?想借酒醉问什么?”
赵慎有些尴尬,琉菲那双眼,真是洞若观火,怎么看出来他是酒醉了?
“王爷,我爹爹喜欢喝酒,所以,真正的酒醉和装醉,琉菲很容易分辨。”
赵慎吁了一口气,挺直腰杆,凝视琉菲良久,“菲儿,孩子,是青音的?”
“是。”
琉菲毫不隐讳地说道:“王爷,我的孩子已经一岁多了,现在有我嫂嫂给带着,前尘往事,已经成为过往云烟,琉菲不想再提,而且,国难当头,琉菲心中只想着一件事,如何解救我大宋子民于水火中,夺回大宋失去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琉菲自知一己之力非常微薄,但,为了大宋,就是要了琉菲这条命,我也在所不惜,我绝对不能让爹爹一生守卫的地方,变成别人的土地。”
“那……那青音呢?”
“我们已经快两年都没有见面了。我刚才说了,不要再提这件事,王爷稍坐,我去给你取一样东西。”
琉菲转身进了房间,赵慎呆呆坐在椅子上,快两年没见了,也就是说,琉菲刚刚有了孩子的时候,他们就分开了。
是琉菲独自带大了孩子,青音为何失踪?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琉菲拿出来的是一本手写的册子,厚厚的,带着清新的墨香。
“王爷,这是我嫂嫂翻阅无数典籍整理出来的兵书,里面涵盖了练兵,阵法,攻城,守城等各种用兵之法,宣城现在是我们大宋的重要门户,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还请王爷收起别的心思,用心带兵。”
赵慎接过兵书,玉面涨红,琉菲虽然遣走了他人,但他一样觉得脸上无光,更有深深的愧疚,大宋,是他赵家的江山,最应该用心的是他赵慎。
“王爷,明天我就要走了,希望王爷以后把精力放在国事上,大宋江山,不能因为没有了琉玉,就变得岌岌可危,我们应该让外敌知道,大宋,不是只有一个琉玉。”
“明天就走?”
“我要去图瓦见识一下西罗的火炮。”
“你能不能再等等,我给皇上写一封书信,让他再派一个人来守宣城,我陪你一起去图瓦。”
“派一个人,王爷觉得谁合适?嫂嫂曾经跟我说过,我们大宋最大的弊端,就是重文轻武,皇上即便是能派一个人来,又能怎样?”
赵慎一怔,琉菲两次提到她的嫂嫂,琉云的妻子,到底是怎样一个奇女子呢?琉家,个个都是公而忘私的大义之人,反倒是他们这些皇室贵胄,却把心思用在了勾心斗角,或者恩怨情仇上。
“好,那你一切小心,西罗人心狠手辣,不好对付。”
“我会小心,谢谢王爷关心。”
赵慎苦笑,缄默片刻,他酸涩的问道:“菲儿,这一别,不知我们何年何月才能再相见,所以,我想最后问你一遍,如果……如果没有青音,你还会执意要那份休书吗?”
“王爷,我记得当初曾经说过了,当初,我曾经很期待嫁给你,而青音,我们虽然在一起十几年,我却是在和你分开后,才知道他喜欢我,所以,没有如果,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我希望王爷日后能够遇到一个真心相待的女子。很晚了,我想休息了。”
“那我不耽误你休息了,琉菲,保重,如果那个人不能给你幸福,请你回头,我会一直站在你的身后,我会一直等你。”
赵慎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他知道,哪怕是在停留一秒钟,内心那排山倒海的冲击,也会将他撕得粉碎。
是他的错,都是他的错,他的自以为是,害得他这一生将永远承受爱的折磨。
此时的琉菲,就像跟人大战三百回合,衣服都湿透了,心里却畅快了,她相信赵慎以后再也不会与她纠缠不休了,赵慎,放下了。
仔细想想赵慎的话,琉菲攥攥拳头,回头,不会,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如同嫂嫂说的,爱情,已经不是她人生的全部,她有了孩子,就多了一份责任,她现在,首先是一个母亲。
榴莲走进来,小心翼翼的看看琉菲的脸色,咬着下唇说道:“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给我预备水,我想洗洗,刚才出了一身汗。”
“好,我马上去。”
翌日清晨,琉菲,卓一白带着百人离开宣城,直奔图瓦。
宣城到图瓦,隔着将近三千里路,就算马速再快,赶到图瓦,也要一个月的时间。
琉菲恨不得肋生双翅,一日就赶到图瓦去,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说不上原因。
赵慎把琉玉大将军的盔甲,马匹和丈八蛇矛枪都送给了琉菲,众人也都认为,也只有琉菲,才配得上用它。
琉菲抱着父亲的遗物,哭得双眼红肿,那个疼她,爱她,视她如珠如宝的大嗓门,臭脾气的老头,那个征战疆场,叱诧风云,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再也没有了。
三天之后,一行人到了西津地界。
还没进西津城,一行人便大感不妙,西津城门处,大批的百姓扶老携幼,大包小包的,似乎是在外逃。
琉菲拦住一个中年男子,不解的问道:“这位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位公子,别拦着我逃命,再晚一点,西罗人就打过来了。”
“打过来?”
“是,现在皇上都被西罗人掳去了,蕲州现在已经失守,你说我们再不逃,难道等着丧命不成!让开,让开……”
琉菲呆呆的站在路边,京城都没有了,岂不是意味着大宋没有了,皇上,皇上都被掳走了,那哥哥呢?
“卓一白,我要去救我的哥哥。榴莲,我们走!”
“菲儿,你去哪儿救?”卓一白一把抓住近乎失控的琉菲。
“我要去救我的哥哥,他一直和皇上在一起,皇上都被掳去了,他岂能幸免。”
“菲儿,你听我说,现在,我不能这样大张旗鼓的走了,而且,我们应该派人通知王爷,让他及时做好准备。”
准备,还做什么准备?琉菲看着张惶出逃的百姓,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宣城到西津,只有不到四百里路,三座城池,大宋,已经名存实亡。
三四座城池,能做什么?南疆,就更不要提了,那里,从来都是乌蛮人的天下,而且,爨象和哥舒达早有勾结,现在,应该去哪里搬救兵?
乱了一阵,琉菲渐渐恢复了理智,她还可以做很多事情,这么早认输,不是她琉菲的风格。琉菲冷静的说道:“榴莲,我们现在要分开了,你带着这些东西走山道也好,走水路也罢,总之,要安然无恙的回清音谷去,卓一白,你配给她十个人,务必保证她的安全,卓一白,你带着其他人回宣城去,宣城如果守不住,你就和王爷商量放弃,撤到南疆去,从南疆寻找救兵。
古语有云,倾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跟南疆那些乌蛮首领讲明利害关系,他们不见得会站在西罗这边。
而且,西罗和卫国应当也要开战了,我要趁乱去西罗,救回皇上和哥哥。”
卓一白脸色遽变,她要只身涉险,绝对不行,他不会同意他这样做。
“琉菲,我那些意见,我都同意,但是,有一条,我必须坚持我的意见,你去西罗,我要随行。”
“卓一白,坚决不可以,你经商多年,对南疆应该比王爷了解,有你在,很多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你的心意,我领了。”
琉菲很坚决的把行李分了,逼着榴莲泪水涟涟的与卓一白的人离开琉菲。
琉菲不担心清音谷,清音谷的的一道道屏障,足以让人望而却步,而且谷中不乏飞禽走兽,野果野菜,况且嫂嫂从京城出来的时候,带了很多蔬菜,粮食的种子,完全可以做到自给自足。
倏地,琉菲想起一件事,心一沉,看向卓一白,“卓一白,你的父母在哪里?”
“来之前,我已经安排妥当,他们不会有事,而且我已经把家中所有物品兑换成银两,存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这你就不要操心了,总之一句话,我不能让你独自去冒险。”
“可是,南疆那地方,你比他们都熟悉,你一定可以帮得上他们。”
卓一白环视众人,众人远走了几步,卓一白再走近一步琉菲,低声道:“菲儿,尽人事,听天命吧,你觉得大宋江山还能夺回来吗?哥舒达隐忍多年,若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怎敢出手,我们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的武功,超出了你我的想象,天下第一的名头,不是虚的。”
琉菲的内心,并不认为哥舒达是多坏的人,他们之间有一层不为别人道知的亲戚关系,她深知皇室之中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其目的不过就是为了那个万万人之上的椅子。
上位者,谁个不想争霸天下,惟我独尊。
只是,她是宋人,所以,她最先考虑的是自己国之安危。
其实,这次去图瓦,她是想去探一下图瓦的具体情形,然后去找哥舒达谈判,孰料,哥舒达先她一步,夺了宋室江山。
她是一个弱女子,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她不认为自己有力挽狂澜的力量,只是想到自己的哥哥现在成了阶下囚,亡国奴,不知在异国他乡受到多少凌辱,便怎么也忍不住,无论如何,她是一定要救回哥哥。
“卓一白,对不起,我明白你的一片心,只是,我现在有了两个孩子,对于****之事,已经看淡了,请你收起对我的那份心思,我不值得你如此对我。”
“如果真的有那么容易,我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了,菲儿,不管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不管你这一生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不能阻止我留在你的身边,两个人的力量,总好过与一个人,我可以让他们都去宣城,但是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的,他们这些人之中,秦豹一直是我的左膀右臂,生意上的事情,他都有插手,所以,南疆之行,有他在,也是一样的,就算是你不让我跟着,我也会偷偷跟在你身后的,所以,菲儿,不要拒绝我。”
卓一白发自肺腑的一席话,让琉菲感动得心碎,他真的不值得,可卓一白……
“卓一白,你会后悔的,他日,你一定会后悔的。”
“菲儿,后悔不后悔,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干,你无须自责,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不要拒绝我。”
言尽于此,琉菲已经找不出拒绝他的理由,只好答应,两人一同前往西罗,去营救皇上和琉云。
安排了手下人去往宣城助战,两人决定绕道前往西罗京城。
每攻占一城,哥舒达都会安排官员重新造册登记户籍,百姓只要不反对西罗的统治,是不会遭受虐杀的。
大宋很多百姓见此情形,不再一味选择逃跑,正值农耕时节,无论当政者是谁,对于百姓来说,填饱肚子才是最重要的,为了一个已经成为囚徒的国君,罔送性命,实在是不值得。
每一座城池,都贴出了安民告示,驻扎了西罗军队,接管了当地的统治权。
但是,如果你是从宣城方向而来,那么,你必须要重新登记户籍,且有亲属为你作证,才能到你想去的地方。
越往西北方向,户籍管理越严格,几千里的路程,两个人要想安然闯关,绝非易事。
好在琉菲有超高的易容术,两人易容成为四十多岁的中年夫妻,因为二人说了一口流利的西罗话,又是一身西罗行脚商装扮,走了几天,倒也没有人怀疑。
这一路上,卓一白把琉菲照顾得非常周到,赶上宿头,一定会住最好的客栈,如果是在荒郊野外,他会找背风的地方,整夜不眠,为她守候。
琉菲的愧疚越来越重,几次想悄悄走开,却被卓一白发觉。
卓一白说,即使他们分开,卓一白也会前往西罗京城,他一定不会放弃。
话说到这个份上,琉菲再也不敢生出悄悄溜走的念头,看着卓一白脸上真心的笑颜,心里既愧疚又温暖。
琉菲深恨那些大宋官员的懦弱,国破家亡,他们的气节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官员,穿戴起了西罗的官衣,摇身一变,成了西罗的臣子。
哥舒达很有头脑,他一边攻城略地,一边安抚百姓,严令西罗军队不许烧杀抢掠,每到一地,最先做的事情就是张贴安民告示。
最初的时候,大家对西罗的印象,还停留在弯弓搭箭,射杀鸟兽的野蛮人意识里,所以,很多百姓,拖家带口,向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转移。
后来,这些百姓发现,西罗的士兵攻占了他们的土地之后,真正倒霉的,只是那些誓死不降的官员,百姓,几乎是毫发无伤。
比如说,废除现有的奴籍,重新按照人口划分土地,鼓励耕种,商人不再是贱籍。这些,对于百姓来说,都是看得见的实惠。
西罗人是马背上的民族,他们很少有耕种的经验,他们需要大宋的千里沃野,更需要有耕作经验丰富的农民。
这是改朝换代对百姓的最大好处。
无疑,这项民心政策,获得了大多数人的欢心。
大宋人意识到,原来,西罗人只是不喜欢他们的皇帝和大臣,对百姓还是不错的。
这就是大部分宋人的想法,除了一些读书人,大部分百姓,都已经接受了现实。
琉菲的心一天比一天凉,不得不承认,哥舒达的手段很高,得民心者得天下,哥舒达,准确的抓住了民心。
琉菲相信,不用太久,五年之后,怕是没有人记得自己曾经是大宋子民,哥舒达颁布的一系列政策,就像是一个饥饿得快要昏倒的人,突然看到一桌子鸡鸭鱼肉一样,简直是欣喜若狂了。
琉菲有些泄气了,就算是她打得过哥舒达,打得过人心吗?
这天夜里,两人露宿在山脚下的密林里,已经是夏天了,野外的蚊虫非常多,虽然抹了药,琉菲身上还是被叮了好几个包。
琉菲躺在地上,辗转反侧,卓一白本来是在她一丈开外,背对着她,听到她翻动的声音,忍不住转过头来。
“菲儿,你怎么了?”
“卓一白,你过来吧,我睡不着,咱们俩聊聊天吧。”
“好。”
卓一白起身走了过来,坐在了琉菲对面。
“卓一白,我现在心情非常不好,我觉得,大宋不可能再恢复了。”
“就为这个,你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
琉菲点点头,她觉得自己没错,她是宋人,当然要以国为重。
卓一白吁出一口长气,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他以为琉菲是在思念青音,看来,青音正逐步淡出她的心房。
“菲儿,朝代更迭变换,不是我们能够阻止或改变的,我们只是普通百姓,上位者没有本事,只能被人取而代之,这一路走来,你看看百姓的脸上,那一个有丧国之痛,脱离奴籍,有了田地,这是每一个普通百姓都向往的好日子,若是在大宋,他们敢想吗?你曾经也做过商人,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后,一群可以改变国家命运的人,排在最后,他们的子弟,连参加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是有再多的银子,又有何用,活着,有尊严的活着,是最大的幸福。哥舒达发动战争固然有错,可是,不得不承认,他所做的一切,深得民心,如果是我们的皇上,他不会这样做。
你看我们大宋的皇子,哪一个与如此的魄力与智慧,大宋沦丧他国之手,是早晚的事,只不过,我们不行的看到了这一天罢了。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在宋卫,西罗之前,天下原本就是一家。
所以,我一直想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了,我们把你的兄长救出来,把皇上救出来,也就是了。”
琉菲呆住了,良久说不出话来,不得不承认,卓一白的话,句句在理,而且,现在找不出一支可以和哥舒达抗衡的力量。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的气氛中,琉菲咬着下唇,一点点消化卓一白的话,她知道,卓一白已经被哥舒达的政策所软化,自己也找不出反驳他这些话的理由。
如同卓一白所说,接受现实,才是最好的选择,她也不愿意百姓陷入无休止的战争。
记得嫂嫂曾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哪一个上位者,不是踩着数亿万计的骷髅,登上最高的宝座的。
百姓,始终是最弱势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所以,哥舒达一系列的政策,很快得到了百姓的认同。
怎么办?真的要做一个西罗国人吗?
她恐怕接受不了。
“菲儿,如果你觉得不能接受,可以到南疆去,可以到清音谷去,世界之大,那里不可以容身,我想,你不是眷恋大小姐身份的人,对不对?”
琉菲点点头,叹了一声,“卓一白,你说的道理,我都懂,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事实,等到了西罗京城,救出我哥哥他们,我就回清音谷去,只要哥舒达能一直这样对待百姓,我便不反对了。”
“我呢,我去哪儿?”卓一白见她释怀,半开玩笑的问起来。
“你,当然是做你的大商人了,你那么多的家财,真舍得放弃吗?”
卓一白脸色一沉,佯怒道:“菲儿,我在你的眼里,竟是一个贪财的人?”
琉菲自是知道他不过是纸老虎发威罢了,也不怕他,微微一笑,道:“我觉得是。”
卓一白看她巧笑嫣然,顾盼神飞,不禁心神一荡,差点忍不住上前抱住她。
火光下,卓一白的脸色分外的红,好像眼睛都红了,无意间,一瞥之下,琉菲被他吓了一跳,那神情,真像一头饿狼。
“卓一白,卓一白……”
琉菲连着唤了两声,不见卓一白有任何反应,琉菲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几晃。
卓一白的瞳孔,聚焦在琉菲的脸上,不见有一丝一毫的移动。
琉菲陡然明白了,起身向后退了一步,轻声道:“卓一白,对不起。”
是,面对卓一白,她只能说对不起,因为,她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卓一白纵然做得再多,也无法让她改变心意,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一旦送出去,或是幸福终生相伴,或是痛楚终生随行。
没有人再能给她幸福,因为她把获得幸福的权利扔掉了。
她没有了幸福,不能让卓一白也像她一样,所以,她要打碎卓一白那颗执着的心。
“卓一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也不小了,应该娶妻生子了。”
“菲儿,还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事到如今,卓一白觉得自己应该把事情说的再明白一点。
“我知道,可是,卓一白,对不起,我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纵然他不再爱我,我也无法忘记他,更何况,我们还有两个孩子,孩子,现在是我所有的希望。”
“菲儿,你以为自己七老八十了么?你的人生还很长,孩子们长大以后,也会有自己的生活,那时候的你,应该如何生活下去呢?菲儿,我不介意你有孩子,不介意你心里装着别人,你不爱我,无所谓,有我爱你,守护你,就够了。”
卓一白上前一步,琉菲退后一步。
卓一白一步步逼近,琉菲一步步退后,直至无路可退,背靠在了一棵大树上,琉菲才停了下来。
“菲儿,我是毒蛇猛兽吗?”面对琉菲警惕的而又紧张的神色,卓一白哑然失笑。
琉菲面色酡红,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轻柔的月光下洒下一全黑色的阴影。
“菲儿,看着我。”卓一白的声音有些颤抖,是激动,也是紧张。
琉菲别过脸,不期然与他靠近的脸庞碰上,撞在了他的鼻子上,那一刻,卓一白似乎听到了自己努力筑起的防线轰然倒塌的声音。
月光下的琉菲,魅影清新,就像熟透的果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对不起……”再接下来,不受控制的薄唇,像是入了魔道,紧紧的贴在了琉菲的唇上,柔软甜美的感觉,如同陈年的女儿红,令他薰然欲醉。
他的双臂,有力的缚住了琉菲,让靠在树上的她,没有半分移动的空间和力量。
他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也不是没有见过比菲儿更美的女人,但是,只有这一次,让他知道,爱一个人,才会有如此完美的滋味。
躯体的热度一点点升高,灼热的气息,像是要把琉菲融化在他的温柔里。
短暂的失神后,琉菲陡然清醒,不要,她不能这样,她不能给卓一白希望,她不能害了卓一白。
琉菲用力推开沉醉如痴的卓一白,闪电般的退到一个安全的地带。
局面有些尴尬,卓一白陷在温柔里,尚无法自拔,一双眼睛,燃烧着熊熊火焰,随时都有要把琉菲吞噬的危险。
琉菲有些慌乱,她现在已经是孩子的母亲,卓一白的眼神,她看得明白,十分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急中生智,琉菲足见轻点,飞到了树上。
“卓一白,你……我不希望失去你这个朋友,如果你真的做出什么事来,我只能离开了。”
卓一白已经清醒,但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冒失,虽然只是短暂的温柔,他已经满足。
“菲儿,你下来吧,我不会再做失礼的事情。”
琉菲想了想,跳下树来。
“菲儿,对不起,请原谅我的情不自禁。”
“卓一白,你保证不会再失礼的。”琉菲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对卓一白的道歉,更多的是戒备,而不是接受。
卓一白苦笑不得,此时的琉菲,幼稚得像个小孩子。
“菲儿,连这一点简单的信任都不肯给我吗?”卓一白伸出手,微笑道:“你把我的双手绑起来总行了吧。”
琉菲脸一红,避开卓一白的目光,走到火堆前,弯腰扔了两根树枝,拨亮了火堆。
卓一白站在她的对面,叹了一声,转身走远。
琉菲又躺在了地上,开始的时候,还不时扫一眼卓一白,后来见卓一白像一尊雕塑般的站在远处,心生愧疚,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茬,便闭上了眼睛,渐渐的,紧绷的神经在松懈下来后,终于疲惫不堪,寻找周公去了。
阳光已经透过密密的树叶,洒下点点金光,新的一天,来临了。
一觉醒来,琉菲发现,熄灭的火堆旁,只有她一个人,卓一白,不知去了哪里。
琉菲起身环顾四周,没有卓一白的影子。
琉菲看了一眼行李,卓一白的行李不见了。
他离开了,他到底是走了,没有了希望,自然是要放弃了。
琉菲的心情很复杂,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伤心。
卓一白走了,她应该高兴的,既然不爱,就不要有牵绊,对彼此,都好。
嫂嫂说过,她这一生,只爱琉云一个人,所以,琉云也必须爱她一个人,这样才公平。
如果有一天,琉云的身边睡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么她会离开他,即便是爱他,也会离开他,可以继续爱他,但绝对不会再睡在他的身边。
自从认识宁黛,她发现,宁黛的思想,几乎影响了她整个的人生,每一件事,她都会想,如果是宁黛,会怎样处理这件事。
青音的背叛,她也采取了和宁黛同样的办法,可以爱他,但以后的生活,绝对不会再有他。
琉菲背着行李找到水源,洗了脸,走出了树林。
琉菲吹了一声口哨,便靠在树干上等着。
不多时,骏马出现在她的眼前,这匹马,极有灵性,晚上会找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吃草喝水,一概不用琉菲担心。
或许是因为琉菲身上有和琉玉大将军身上相类似的气息,这匹马,对琉菲非常依恋。
看到琉菲俏生生的站在那里等它,扬开四蹄,跑过来蹭蹭琉菲的脸颊,呼呼的热气,让琉菲有些吃不消,亲昵的拍拍它的长脸,赶紧躲开了。
还没有上马,就看到不远处的卓一白,直直的盯着她,他应该站在那里很久了,被太阳晒的脸色通红。
琉菲漾开笑脸,啧怒道:“你不是走了吗?”
“我只想看看,如果我走了,你会不会伤心,总算,没有太失望。”卓一白牵着马走过来,叹气道:“我就是这样一个没有骨气的人,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想尽办法留下来的。”
“这是什么?”
“这是我在附近农家买来的,快吃吧,再往前走,就是原来西罗的地界,听说边境查得很厉害,没有路条,就是西罗人也不让走。”
“那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晚上过去,白天先在小镇上转转,正好买几身衣服。”
“也好,只是不能骑马了。”
“嗯,也好,我们把行李藏好,晚上再过来,只拿着银子就好了。”
卓一白发现,琉菲藏行李的法子,可谓是一绝,密密的树冠上,有谁能想到,除了刁钻精灵的琉菲。
多一日的相处,就添上一万分的不舍与眷恋,卓一白知道,他已经中了琉菲的毒,这一生,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女子,能够如琉菲一样,占据他整个的内心世界,霸道的不留半寸土地,不容他有半分的喘息。
她的一颦一笑,一啧一怒,能让他瞬时飞上云端,亦能让他倏然坠落地狱。
两人藏好行李,轻装进了山下的小镇。
这座镇子,因是两国交界的地方,一向很热闹,即便是战争期间,也不见得有多凄凉,这里的人,早已不分西罗人,宋人。
他们之间,互相通婚,随便拽出两个人,说不定就是亲戚关系。
他们生活得很现实,所求不多,头顶有片瓦遮风避雨,饥饿时有三餐裹腹。
琉菲天生的语言天分让她在这里如鱼得水,她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个地方,看了太多愁眉苦脸,阴云笼罩的凄苦情绪,小镇上一张张开怀的笑脸,让她的心情也跟着雀跃起来。
“卓一白,那是什么?我想吃。”
“卓一白,这个好漂亮,我真想买两个带给我的孩儿。”
“卓一白……”
好像每一样东西,都能引起她极大的兴趣。
此时的琉菲,就像是一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女孩,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好玩。
这座繁华的小镇,让她暂时忘记了战争,忘记了仇恨,忘记了烦恼,忘记了忧愁。
大半天下来,琉菲的手里就多了一包东西。
“菲儿,不早了,我们该吃午饭了。”
琉菲一点都不饿,这一路走来,她吃的零食太多了。
若是和青音在一起的时候,琉菲肯定会说,她一点都不饿,不想吃东西。
那么,青音也会回答说,他也不饿,等到琉菲觉得饿的时候,再吃东西。
琉菲以前的生活,青音为她打点好了一切,从而让她也忽略了别人的感受。
物是人非,一切都变了,琉菲,也变了,岁月的磨砺,让她知道,别人给与她的关心,她应该还回去,现在的琉菲,已经懂得不以自己的悲喜为转移。
两人进了一家不大的馆子,主要经营西罗的烤羊肉。
这里的羊肉,都是当场宰杀,血淋淋的场面,有些人喜欢,有些人,却无法接受。
琉菲听着小羊咩咩的叫声,心中一疼,想起了自己的孩子,他们,会怪她这个娘亲吗?等救出哥哥他们,她便返回清音谷。
儿女自幼失了父爱,不能让他们在失去自己。
她想让自己的儿女,也如琉羲之一样幸福,开朗,活泼,聪颖。
有心说不吃,却看到卓一白兴致勃勃的看着西罗的厨子拿着寒光闪闪的屠刀,行动利落的剥着羊皮。
不一会儿,洗净的羊腿上了架子,刷上了蜜汁,细致的烤着。
蜜汁的甜味,肉的嫩香味,在炭火的烤制下,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琉菲不得不承认,卓一白,是一个美食家,他带她去的每一个馆子,都有鲜明的特色,令人难忘的美味。
吃了一口,琉菲就停不了嘴了。
本来还想让一让,谦逊一下,怎奈,美味入了口,就在也难敌诱惑。
卓一白见她吃得眉开眼笑,纵然是再饿,也认为是值得的。
厨师的手艺很好,两人又吃又喝,很是尽兴。
这个店里,有一种用山上的野果子酿的酒,甜甜的,很适合女子饮用,卓一白也跟着喝了几杯。
这一顿饭,两人在从中午一直吃到了日暮时分,琉菲不仅脸颊红红的,走路也有点打晃,今天晚上过去西罗,是不可能了。
卓一白只好找了一间客栈,扶着琉菲进了房间。
琉菲还算清醒,推着卓一白出了房间,才又躺到了床上。
双脚一碰,两只鞋子各奔东西。
琉菲觉得头越来越晕,眼皮沉重的像是灌了铅,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琉菲睡得很踏实,这段时间,大部分都睡在野外,过惯了苦日子,睡在野外,并不觉得有什么。
朦胧中,琉菲觉得好像有人抱住了自己,那怀抱,很温暖。
有种不能呼吸的感觉,有人在吻她,琉菲想睁开眼睛,想推开那个人。他却吻得更深,脑海中的一线清明告诉她,那个人,不是她朝思暮想,既爱且恨的人。
好热,身体里好像有一股热烈快速的涌遍全身,无数的小虫子,舔邸,啃噬着她的理智,仅有的一线清明,在热火的焚烧下,消失殆尽。
很想睁开眼睛,看清压在自己身体上的那个人是谁,朦朦胧胧,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身体越来越难受,热潮翻滚下,双腿间一阵湿热,琉菲情不自禁的扭动腰肢,双臂拥住了那人,只想在他身上寻找一丝清凉。
她的渴求,很快得到了回应,一串串炽烈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像是干渴已久的人突然发现了清泉一样,她所有的燥热和渴望,终于得到了释放。
琉菲不由自主的呻阿吟出声,把那人抱得更紧,只想再要更多。
此时,她却隐隐约约听到那人在她耳畔说,“我要的不是你的身,我要你的心,等到你把心交给我以后,我再来。”
听到她要走,琉菲急切的抱住他,双腿夹住他,心里只想着让他留下,她只想让他留下。
好象有东西跟着他的热吻进了口中,很甜,很香,还有一丝丝清凉的味道。
再接下来,琉菲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琉菲觉得很不舒服,动了动身子,霎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禁羞红了脸,喝了一点点酒,居然做起了那种梦。
不!琉菲脸色遽变。
那不是梦!琉菲摸摸自己的脸颊,仔细回味口中的味道,清凉的感觉犹在,他是谁,怎么会中途而止。
经历过欢爱之后的她,明白的清楚,戛然而止,是怎样的一种折磨。
那个人,究竟是谁?
琉菲起身来到镜子前面,肌肤上,没有一点印记可寻。
琉菲的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这个人,太厉害了,可以轻而易举的控制她与股掌之上,此时,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木偶,无论怎么动,都离不开那根线。
想到这里,琉菲毛骨悚然,泪水,不可抑制的滑落脸颊。
琉菲木然的坐在椅子上,一时间,心力憔悴,支撑着心底的力量,忽然消失于无形,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老天却把她推到一个必须力挽狂澜的地位上。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那个暗处的人,究竟想干什么,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卓一白早就听到琉菲房间的声音,却不见她出门,等了一会儿,觉得不对,便敲响了她的房门。
琉菲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并未听见卓一白的敲门声。
卓一白大骇,急呼道:“菲儿,开门。”
琉菲听到声音,甩甩头,总算清醒过来,不服输的性子最终占了上风,擦干泪水,先是应了一声,这才去给卓一白开门。
“菲儿,你怎么了。”泪痕犹在,卓一白马上看出了她的不对。
“我没事,只是有些想孩子了,卓一白,我们去吃饭吧,恐怕又要等一天了。”
“不用等一天了,我有办法过去西罗了。”
“你有办法?”琉菲怀疑的看着他,经过一晚上,他就有办法了。
“卓一白,你到楼下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琉菲深吸一口气,仔细回想,昨晚那个人,不是卓一白。
“好,你快点下来,昨晚有些酒醉,现在肚子饿得厉害。”
琉菲点点头,洗漱完毕,拎起行李下楼。
卓一白已经点了一桌子饭菜,伸着脖子,只等琉菲下楼。
琉菲从楼梯上看到他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
卓一白帮她放好行李,低声道:“菲儿,莫非你学过变脸不成,一会儿阴一会儿晴,弄的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宁。若是你再沉着脸,我都想往自己身上刺一刀了。”
“别胡说了,这么多好吃的,我还真的是饿了。”
“嗯,这些都是你爱吃的,等到了西罗,就要天天吃肉了,到时候恐怕你会不习惯,所以现在多吃一点青菜。”
琉菲抬起头,扫了一眼卓一白,想说些什么,却哽在喉咙,发不出声音,旋即低下头,默默吃着饭菜。
两个人吃饱喝足,琉菲低声道:“我们怎么走?”
“我曾经在西罗有很多生意,故而认识了很多西罗的显贵,今早去街上闲逛,无意间听到,要去光州赴任的是陈子里,所以就去拜见了他。”
陈子里原来在西罗不过是一个七品官,攻占大宋以后,需要大批的官员,于是使了一些银钱,便升了官,走马赴任了。
大宋都是富庶之地,远比西罗的千里草原要有肥水,西罗的官员,但凡有点路子,都削尖脑袋想去大宋的土地为官。
陈子里花了一大笔钱,虽说升了官,毕竟还没有到任,正自心疼,闻听有故人来访,虽然有些纳闷,还是命下人请了进来。
见是卓一白,陈子里喜出望外,这是一个大财神,自己买官的十万贯钱,在他眼中,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当下,陈子里就极热情的命人上茶水上点心,就是自己的爹娘来了,也不见得有如此孝顺。
听说卓一白是想要去西罗京城的路条,陈子里心中暗爽,买官的钱,甚至是路费,都有着落了。
卓一白所说的路条,在陈子里这儿根本不算是什么事儿,只是,他不拿乔,如何能够要出卓一白手里那白花花的银子。
陈子里皱起了眉头,一副作难的样子。
卓一白微微一笑,递上了一块玉牌,“陈大人高升,在下也没有什么送的,这块玉牌,是我卓家的标记,一万两银子之下,陈大人拿着这块玉牌,随便到卓家的任何一间店铺,都可取出现银。”
陈子里顿时双眼放光,一万两银子,就这样到手了,若非卓一白还在,他定会蹦起来大笑几声。
路条到手竟是这样容易,琉菲都有些不敢相信了,总觉得这段时间,所有事情都太顺利了,就好象有人提前给他们铺好路一样。
进入西罗国国境,时值盛夏,草原上天高气爽,空气清新。天地之间,绿草茵茵,繁花似锦,芳香幽幽,一望无涯。草地中星落棋布地点缀着无数小湖泊,湖水碧蓝,小河如藤蔓把大大小小的湖泊串连起来,河水清澈见底,游鱼可数,迷人的美景使人心旷神怡。
羊、马、牛、驼,一群群,一片片,或疾驰,或漫游,象彩霞在天际飘动,也像仙女撒下的珍珠、玛瑙,落在银链般的西罗河两岸。
琉菲不禁沉醉在大自然的美景里,在她眼里,辽阔无边的大草原像是一块天工织就的绿色巨毯。步行其上,那种柔软而富于弹性的感觉非常美妙,令人陶醉其中。纵横交错的河流,九曲回环,构成了独特的绚丽画卷,使浩瀚无垠的草原平添了温柔委婉的气息。
琉菲暂时忘记了心中的烦恼,和卓一白纵情痴情在这广阔天地里,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欢笑。
只可惜,幸福是短暂的,两个人遥望西罗京城的时候,琉菲陷入了沉默和紧张。
“菲儿,不要怕,我们总会有办法救出他们来的。”
其实,对于哥哥的安危,琉菲并不十分的担心,尤其是这一路走来,她看到哥舒达实行的各项政策,更是信心大增。
何况,哥舒达不但与她相识,更是他们家的亲戚,哥舒达不是那种不顾念亲情的人吧。
琉菲越想越开觉得自己分析的对,又不好跟卓一白说,卓一白看她言笑晏晏,虽不知道为了什么,只要琉菲开心,什么都好。
第一次来到西罗京城,琉菲看着哪里都觉得新鲜,只觉的一双眼睛都不够使了。
卓一白对京城很熟悉,却不敢住相熟的客栈,两个人现在是西罗人打扮,绝计不能让人看出他们的身份。
选好客栈,两人找了僻静房间住进去,没敢张扬的要天字号客房。
接下来,就是要打听皇上和琉云等人的关押地址了,哥舒达,是琉菲的最后一张牌,她不希望现在就惊动哥舒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