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蒙的灯光下,她还是分辨出了高野脸上的尴尬。
她仔细地看着高野,努力地扯起嘴角,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没关系的,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装出的坚强,高野又怎么会看不出。
他不忍心地开口,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她是徐老的长孙女。”
高野停了停,手臂上却多了一抹纤细的紧握,看向她的脆弱,他有些不忍心,但,在她的希冀之下,他终于开了口:“她也是少爷从小的青梅竹马,订了娃娃亲的人。”
呵。
嘴角泛起了苦涩,她突然浑身松软了下来。
靠在冰凉的墙上,她真的好累。
好累。
睡吧。
左小安。
你好像,又被人遗弃了。
黑暗,无止尽地开始蔓延。
飞机上。
飞往中国T市的航班。
商务舱里。
第十排左侧位置。
一抹纤细的身影,静默地坐在靠窗的座位上,一头墨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下来,却勾起一抹抹小小的缱绻,勾勒出那张精致小巧的瓜子脸别样的娇艳。
她无力地抵着窗户。
视线却涣散得有些茫然。
仔细去看,才会发觉,她的眼角还残留着一抹盈在眼眶之中的晶莹,淡淡的,一直在打转,却始终坚韧地留着。
垂在身侧的手中,紧紧地握着一本杂志,杂志封面上,是一抹身穿小巧修身长裙的中国女人,一头墨色长发,柔顺地衬出那张漂亮到令人失去呼吸的面容。
旁边,注释着一行小字。
“徐夏安媛,钢琴公主近日已回国。”
左小安静静地将视线落在杂志封面上,却又淡淡地移了开来。
徐夏安媛,被誉为“钢琴公主”的音乐天才,十六岁便被Juilliard(茱莉亚音乐学院)录取,是TommyHampton,极具造诣的钢琴大师目前最得意的门下弟子。
她终于知道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却又更加的苦涩。
咬了咬下唇,她忍着头顶传来的晕眩感,沉沉地闭上了双眸,只留下如蝶般的睫,轻轻地颤栗。
疼。
身体上的疼,远远不必她的心来得苦涩。
“小安,怎么了?还难受么?”坐在一旁的司坅钰侧过身来,注意到了她的难受,伸手抚上她的额,还有一些微微的熨烫,直直地撞进他的掌心。
“没事。”她摇了摇头,脸颊上的苍白,嘴唇上的干裂,却骗不了人。
高烧三天。
她整整在医院里睡了三天。
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他,可不可以回国。
她的要求,他从来不拒绝。
只是,他担心她的身体。
脸颊上的瘦削,让他不自主地心疼,却无法拗过她的倔强。
订了最早的机票,他扶着她还有些余温的身子,来到了机场。
等他端来一杯温温的速溶咖啡走来时,却见她站在机场大厅的小卖部前,看着一本杂志,出了神。
徐夏安媛,他的表姐。
他看着她有些发愣地盯着杂志封面上的徐夏安媛,纤细的指节泛起了白色的隐忍。
他没有去为难她,一探究竟。
上了飞机,她却一直沉默不语,手指中的杂志却紧紧地攥在手中,从未放开过。
轻叹一声。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轻柔地披在她的身上,掖好了衣角,将她的刘海拨向一边,露出小巧的瓜子脸,她紧闭的双眼轻轻地颤着,鼻翼间沁出的呼吸,淡淡地,映出一抹炙烫。
他叫来了空姐,拿了一张方巾和一杯子冰块,敷在她的额头上,静静地,在一旁照顾她。
明明高烧没退,却急着回国。
不管她出了什么事,他会一直陪着她,保护她。
“阿司,谢谢你。”
住在了T市医院的病房里,左小安咧起干裂的嘴角,朝正在削苹果的司坅钰笑着感谢道。
从医院下来,她的高烧又严重了。
他一路急急将她送到了医院,连挂了好几袋吊瓶,才看见她轻轻地扑闪着睫毛,缓缓张开了眼睛。
醒来后,他又喂她喝了一些清淡的清粥,才刚喝完,便给她削苹果。
“傻丫头,再这么说,我可当我没你这个朋友了。”司坅钰佯装打趣道,将切好的苹果摆在浅盘里,绕过床尾,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了床榻旁的滑动小茶几上。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要回来?”左小安弯起嘴角,看向坐在床边的阿司,他的脸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凉汗,她抽出一旁的纸巾,递给他。
“你肯定有你的理由。”他笑着说道,用小叉子叉起一块小苹果,递给她。
她接过苹果,放在嘴里,即使没有饿的感觉,仍旧张嘴咬了一口,苹果的甜到了嘴边却成了酸苦,却依旧弯着嘴,吞咽下整块苹果:“要是没有你,我一定会死掉。”
“傻丫头,今天说的怎么都是傻话!再这么说,我就……”司坅钰在一旁打趣道,脸在笑,心却为她脸上的脆弱苍白而心疼。
她说的什么话。
她死了。
他也会一起陪着她。
她太孤单,太过孤独,让他放不下。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她尴尬地笑了笑,眼角落在了一旁床头柜上的时钟,小小的,指针指在了一点。
外面的天,是黑的。
“只要你好好养身体,估计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后天。
她静静地想着,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黑色夜幕,转头,拉了拉阿司的手:“阿司,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去睡一觉吧。”
“没关系。”阿司拒绝道,毫不犹豫地。
左小安佯装生气,丢下他的手,撇向一边:“你不好好睡一觉,就不是我的朋友。”
“好好好。你好好在这里休息,我回家去洗个澡,明天再来看你。”阿司抵不过她的倔强,答应道。
她才终于转过头来,笑着点点头,看着他走出了病房,嘴角才泛起了更深的苦涩,不再扬起。
抬眸,望了一眼一旁的吊瓶,她茫然地看了看手中的针头,咬咬牙,伸手一把拔了下来。
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病服,她在房间里找了找,却没有找到她来时穿的衣服,连行李袋也不在。
可能是被阿司带走了。
她苦涩地低下头,却发觉手背上染上了一大片的红艳,鲜红鲜红,走进洗手间里,打开凉水,她将手放在了水流之中,任凭巨大的冲力直直地洗刷着,仿佛将她的五脏六腑也一并洗刷了去。
疼。
疼的,也许不只是伤口了。
强撑着脑袋上的晕眩,沉沉的感觉使得她的视线也有了一丝涣散,她推开了房门,手上绑着一块小小的方巾,止血。
医院里,没有人阻拦她。
好像,上天的安排一样。
她走出了医院大门,来到了空旷的大街上,宽敞的马路,不时有几辆炫酷的跑车从身旁滑过。
这是T市夜晚喧嚣的开启。
华灯,绚烂地泛着霓虹,动感的音乐,五光十色,好不热闹。
她就像是一个绝缘体,一个意外,一个突兀,游走在钢筋水泥之中。
身上的蓝白相间的病服,虽然单薄,却很整洁。
墨色的长发,随风轻轻扬起,遮掩住她娇艳的脸颊,也将她嘴角的苦涩也一并掩了住。
脚趾露在外面,被风刮得有些疼。
“你看,这一对真是郎才女貌,太登对了。”
“谁说不是呢?你瞧瞧那女的脸蛋,漂亮得跟天仙似的,还弹得一手好琴,不在一起才怪。”
“就是呀,这左氏集团的总裁也太完美了,瞧瞧他的脸,一张小白脸的脸,竟然能做出这么大的企业来。”
“他那学历,你能学的来么?头脑,头脑……这个世界,就得认命……”
“也是,哎……走吧,去喝酒去,上次看见个妞,长得不错,去瞧瞧……”
“嘿嘿……”
市中心广场上,巨大的左氏集团大厦上,屏幕上正清晰地播放着一段新闻。
“左氏集团总裁左兮蕲昨日已和传闻中的未婚妻徐夏安媛一起接受了媒体的采访,不再隐瞒,他的助理透露,不日将举行两人的订婚仪式。相信,以左氏集团的强大实力,这场订婚典礼应该是史上绝无仅有的辉煌。”
在广场下,一抹纤细的身影茫然地抬眸,望着那巨大的屏幕上放出的一张张巨大的照片,那张俊美的熟悉脸庞上,正噙着宠溺的薄笑,修长的手正搂着一旁笑得迷人的徐夏安媛。
两人对望着,彼此传情。
这直白的表达,刺痛了她的眼。
茫然地坐在了旁边的水泥板上,她有些慌乱地伸手抓着粗糙的水泥表面,粉嫩的指腹直直地被刮得很疼,她却毫无知觉。
订婚。
未婚妻。
她的心,猛地被抽紧,忘记了呼吸。
她还在法国傻傻地等,等他的电话,等他也许一时兴起,给了她一句解释。
呵。
她弯起嘴角,干裂的唇瓣因为用力而发白,裂开来,磁的一声,一抹鲜红的血色从嘴角流出。
那个家。
她还能回么?
怔愣地站起身来,她稳住摇摇欲坠的身子,走至路边,茫然地看着川流不息的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