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进佛堂已经半旬,我本已经愈合的伤口不知怎么的突然又开始作痛,烟雨自我入宫以来便再未来过,太医院的张太医日日都来这里请脉。
“今天怎么不见张太医过来?”清儿立在门口好一阵的张望,只见小顺子匆匆回来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清儿显得没那么急躁了,甚至有些像萎凋的花骨朵。
“小顺子,我是越发的纵容你了,如今都敢在我面前咬耳朵了。”我一手撑着床榻一手稍稍按着胸口勉强坐了起来,清儿立马过来扶我,小顺子也过来扑通跪在了地上。
伺候我的人不如从前多了,我贴身的也就这两个人,院子里打杂的我至今还没记得住名字,本想着逗逗他们,却不想这两个奴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经逗了。
“谁让你跪着了,起来去将我的袍子取来。”我知道小顺子定是没请来太医,与其这么躺着不如去佛前呆着,至少能安心性。
“格格是要出去?这可使不得呀!”
小顺子跪着还是不起来,“奴才去了太医院,福贵人有了身孕非要张太医伺候,奴才已经托人给张太医带话了,格格还是躺着先歇息,张太医服侍格格多年,得空定会过来的。”
“福贵人?”**的妃子除了年长的我大多是不熟的,小顺子如今跪着不起我怕不是怕我,而是心里头替我委屈,他家主子竟然也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偌大的太医院竟找不出愿意来这里走一趟的,我瞧个病竟然还要看到与张太医多年主仆的情分上。
“格格,要不奴才去请安乐格格……”
“不用了,清儿扶我躺下,我睡一会。”
清儿扶我躺下后是拉着小顺子出去的,我碍于伤口无法侧着睡,正面朝着上面眼睛怎么也闭不上,福贵人,若我没记错她应也随着皇上出行的,看来皇上已经回宫了,他们怕是也都回来了。
我的院落还是一如往日的安静。静得我胸口的那阵绞痛越来越烈,我尝到了口中的那股子血腥味,又把唇咬破了。我逼迫着自己睡一会,即使可能又会有一场噩梦。
“若想你们主子活些日子就听我的。”又是这幅不温不火不卑不亢的强调,这声音总能将清儿每每吓得半死。
王烟雨,我以为她已经回到苏州了,却不想如今正一副旗装打扮坐在那里写着药方子。
“格格醒了?”清儿眼尖瞧见我醒了过来询问我感觉如何,她说我昏睡过去了,是烟雨施针救得我,如今外面已经三更天了。
烟雨回头瞥了我一眼,那一眼里竟然有深深的怨念,似乎写着何苦醒来活着的意思,我与她何时结下的冤仇我那时候不明白,后来我知道了她的事也觉得那时候她怕是有掐死我的心的。而即使怀着这样的心却还要尽全力救我保我周全。
本想着说句什么的却被烟雨的那个眼神生生逼了回去。
“格格还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清儿,外头小顺子还在吗?”
“在,一直候着呢。”
“让他送烟雨姑娘。”
清儿沉默了一下似乎找到勇气之后才用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与我说:“格格,如今不能直呼烟雨姑娘名讳了,皇上昨日下旨册封烟雨姑娘为密嫔了。”
密嫔?她如今是皇上的女人?
“亲自去太医院拿药亲自煎熬亲自服侍你主子喝下。”烟雨这么交代便出了门,而我还在正经当中。初次见她我唤她娉婷,因为她有一张和王娉婷一样的脸,但她似乎并不吃惊只说“烟雨”两字,听安乐说她与王娉婷是双生姊妹。后来我也觉得自己真是病得糊涂,她身上的那抹子清孤傲气哪是娉婷可以比拟的,只是苦笑造化弄人,王娉婷不知道是否已经实现了她的皇家梦,这烟雨倒是入了紫禁城。
“我这次为何犯病,她可曾交代?”
清儿摇头,却也在我的意料之中,烟雨从来不愿与我们多说一句,若不是她的照料下我的病一直是好转的,不然这什么都不说的毛病安乐定是不会放过的。
“张太医来过,说日后定不会错了格格的平安脉,但是奴婢瞧着密嫔娘娘和张太医好像暗暗有所约定,给格格开方子的日后还是密嫔娘娘。听说皇上很是宠爱密嫔娘娘,在宫中特意布置了一处宫殿改名烟雨斋赐给密嫔娘娘,这烟雨斋就离这里不远。”
难得清儿和我细细说着这些和我无关的事情,我瞧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示意她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
“格格,万岁爷心里还是疼格格的。”
我浅浅笑,不为了清儿这最后一句欣喜,只是笑她不懂,“傻清儿,没有如今我还好好活着更能证明皇阿玛对我的疼爱了,如今这一切跟是否疼爱无关。”
清儿垂首站立着,我知道她心里有太多的不解,就像她知道该沉默一样,我和皇阿玛都变得沉默了。
“回头让四哥帮我查查这个王烟雨。”我实在无法想象这样的性子她怎么会乖乖进宫的,难道会是因为我?
“回禀格格四阿哥早有吩咐,说此人虽心高气傲但是可信,进宫得因与她的父亲和舅父在苏杭的地位,医术了得也让皇上另眼相待。”
“何时四哥都交代了这些?”
“四阿哥让人来传的话,自密嫔给格格瞧病起就吩咐了我们,格格不问便什么都不说,若格格还有心思问起就这么答。”
清儿从袖口里变出个香囊,“这也是四阿哥吩咐给格格的,四阿哥吩咐了,什么时候格格想着让他办事了就把这个交给格格,说是从前那个香囊坏了,这虽然是新的但填的香料不变。”
“我有些饿了,厨房可还有吃的?”
“有,一直给格格温着呢,奴婢这就去拿。”
清儿似乎很高心听我说饿,自从瑾不在后她的情绪似乎丰富了,如今这样的喜色换做从前我是怎么戏弄也难得的。
似乎到了晚春了,窗外吹进的风都是柔和而带着清香的,我手里握着香囊闻着味道的确和从前的一样,面子换了里子依旧,四哥的意思我懂,他这番交代也是怕我心里芥蒂。
“如今我的里子都已经变了不知多少,你若还如当初一样,这于我而言是幸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