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在我院中临帖，清儿坐于角落绣花样，我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三哥昨日托人送来的新书。
“三哥说你一向不稀罕他那处的酸楚文章，怎么今天看的像是着了迷？”十三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走到我跟前，作势要抢我的书，我不去理他他觉得没趣便一屁股做到了我边上的椅子上。
他们都说十三自从经常往我这里跑之后越发的孩子气了，或许我这里偏僻少有人来所以他便放肆了些，就连清儿和小顺子最近也越发的不拿我的话当一回事了。这会子来送茶的小顺子瞧着十三受挫的模样竟敢偷笑起来。
“以后在外受了责罚莫要说是我带坏了你，让你临帖练字你却偏偏就喜欢来招惹我，说吧，是不是又有什么事想和我说。”我拿过茶杯，还没到唇边就闻到了一股子清香味，与平日的陈茶不一样，小顺子似乎也看出我的疑惑上前来小声说道：“四福晋托人捎来的。”
“五姐，你说你们女儿家的心思是不是真如那海水一般深啊，说是不是是，说不是又不是不是，真是猜不透。”
我放下书起了身子，十三来扶我，我瞧了他一眼再伸手招呼清儿，“清儿，明个绣个鸳鸯戏水，咱们的十三阿哥动了春心好事近了。”
被我这么一叫唤十三的脸霎时间红得像红桃，小顺子和清儿都掩着面笑着进了里屋。
“五姐，就你喜欢胡说，什么动了春心。”
“不是便不是，那我问你，你说的那个猜不透的姑娘是哪家的小姐，五姐帮你猜猜。”
“不与你说，四哥说过，五姐你什么事都有颗玲珑心，但在某些方便又笨得出奇。瞧瞧舜安颜那傻子就知道，如今都要替四哥去西北边陲了，你到真是还有心思看得下书。”
“舜安颜要去西北？”没有人与我提及过，“是皇阿玛下的旨还是他自己请命的？”
“三哥昨个来没与你说，难怪呢，我还以为五姐真那么没心没肺呢。”听十三的口气这事还与我大有关系。
“你少说这些没用的，到底是怎么回事与我说清楚了。”
“佟家准备向郭络罗家的二小姐提亲，那小子干脆就直接找皇上躲到西北去。皇阿玛起初不允，舜安颜就在殿外一直跪着，连太子都说了五姐挑他是挑对了。”
佟家果然是聪明，我与舜安颜的事情怕是全城都知道，但是我欠郭络罗家一条人命的事全城也知道，弃我选郭络罗家皇阿玛都不能怪罪的。我与舜安颜的婚事太子哥哥一向不是很满意，这回连他都这么说可见舜安颜这次是真的情真意切了，而我心中却是愧疚大于感动。
“何日启程?”
“你要去送他？”
“我如今这样还能去送他吗？只是问问。”
十三愣了一下，“五姐，你果真不喜欢舜安颜？我开始替舜安颜难过了，遇上你还真是不幸。”
“十三，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次可以选择的机会，我宁愿与他从未遇到过，我招惹了他却给不起他想要的，他痛苦的是终不可得，我痛苦的是终给不得。”
“为什么给不得，想他那样的男人在这紫禁城你怕是找不到一个，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朝三暮四，像舜安颜这年纪还一房侍妾都没有的男人，真不知道你怎么就爱不上的。”十三说得倒有点愤怒了，似乎对我颇有怨言，看来我这坏女人的形象已经稳固了。
我本想转身去拾那落在地上的锦帕，却不想对上了不知立在门口多久的那个男人的眼睛，难得我没有看到伤处，难得我忘记了愧疚，我只说“你来啦”，他也只是点头应嗯。
十三显得有些尴尬，借着要去给皇阿玛请安的烂借口溜走了，我让清儿端了茶水过来，与他在小院里坐着。
“你倒是运气好，昨日来可喝不到这么好的茶。四嫂派人送来的，我喝着应该是今年的新茶，也喝不出个名字。”
“这是怪我呢吧，也想不到你这里缺个什么，我的确不如几位阿哥心细，尤其是四阿哥。”
我本只是想着没有什么话可聊随便找的，却不想他这么想，“男人心细也不是什么好事，反倒显得我太不像个女子了。你莫要和四哥他们比，你自有你的好。”
“你可愿随我去西北，虽没有皇宫里这般荣华，我却断不会让你受委屈。”
“你的心意我明白，不是不愿随你去，怕你也是向皇阿玛提过的，他不允我是哪里也去不了的，你安心去西北，我在这里挺好的。”
“到底是哪里惹了皇上，我瞧得出来我去西北皇上很安慰，他像是很高兴我对你有这份心意，可我提出带你同去他又那般恼怒，昕儿，其中曲折不能与我说吗？”
舜安颜在我眼里一直性格急躁，难得他对于这件事忍耐了这么久，怕是也从他祖父那里听过一些，毕竟皇阿玛想来对待子女宽容，这样冷淡我必定是我犯了大罪的。
“有什么不能与你说，舜安颜，你虽不是我最爱的那个男人，但我最信任的莫过于你。”我轻拉他的衣袖附在他耳边，我这里虽偏僻但免不了有好事者派了什么耳目。
“因为我不是皇上的女儿，还记得有一处叫做狸猫换太子的戏码吗？我就是那狸猫。”
我能感觉的舜安颜瞬间就石化了，他望我，我只得笑笑，这是事实。
“回去吧，好好准备行李，在西北好好保重，我等你来娶我。”
舜安颜突然笑了，笑得我竟然有些无知所谓了，他过来拉住我的手，“我高兴，你果真信我。”
是的，我信他，信他绝不会出卖我，信他当初说过若我不是公主仍愿意娶我。
“等我回来！”说着他就大步跑出去了，我还是喜欢这样快乐的舜安颜，就像是小时候那般没有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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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那样的箫声，总有一些夜晚我能听见这样的箫声，清儿说是密嫔宫里传出来的我却明白那是从千里之外的江南传来，那箫声里有太多的哀怨，我仿佛瞧见了太多人的影子，而那些人是我夜夜诵经也不得超度的。
“格格，要不要我去与密嫔娘娘说一声……”清儿已经知道我每次听到这个箫声都会心绞痛的事了，外界都在说皇上不去密嫔宫里的时候她都在吹哀怨的萧，可我总觉得，吹箫的才是她，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莫去，清儿，你听见或许是密嫔的哀怨却瞧不见她心里那些安慰，你瞧见的或许是我心绞痛的模样却不明白唯有这样我觉得自己还像是活着。”
清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过来扶我起身坐到窗前。
“密嫔娘娘每每给格格开出的都是救命的药，为何却也吹这每每让格格痛苦的曲子，清儿愚笨猜不透，既然格格不介意那么清儿也就不介意。”
小顺子来回话，说瞧见皇上的龙辇过了密嫔宫门往我们这里来了。清儿欣喜地不知怎么办才好，我拉住了她，“怎么弄得我与那些嫔妃一个模样，不要慌张，皇上只是路过。”
“格格，这宫里的规矩格格比我清楚，但凡是个花花草草只要多被皇上瞧几眼也是命运不凡的，这些日子我与小顺子日日替格格祷告，菩萨怕是听见了。”
小顺子在门口等着我吩咐，我只让他下去歇息。
“格格这是做什么，皇上既然过来密嫔的宫门自然是有往这边来的意思，格格出门迎一迎，就算皇上只是路过，能让皇上瞧一眼也是好的呀。”
小顺子在门口也迟迟不愿走，顺着清儿的话连连称是。
清儿扶着我往院子里走，早就掩上的大门似乎都在颤颤巍巍，我上去门前小顺子要去打开却被我拦住了。
我屈膝跪在门前，清儿与小顺子要跪被我拦了，他们立于我的身后，我能听见渐渐而来的脚步声，我听到李德全喊停的声音，空气在那一刻似乎都静谧了，但是我来来不及思考就听到了移动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似乎我的眼前不是那道门，似乎我瞧见了皇阿玛紧缩眉头的模样，他的手抬起的时候应该是无力的，就像现在的我无力站起。
门吱嘎一声开了，密嫔手执玉箫站在我的面前，一身素衣，她瞧见跪在地上的我似乎很是诧异。
“今日是师傅生祭，我以为你不知。”
清儿与小顺子扶我站立起来，我才明白她为何半夜来到这里，“我的确不知，若密嫔娘娘别无他事，小顺子，送密嫔娘娘回寝宫。”
“你真的不知？你是不知道今日是我师父的生祭还是不知道我师父是谁？”
烟雨给我治病这些日子几乎对我是不闻不问，我起初以为她性子本就如此后来觉得她或许是将不愿入宫的埋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现在她这么着急的向我质问，我心倒是不安起来。
“真是羡慕你，若不是师父你如何能活到今日，既然他们什么都不想你知道那我就什么都不说，我要看看你到底能走到个什么地步，踩着那么多人的幸福活下的人到底有什么样的下场！”
烟雨走了，像是留下一个天大的诅咒，我立在原处，她的话我听懂了，她的怨恨我也懂了。
“格格！”
我听得见清儿的惊呼声，只是身子不受我自己控制，它就像我的心一样，狠狠的坠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