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
婚后第九日,我与舜安颜回到永寿宫,舜安颜扶着我小心迈过门槛,从前从未觉得这永寿宫的门槛有如此的高,似乎不借着舜安颜的一把力是过不来的似地。小翠那探头探脑地模样似乎等了我们许久了,见着我们使劲推推身边还在木讷发呆的小太监,小太监才扯着嗓子喊五公主与额驸驾到,喊完了小心地瞥了一眼脸红红的。
“颜,我才嫁给你九日难道又越发美了?光微笑着就把那小公公的魂都勾跑了似地。”
舜安颜是越发的安静了,随着我胡言乱语。小翠上来请安,脸上也激动得很,“格格,太后娘娘一早就起来等了,派奴婢在着候着。”
“皇祖母这是怕我新婚燕尔喜气冲昏了头不知道这永寿宫的路了,小翠,你先去给太后娘娘说,本格格要厚的红包,不给就不带新额驸进门了。”小翠怕是也知道我的性子,笑着应了声就带着木头小公公先走了。
舜安颜只拧着眉深深瞧了我两眼,“何必这么明显?”
“明显吗?新婚的小娘子不都是这样嘛,咱不急着去给皇祖母请安,这会子去肯定要被念叨的,我领着你去看看从前我住的房间吧?听清儿说我搬出去后皇祖母依旧是每日派人给我打扫的,与原来无差。”
舜安颜被我拉着也没挣扎,从进宫起他就板着脸,路上遇到三哥时还勉强笑笑,与我独处总是冷着脸,我拉着他进了我的独院,细细地与他说:“瞧,那边是个小厨房,皇祖母特意为我做的,御膳房的配置;那边是瑾的房间,紧挨着我的,我一有风吹草动她就扑过来;那间是我的,没什么人来过,宫里当差的都说皇阿玛把所有的宝贝都搬到我屋里去了,你跟我去瞧瞧是不是真的?”
进了屋子,里面的确与我走时一模一样,不多一粒尘土,想来皇祖母是打算着我回来的,没想着我在佛堂一住就住到了佟家,“颜,失望了吧,什么宝贝都没有,皇阿玛知道我不懂古玩什么,所以大多赏赐的都是吃的,我觉得安乐的房间都比我的华丽。”
“那里,瞧那里,我以前和安乐一起在那里下棋,安乐总是输,我每次都会变着法地惩罚她。”
“太后娘娘在等。”他只小声地提醒我,似乎不想再听下去了。
我摔着手帕,一步一步走了出去,步子比还珠格格走得好看多了,丫头上前给我关门,我差点就忍不住出声制止她了,很想再看看这里,我最好的年华便是在这里了,丫头似乎感应到我的神色了,听了听回头望我。
我拉过舜安颜的手,“走,去拿皇祖母的红包。”丫头在身后浅笑,笑我的轻浮,她跟着我才九日,自然不知道我难得正经。
额娘估计是怕我累着,就一早来了皇祖母这里一起等我敬茶,这样也就少了一处要跑的地方,我调皮着跑进去直奔皇祖母怀里,难得额娘没有怪我没有礼数,皇祖母扶起我看着我仔细打量了一番,“那么个小模样的可人精怎么突然就长大了呢?德妃啊,哀家瞧着这孩子觉着自己更老了。”
“皇祖母早就生了许多白发了,可就这样也是紫禁城里最美的一朵花。”
“长大了,可这嘴甜的本事倒没丝毫没变呢。说什么好听了也比不上一杯孙女婿茶,别让哀家和你额娘空等了半天!”
小翠给我们在地上放了垫子,我取过茶杯,跪着给皇祖母递过去,皇祖母喝了一口便交给了小翠,递给我一个红包,“你可好生数数,看看够不够,待会莫去你皇阿玛那里告状说哀家小气了。”
我作势要去开红包,额娘估计心又悬着了,我顺势一收望着皇祖母那副就知道得模样做了鬼脸,“皇祖母十年恩宠,给我多少个红包也换不来。”隐隐瞧见皇祖母眼角的泪光点点,估计怕对我不吉利终是没有掉下一滴。
轮到舜安颜敬茶,皇祖母半天也不接被子让他空举着,“哀家放在心窝窝里面疼了这么些年的宝贝,要交给你这个混小子真觉得可惜,若不好好待她,哀家定不饶你!”
“皇祖母,先喝了茶吧。”我上前微微推了一下皇祖母,皇祖母接过杯子喝之前瞧了我一眼,“这嫁过去几日便这么心疼起来了……”
舜安颜抬头望我那一眼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看着泛着苦味,而我此刻定是红了脸,不是因为羞涩,是因为这时候就该红着脸。
额娘喝了我们敬的茶,拉住我的手,“说来三个子女,额娘唯独对你亏欠太多,可你也是三个孩子中最无欲无求的,额娘生怕你多少有个闪失,万幸终是平平安安长大了,还做了别人家的媳妇,与额驸好生过日子,知道吗?”
“额娘,我知道。”
“德妃,咱娘俩要是唠叨久了,皇上那里估计又是一番好等,先与给皇上请安再回来一起用膳,那时候慢慢聊家常。”
我与舜安颜像是赶场似地匆匆去往乾清宫,幸好是离永寿宫不远,快到时我被舜安颜拉住了手,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一招我还是吓了一跳,他另一只手抚了抚我的额头,“差点忘记了你是被这么宠溺地长大的,差一点我就误以为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了。”
“舜安颜……”
“走吧,下面一个我可不敢得罪,听说几位大哥下了早朝都不走,就等着给我下马威呢,你要是皱皱眉头,我怕是没几天好日子过。”
丫头在后面轻轻地笑,估计是笑我们太过肉麻,新婚那对夫妻没黏上个几日,我叹口气,与他并肩走着,会轻轻地靠近他一些,本想告诉他,他也是那些宠溺着我长大的一份子,可是如今说来也没什么意义了。
李公公瞧着我笑,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进乾清宫我往往最先看的是李德全的脸,然后会安心偶尔也会小心。今日乾清宫里分外安静,与出嫁那日的慌乱不同,我的父兄正襟危坐面色有着强装的平静,明显在摆谱。
我拉着舜安颜的手就要往外走,最远处传来两声咳嗽,“这又是去哪啊?”皇阿玛声音里夹杂这焦急,底下的哥哥们也都暗自憋着笑,怕是知道他又输了。
“找我阿玛去。”
“李德全,当年谁教安昕宫中礼仪的?拉出去打了几十大板!”
李德全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屋里的人都听得见,“回皇上,您说格格天资聪慧,没有嬷嬷教也举止得当,所以就没有另外请教礼仪的……”
皇阿玛也忍不住笑了,我上前与舜安颜一道给皇阿玛请安,“就这杯茶朕喝得最是不容易,待会没给他们几个敬了,也没见他们几个做出了哥哥样。”
几个哥哥脸上一脸不服气也不敢吱声,“儿臣就谢皇阿玛恩典了,”转身朝着舜安颜说,“你与我已经哥哥倒杯茶,以前没你被我欺负的时候他们可替你受了不少气。”
几个哥哥一脸赞同,皇阿玛倒是乐呵起来了,“看来佟家的小子被朕的昕儿也吃得死死的,鬼灵精!”
我走到正中央,转身朝左边作揖,再转身朝右边作揖,“昕儿谢几位阿哥的疼爱。”
“难得听昕儿说句像模像样的话,我怎么觉得这么伤心动肺呢?”八哥一句话说得众人似乎很有同感,我回瞪着他,眼角却落在了一旁四哥身上。
他至今还是十年前那副模样,淡淡望着眼前自己的那方空气,似乎是不经意飘过来的眼神,我却那样丢了手中的锦帕,恍若惊风。我低头只望着地上那摊着的锦帕,它似乎自己无力站起来。
“这昕儿成了亲果真是两个模样,要拿锦帕砸我都使不上劲了。”八哥笑着替我拾起来塞到我手里,众人都随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