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鸢飞清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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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隔壁叶家娶新媳妇,我早早就谈妥了承包婚宴的活,叶老爷大方,从早到晚的流水席,我想着那一叠叠的银票心里的花都开到脸上去了,完全忽视了我们家旺财来福小强充满怨气的眼神。

“你啥时候成了财迷了?”

冷不丁的声音从我身后冒出来,说的人倒是轻飘飘的但却吓得我魂都掉了,我不用转身都知道身后的那位白褂子先生手里一定捧着我的墨墨,爱吃肉的死猫总是与除了我之外的人分外亲。

“我不财迷难道还等着你还钱养我啊,这饭庄上上下下连死猫都是我在养,不财迷让我们跟着你啃野草?”

“墨墨,你家主人是不是每天都这般坏脾气?”说着叹了口气就回后院去了,转眼阿砚已经在前堂给我跑腿上菜了,这师徒俩每次都会这样借着出苦力来蹭饭。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一群孩子喜滋滋地跑着到处喊,叶家的鞭炮已经开始响了,屋里的客人都放下筷子出去瞧新娘子了。

“掌柜的,咱们也去瞧瞧!”来福和旺财左右一个把我架出去了,还主动帮我排开人群找了个视角不错的地段,两人脸上乐得就跟自己娶媳妇一般。

欢快的唢呐声,骑着马带着大红花的叶家小子今天瞧着也分外精神,话说那匹马怎么这么眼熟呢,“阿巴!”身边两个小子似乎想逃,我一手抓一个,略带威胁地看着他们。

“爷老子说咱们家的阿巴是福马,就租一天,三十两银子!”

“我咋就养了你们这两批白眼狼呢,咱们家阿巴出场费至少也是五十两,当年可是咱们家阿巴勇敢地做了小白鼠试了药才保住了这个小镇啊……等拜了堂我要去找叶老爷子好好聊聊!”

花轿是八人抬着的,红得像是镶满了钻石般闪亮,到了门口喜婆扯着嗓子喊了几句套话,新娘子就算是要进门了,众人都起哄跟着进去了,我瞧着那大红的花轿却一时间晃了神,我也曾坐过那玩意。

“别胡乱联想,前后数个十年也没人像你老子那样嫁女儿的!咱两喝一杯去……”

“死段玉!不是去后院帮着刷碗嘛,怎么又偷懒!”我抢过他手里的墨墨瞪了他一眼,“就你,就你什么都知道,不说话也没人忘了你!”

“小鸢,你每次一心慌就会忘了,我不是什么段玉,我是阿迟,这里的大夫阿迟……”

那一年在城郊破屋里他也这么说,我以为他是来接我和阿巴的鬼差,我以为我和他终是见了一面,他却只淡淡与我说,“姑娘,在下不是段玉,你可以叫我阿迟……”

“阿迟阿迟,我家老爷喊你去,说是要让新娘子给你敬茶!”

是的,他们都喊他阿迟,他就是阿迟,就像我是佟芷鸢一样他是鬼医阿迟。已经退出迎亲舞台的阿巴走到我的边上,用它的脑袋蹭着我的脑袋,又在和我撒娇了,我轻拍拍她,“是啊,就你还是阿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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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明个休业做什么去?”来福边整理着桌椅便问我,在一边算账的小强也抬起了脑袋,扫地的旺财也望着我,瞧着他们三个迷茫的眼神,我只能淡淡地回一句,“上坟。”他们看起来一脸失望的样子,“你们三个奇怪了,清明不上坟去哪?”

“也是,咱们三家里都是死了的比活着的多,难得抽出一个日子来陪陪他们,也得告诉他们其实死了或者活着都挺好。”

旺财踹了一脚还在说话的来福,低声说了一句,“说偏了!”

“掌柜的,我们是想说,好不容易明天店里休息,不如去看看阿迟大夫。”

阿迟带着阿砚去隔壁镇上给人瞧病,说是很棘手的疑难杂症结果也不知道阿迟走了什么****运一下子救治好了,镇长好心留着他吃顿饭,喝多了酒第二天醒来门外求诊的排了一条街,所以阿砚让阿达(他养的鸽子)回来告诉我可能赶不回来过清明了。

“我没那个闲工夫,你们谁爱去就去吧,以后脸上没点痣就别做这媒婆爱做的事,没瞧见你们掌柜的我梳的发髻?我不做姑娘很多年了。”

“你做寡妇也很多年了……”

来福的嘴被旺财死死地捂住了,要不然真想把鞋子拔下来塞进去。我自从嫁给舜安颜后就一直梳着发髻,没想过装个少女欺骗万千美男,但却被这群白眼狼当成了年轻守寡,一心想着撮合我和阿迟。

大清早,趁着他们都还在睡,我提着篮子出了后门,墨墨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转了几个弯出了小镇,墨墨已经蹭到前面去了,看来这小妮子路认得挺熟的。

一树杨柳,半池还没开花的睡莲,阿迟找的地方说得好听是清静,难听点就是鸟不拉便便,我从篮子里拿出酒菜,摆起了两双筷子。

“要等阿迟吗?”替他拔拔身上的杂草,然后折了一条柳枝插在他的头上,“估计是赶不回来了,他现在可忙得很,也不知道他到底会多少东西,他说都是你教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倒了一杯酒,倾洒了一条,“阿迟说你爱喝猩红酒,他酿了好多存在饭庄的地窖里,你说阿迟遇上你算是幸运还是倒霉,他说你救了他一命抚养他长大,别怪我不能开口喊你一声,就像阿迟对你一样,我对老康也是一样的感情,毕竟他真心待我十八年,你才见我不到几日却尽是算计。”

去年阿迟带我来的这里,亲手看着他埋下了那两节的玉箫与一副我生母的画像,这算个衣冠冢吧,我给他们磕过头却喊不出一声爹娘,就算心里充满了愧疚也不知道怎么像个女儿一般向他们撒娇,阿迟对我有些失望却也没苛责。

“我做的几道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口味,阿迟也说不出你爱吃什么,瑾每年我生日都会做藕,估计是为了纪念,所以我今天做了些。”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发现再也说不了什么了,只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若是在底下日子过得还不错就保佑……我也不知道保佑什么,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若是遇到了瑾便绕着走吧,当时替我还情了。”

酒菜都留下了,我挽着篮子要走,墨墨还端坐着,“我就知道你就不是为了陪我来的,也好,等着阿迟吧,他兴许就快来了。”

拨开垂柳,我回头望了一眼墓碑,上面什么字也没有,阿迟说等我刻我却直到如今也想不出刻些什么,到底还是我欠了他们的。

多绕一段路还有一座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孤零零地在那里,我三步并作两步走,一屁股坐下来靠在坟上,“瑾,我好久没有走这么多路了,还真有些喘。”

这里是我做的,本来阿迟在那边替瑾也挖了一个大坑可是我让他埋上了,或许瑾宁可孤独也不愿再有什么瓜葛了,听安乐说瑾被埋在了杭州城郊,我的这座坟里其实什么也没放,想来瑾留给我的就只有一个我而已了,实在不能把自己埋了。

一大清早起来做了饭菜还走了好一段路,太阳也高悬了,我有些累了靠着坟头迷迷糊糊也就睡着了。

梦里我瞧见了瑾,她望着我笑什么也不说,我上前抱住她哭了好一会她依旧不说话只是笑,突然她就消失了,我寻着寻着也便醒了,摸摸脸颊都是泪水,原来梦也有些部分是真的。

远远地瞧见有两个一黑一白的人影站着说话,可还没等我起身仔细看就瞧见只有白人影朝我走来了,似乎刚才只是幻觉。

“你醒了?”白影是阿迟,他笑着看我的脸,“怎么还哭了,不怕瑾笑你?”

“刚才和谁说话呢?”

“没和谁说话,我瞧你睡着了就没喊你,去附近转转。”他没有说实话,因为他说谎的时候眼睛会很不自然,他似乎也猜到我觉得不对劲便扯了话题,“瞧见你在师傅坟前摆得东西了,怎么没有多呆一会?在你心中是否还在因为瑾责怪师傅?”

“都是些没意义的事了,还说着干什么,人死了不就是一切都了结了嘛。”

“谁说没事了,既然没事了为何你还是不肯喊一声爹,师父为你付出了那么多?”

我能感觉到他身上难得的怒气,他很少这么与我说话,在我表示怀疑的眼神之下他在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我没有责怪你什么,只是想起了师父,有些心疼。”

“阿迟,在你没有和我坦坦白白讲出一切的时候我也有权利保留心里的那些想法,但是总有句话,我愿意不厌其烦地告诉你,去过你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不要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附属。”我的生命里不能再出现第二个瑾,我已经无力再去托付下辈子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