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那一趟悠闲之旅的终点站会是在雍亲王府或者是某个神秘的庭院,没想到阿迟带着我和阿砚来到的是另一个烟雨铺,阿砚说在去小镇之前他们就在这里住,只是某一天阿迟突然说要搬家,他们便背着药箱往南去了。
药铺还在,看着屋子里一尘不染的模样我想一定是每日都有人来打扫。
“师父,我去看看隔壁街那家葱饼店还在不,要是在我就买两张回来。”阿砚放下药箱就兴冲冲地要往外跑。
“你倒是还记得,”阿迟给了他几个铜板,阿砚便飞箭般地冲出去了,“你呢?有没有想吃的,我们今天逛赶路还没吃饭呢,没有什么想吃的?”
我摇摇头,怕真说出个一两样来阿迟也找不到,虽说我在皇城生活了很多年,可是在京城里转悠的机会不多,所以对那宫墙外面的世界所知的也很少,曾经舜安颜带我去吃的那家烤鸭店来的路上又路过,只是换了一家主子换了一门营生。
“阿迟大夫,我们主子一家久候多时了。”这是张庭第一次催促阿迟。张庭是胤禛派去小政接阿迟的,他言语不多一路上都只是静静地跟在我们身后,阿迟说他是胤禛的心腹之一,长得虽然像个村野农夫,可满腹的经纶敏捷的身手是不容小窥的。
阿迟一副没听见的模样,一路上他对待张庭就像对待空气一般,我不知道张庭的文稻武略是不是真的了得但是忍功倒的确是一流的。我倒不是为了什么,只是看张庭太多可怜了,想着一路的拖延已经让他很难交代了,所以才拉拉阿迟的衣袖,想帮帮他。
“罢了,我去就是了,不用那么楚楚可怜地看着我,只是你到时候可别怨我!”阿迟叹了一口气背上了药箱,我搞不懂自己哪里楚楚可怜了也不懂为什么他说以后我会怨他。
张庭与我作揖似乎是想表示谢意,我回他一个微笑便匆匆跟上了阿迟,却不想阿迟正站在门口等我,“这一路我已经给足了你时间,再见着他不会扑上去了吧?”
我朝阿迟翻了白眼,若他只为了这个而故意拖延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却也不免感谢他的细心,但我却无法给他一个确定的答案,刚才我到底是为了张庭还是为了自己我并不能分得清楚,见张庭也跟了上来我便收敛了表情,静静走在阿迟身边。
“他信里没说要我带上你干什么,但是我总有隐隐的不安,我怕带着你走进去却带不了你走出来。”阿迟的声音低缓只落在我的耳朵里,我轻轻握着他的手,已经习惯了他的庇佑偶尔会忘记说谢谢,这个世界上唯有他会相信我,而我也只能相信他。
墨墨从阿迟的药箱里跑了出来,爬到了他的肩上朝着我喵喵地叫唤了几声,它似乎刚睡醒,我伸手接它来我怀里,谁能想到这个从前最喜欢背叛我的家伙会在我生命最关键的时候救了我一命,或许它也知道我就是我。
张庭带着我们走的是后门,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哪,只瞧着府院富贵大气,沿途没见到几个下人,张庭带我们走的应该是僻静的小道,忽然听见有隐隐的哭声,我自知自己不该多管闲事只装作没听见随着张庭走。
这条路估计不是张庭原本的计划,我没到他会领着我们找到那个哭声的源头,心想他倒真与我们见外,而正在哭的女人我瞧着有几分眼熟,她抬头喊了一声张大哥我倒是记起来她是李卿的侍女福至,虽是好些年头不见但模子没多大变化。
“出了什么事?”
福至也没留意我们擦擦眼泪,“没什么事,我只是瞧着不忍心,小时候也随着阿玛养过马,就算只是畜生可也不能那样对待啊,虽然是得罪了鸢主子但那样也太过分了。”
“什么马?鸢主子摔着了?”
“就是随着鸢主子一起进府的那匹马,昨个鸢主子突然想骑马,不想那匹马怎么也不愿意让鸢主子上去,今个主子进宫去了底下人为了讨鸢主子欢心就拿马出气,我瞧着都觉得不忍心。”
阿迟拉过福至,“马在什么地方?”
鸢主子,再看着阿迟的反应我便猜到那匹马便是阿巴了,我紧紧握着拳头,要不是福至已经快一步带着我们去找那匹马,我怕自己会抑制不住冲出去一阵狂找。
阿巴被拴在铁柱上,身上已经有不少血痕了,围观的人不少,它没有一声嘶鸣,像是坚强不屈服的勇士,犹如草原最刚强的战士,而一边挥舞着鞭子的人已经是满头汗水却也不愿意停歇一秒。
我推开人群冲向我的阿巴,在鞭子即将落下的那一霎那我死死抱住它的脖子,但愿我能承受住这一鞭,只听见耳边嗦地一声,半截鞭子落在我的面前,一只飞镖定在了不远处的树上,张**前一声怒斥,“谁让你们对这匹马下这样的毒手!”
阿迟拉过我,“还不谢谢张庭,要不是他出手快,你这小身板能挨得住那一鞭子嘛。”
挥鞭子的已经跪在了地上,我却顾不得谢张庭,伸手抚摸着阿巴,它望着我,只是那一刻的沉默便是一声长长的嘶鸣,它用脑袋蹭着我的脑袋,我知道它认得我,泪止不住两行。
“阿巴,阿巴……”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熟悉的脸,那个曾经的我朝我这里奔跑过来,她喊着我的阿巴喊得那么像我,哭得也那么像我。
阿巴已经没有力气去回应了,它跌坐在草地上,我想去给它一些安慰却被阿迟生生地拉住了,他在我的耳边轻轻说出那个事实“你不再是安昕了”!
胤禛就在芷鸢身后,他一脸铁青,“谁给你们的胆子!”淡淡的语气里压抑着极大的怒气,跪在地上的人已经瑟瑟发抖了,“回王爷,小的们只是想给鸢主子出气,教训一下这个不懂事的畜生……”
“张庭,把这几个不懂事的畜生杖责赶出王府!”
我已经听不见那些奴才哀求的声音,我也听不见阿迟在我耳边说了什么,也听不见他轻声细语安慰芷鸢的话语,我只知道果真他还是一如陌生人般从我面前走过。
我瞧得见阿巴朝着我望的眼神,没想到这个世上肯相信我的能认出我的只有这些牲畜,阿迟擦擦我脸上的泪水,“心这么软这么爱掉泪怎么在这个险恶的世间存活下去呢?”
我回了神,朝张庭俯身作揖致谢,张庭与我笑笑,上前一步,“启禀王爷,阿迟大夫已经带到了。”
“你是大夫,那快救救我的阿巴。”芷鸢一把抓住阿迟,我瞧着她满脸的泪水也不忍心责怪,只怪这府中总有趋炎附势溜须拍马之辈。
“鸢儿,别急,阿迟会好好照顾阿巴,你先回去,风寒不是还没好嘛。”
“阿巴这样子我怎么放心回去,让我留下来陪着阿巴,虽然已经不记得它了,它也是气我不记得它才会不愿让我亲近,可是知道它出事我的心就莫名其妙地疼。”
说着芷鸢便哭倒在胤禛的怀里,我能听到自己心上那一刀刀的声音,我打开阿迟的药箱,取出墨墨,阿迟取出些常用的止血药,“王爷,这里交给在下,您带着……先回去吧,待会再去复命。”
胤禛点点头,扶着还在低泣的芷鸢一步步走出我们的视野,人群也散了。
“你没事吧?”阿迟问我。
我蹲在阿巴面前,心里默默与他说,“傻瓜,何苦执念呢?”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阿巴能识得我的灵魂而不是皮囊,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阿巴非我不可。只是世间总有我和阿巴这样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