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仙侠奇缘神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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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听琴

船伴着水声摇晃,于芦苇丛中逐流而动,芦苇叶被分开时,发出簌簌的声音。

眼覆黄绫的女子在抚琴,琴音高远,几只藏在芦苇中的鹭鸶振翅而飞,留下天边一处剪影,身姿融入云际。

她的手修长而苍白,挽指轻拢,上下抚弄,在琴弦上十分好看,如同白色兰花。黄绫女子在狭小的船舱内,依旧显不出局促,面上带着云朵一般清冷的颜色,薄唇有些缺乏血色,整个人,如同天气显得清冷。

我忽然想起曾在哪里听说,一个人弹出的曲子,比眼神更能体现心境,也更难分辨,非心意相通者不能体会。

下界有个凡人善鼓琴,却有阳春白雪这般高贵的忧伤,日子过得顺遂而烦恼。终有天他在山里遇见一人,那人听他弹山是山,闻他奏水是水,两人当即一拍即合成了知己,直到一日山里人亡故,那凡人把琴一砸,终生不再鼓琴。

他是否真的用一身琴艺为好友殉葬,我不得而知,却对他决绝的性子很有些激赏,更羡慕所谓的知音。不曾想在远离九重天的北冥府,竟得偿所望的一梦。

船舱里另有一男子,倚窗临风而坐,手里把玩一只青玉酒盏,面容我瞧着好似见过,却不记得究竟是谁。

那男子先合着琴音闭目,头枕着窗框,身形萧萧飒飒,忽而将青玉酒盏朝河里一扔,“噗”得溅起水花,几尾银鳞小鱼摇着尾巴游开。

那男的道:“北冥海,北冥海……你没有见过,却也弹得那么好……”

琴声陡转商调,急促清冽,那男的听了,支起身子走到黄绫女子身边,手按住琴弦,笑起来。

黄绫女子微愣,抬起被覆住的眼,望向男子站的方位,不知看不看得见。

那男的柔声道:“羡鸢,这次的事结束,我就想法子治好你的眼,带你去看北冥海。恩,不过,我看治眼前还是先成亲吧,总得先把你定下了才安心,不然你眼睛好了,瞧不上我怎办。”

我顿时对这男的少了些好感,觉得他有些油嘴滑舌,不大可靠。

唤羡鸢的女子听了,低头仿佛有所思,我以为但凡是个女儿身,听到这么热情奔放的话总有些羞涩,不想她只是象征性一低,脸色仍是偏冷,便顺着弦摸到那男子的手腕,握在手心,低着声音道:“不是你定下我,是我已经定下你,你可别忘了。”

那男的也不显惊诧,好似习惯她这样,就着她动作顺势坐下,将她一只手在琴上放正,自己先拨了一响。

羡鸢侧过头像是细听,余音将断未断时,添了一声相和,才有一丝莞尔,也就一丝,不仔细观察便要忽略。对这类情侣间的互动我一直不大能明白,加之有些发现是个梦,便不害臊,瞪着眼睛看他俩额角相抵,你侬我侬的合奏。

河面愈发宽广,渐渐驶出芦苇丛,一尾大鱼跃出水面,银灰的鳞片在低暗天空下泛着光,斑斑点点,游向不知名的远方。

那男的低低唤:“羡鸢,羡鸢。”身子更加倾去,唇畔吻上羡鸢清寒的发丝。

我这时觉得看戏看七分,再看下去说不定看见人家干柴烈火,于修行不利,挣扎着想醒来。

但如何醒来,是个技术活,我挣扎半天,没点感觉。

幸而那男的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借着身形,从怀里掏出一把带着鞘的小刀来,我顿时停了醒来的念头,纳闷此情此景,要把刀做什么,情节不至转换的那样快,谈情变火拼罢。

只见他迅猛割了羡鸢一缕头发,藏在怀中,才得逞直起身笑道:“我听说你们家的人,若是女孩子的头发被男的拿到,一生一世就要和他在一起,是不是呀?”

羡鸢听了,黄绫下的眼好似能视物一般,直勾勾对着那男的,薄唇一勾,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过那人胳膊,撸开袖子,毫不犹豫,吭哧一口咬下去,咬得极是用力,扣住那人胳膊的指尖泛出青白。

那人任由她咬着,等她松开后,胳膊上已渗出一圈鲜红血印,他却望也不望,只是盯着羡鸢染上自己鲜血的唇瓣,微怔了怔,探出一指,似抹胭脂一般细心抹匀,放下手,端详着笑道:“你我大婚的时候,也要这么装扮才好看。”天际积攒了许久的乌云,打了个闪电,终于闷闷的翻滚出雷声。

羡鸢听了无喜无悲,只是她本有些苍白的面目,果然娇艳欲滴起来,一双唇鲜红而有喜色。

此时那人支着腿起身,清脆的铃铛声响起,我正奇怪这里哪来的铃铛,却发现不知是不是眼花,竟觉得他变作陵商模样,冷冷看着我,仿佛今日初见。

但这既然是个梦,我自我宽慰白天里受了惊吓,才所有感,不料化为陵商的那人,不知从哪呼得变出一把长剑,单看外貌便锋利异常,直直向我杀来。

我一惊,不管是不是梦境,直觉拔腿向船舱外跑。

船舱外的竟不是方才那片河面,而是深夜阴沉沉的北冥府,不见星光,也没有红烛红绸添彩,独剩吞噬人的黑暗。

我一时管不得许多,以白日里腾云的速度绕着内院跑,听见身后剑劈开空气的声音,觉得假若脚下稍微一顿,立时就要扑了,是以跑得更加卖命。

脑中想着找到太白住的院子求他帮忙,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一圈一圈脚底生风,跑过一处又一处相似院落,急得要哭出来。

然我并不是个爱哭的人,后来细想大约身处梦里,情感比平时奔放了些,脑子又少动了些,才以为被追上了便是世界末日,徒添担心,瞎担心。

不知不觉,跑到了第一次见到陵商的地方,窗户里透出如豆灯光,好似有人,我心里冰凉,深怕补上白天那一刀,立刻扑过去敲门求救。

开门的却是陵商,见到是我,微微有些错愕。

我眨眨眼,心想真是前狼后虎,两边都是陵商,夹击之势插翅难逃,腿一软,准备晕倒。

陵商皱着眉撑住我下坠的身体,手带暖意,透过衣衫传来。

咦?看来这个陵商没有杀我的打算,我软绵绵靠在他身上想。

他将我扶起,眼朝身后望去,我想起那还有一个他追杀我,不知两人相见后会不会惺惺相惜,这个陵商也呼的变出一把剑来要杀我,又准备晕倒。

这个陵商又眼疾手快托住我,终于开口道:“别晕了,你怎么又到这里来?”虽然看上去是个关切的口吻,实则语气冰凉凉的。

我疑心是麻痹我注意的缓兵之计,为那个陵商创造机会,赶忙抱紧他身子警觉的往后看,打定主意要死也是一剑两命。北冥府的宅院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那个陵商不见了,空荡荡的。

他胸腔发出沉闷的一声咳,我这才发觉此刻赖在他身上的动作,委实不太雅观,正欲松手,忽然间又大彻大悟,哎呀,这是梦呀,吃点豆腐算什么,一点关系也没有,满怀欣喜抱得更紧,现实你对我没什么好颜色,梦里总该让我占上便宜了吧。

这个陵商见我没有离开,骤然吸了一口气,却没推开的意思,身体僵硬,任我在他怀里蹭着。

果然这是个梦,白日里总觉得他欲杀我而后快,怎会如此放任。我蹭得更加心安理得,顺便祭奠我早夭的一见钟情,居然是那样的情境,来不及发生点什么就被扼杀在摇篮里,真是可惜,可惜得很。

我把头枕在他胸前,哀伤而诚挚的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

这时,屋里响起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