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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36,锦年流水

籍江不知从哪里得知自己尿布时代做出的错事,又不知怀着什么心思,有事没事便往羡鸢那里跑。

羡鸢这些年长期自闭,心境与从前大不相同,整个人朝无喜无悲的方向发展,一天说不上十个字。

籍江哭闹着让人带上门来时,她正在抚琴,听完没什么反应,头也不抬,只与通报的人淡淡道:“赶回去。”

下人颇有些为难:“主上……他毕竟是北冥家的公子,叫您如此推回去怕不合适,府里……这些年一直承傲雪神君照顾,不好叫他失了面子。”

手底一根弦不期然悲鸣一声,她迅即按住,指端长出一层茧的手平铺在琴上,泛着美玉的光泽。屋内回响依稀,黄绫下眼神难辨,樱唇微启:“那别扰我。”

那人答应后便退下了,房里又只她一人。

到底有多久不曾听过傲雪的名字,羡鸢也不清楚。琴声没有再度流淌。

她的手抚上心口的位置,偏过头静静感知掌心的跳动,对她而言,最难以明说的伤感,莫过于猛然听到一个尘封的名字,心脏便会没由来的疼痛。

今天,不弹琴了。

籍江获得出入烛阴府的资格后,便时常过来,起先羡鸢一直避而不见,渐渐地,也没有躲着他的意思了,再后来,见到了,也能答应一两声。

当年籍江年纪小,不小心将酒水泼到她眼里,她爹娘又以此为借口,想将她嫁入北冥家,北冥傲雪觊觎她娘的龙珠,愿意娶一个瞎子,她娘却因为失了龙珠应劫,仔细想来,其实这桩事里,最无辜的便是籍江。

更何况,当年当年,都是当年,即是当年,何须再念。

惊蛰方过,初春的天气,北荒难得绵绵下了好几场雨,草木蒙上新绿,坠在青纱般的雨帐里。

屋瓦上的水顺着瓦当滴下,打在庭前石阶上,滴答,滴答。

羡鸢焚一炉沉香,坐在竹帘后和着雨声奏琴,琴音飘渺殊胜,面上覆着黄绫,在这样日子里,显出别样的清冷萧寂。

彼时籍江已长成个少年,趴在她身边一张软垫上,反复摆弄手里的草鲲,不是偷偷看她一眼,最后下定决心似的,蹭到羡鸢身边,举起那只草鲲。

羡鸢冷冷道:“拿开。”

他神色闪过尴尬,嘴角勉强向上抬起,语气埋怨:“你真的看不见?怎么每次都知道我拿给你呢。”

羡鸢仍旧是在弹琴,这个问题翘首在空气中没有回应。

籍江将草鲲收回袖里,换了个话题:“最近天气不好,总是阴沉沉的。”

羡鸢没有理他。

他又说:“不如过两天我们一起去北冥海看日出吧,我可以全部都说给你听,真的很壮观的。”

羡鸢还是没有理他。

他挫败的抓抓头,不一会眼里又有光芒:“北冥海还有鲲鹏可看,抟扶摇而上,威武得不得了。”叽叽喳喳,始终说不到点子上。

羡鸢终于停下手,屋檐下凝聚一颗水珠,倒影出她的身形。

她说:“别吵。”

籍江立刻闭上嘴,趴回去玩他的草鲲,过了会,按捺不住:“羡……仙子,我听说,你是不是和我叔叔有过婚约啊?”问完一丝不苟盯着她的脸,企图从表情中看出什么端倪。

羡鸢冷冷嗯了声算作回应。

少年脸色一白,顿了顿:“那你会不会恨我们北冥家?”

她继续弹琴。

籍江蚊呐般的声音想起:“我们家里有个规矩,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恩……要是有哪个男孩子猎到了鲲,就可以结婚了……”接着,努力平静的问,“你说,我要不要去试一试?”

春雨不停,乱人心。

羡鸢自然懒得回答这样的问题,径自抱琴在怀,起身离开,留下少年一人呆呆在竹帘后望着。

银丝般的雨洒向行将苏醒的海棠花蕾,湿润的艳红。

籍江欲去北冥海猎鲲的事,终于让北冥傲雪知道。

他脸色不善独自闯入烛阴府,玄色衣袍穿过盎然花丛,带着难以理解的怒意,花中睡蝶惊起。

羡鸢讶异于傲雪竟然亲自登门,她以为他会恪守他们之间不再相见的默契,本欲借口推脱,想了想,还是命人沏上茶,领去了偏厅。

她规整坐在那,素手执起漆黑茶瓯,注上姑射山的新茶,碧绿的茶色,微微有涟漪晃动。

傲雪漆黑的眸扫过她娴静的动作,表情冷峻,道:“你想怎么样?”

她继续向另一个茶瓯里注茶,状似漫不经心:“请用茶。”

傲雪竟是笑了一下,冰凉似冬季吹开的雪花,端起茶瓯,摇起浅碧的波浪:“你就这么想引起我的注意么?”

她保持着注水的动作:“不知神君从何说起。”

傲雪道:“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勾引籍江,不是因为还恋慕着我么?羡鸢,不要告诉我,你不喜欢我。”如此调情的一句话,却是冰窖里的声音。

茶瓯里的水渐渐高出杯面,溢上了竹桌。

他戏谑的扯扯嘴角,墨色的眼里映出眼前的女子。

羡鸢放下茶壶,指尖被溢出的水烫红,就像雪地里盛放的红梅花瓣。

她抬起头,仿佛能看见面前的人一般,静静道:“有些事,就像这茶壶,我曾盼望能长久的拿着它,可是它太烫了,我受不了,只能松手。”她张开柔软的五指,上面有薄薄的茧和烫过的痕迹,“你看,就像这样。”

傲雪静了一会:“籍江今天当着长老的面,跪在我面前,要去北冥海猎鲲。”

她换了个轻松的口气:“哦?是么。”

傲雪像是要望穿黄绫下的心,盯着她道:“他这样做,是为了要娶你,他猎不到鲲,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婚姻。你知道么,北冥家的婚姻,都是要家主同意的,除非能猎到鲲。”

羡鸢端起过满的茶瓯,有几滴水洒在手上,递到嘴边轻抿一口:“你同意了?”

傲雪眼见茶水流过的地方留下浅红痕迹:“你愿意嫁给他?还是,你恨我到愿意嫁给他?”

她放下茶盏,不置可否。

这次谈话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