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爱非爱 错非错一
伤害她的人是你而不是我,正如同伤害我的人是你而不是她!
君子兰活了很久了。
她其实不想活这么久。
她知道,活得愈久,伤痛愈深。
伤痛愈深,愈无生趣。
只是,她始终不明白,上苍似乎有意与她作对。有的人不想死,它早早地就命黑白无常结束了那些人短暂的轮回,而有的人想死,它却大方地赐予那些人长长的寿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唯一使她能够支撑着活下去的就是——等。
等他。
没完没了地等。
不知何时是终结。
榻上。
宫子秋躺着,君子兰坐着。
“你不会有事的。”她低低呢喃。
他半眯着双目,“……仙姑,你不要死。”
强然一笑,“好,我不死,你也不死,好吗?”
“……好。”
倏地,蓝光一闪。
君子兰秀眉加深了褶皱。
“幽兰仙子。”蓝光过后,一道悦耳的嗓音突然而至。
水蓝蓝的贴身长衫衬得来人婀娜水灵,宽大的领袖环绕着她纤细的脖颈,颈上的蓝宝石熠熠发着只属于天蓝的深邃。袖口薄蓝轻纱长曳及地,腰间蓝带完美地将其细腰紧裹,脚下踩着长及膝盖的深蓝长靴。发上的蓝蝶竟是活物,扑扇着几近透明的蓝翼。
美得极蓝,美得极异。
却是蓝水蝶。
君子兰深潭幽眸一紧,“你来了?”
“仙子知道水蝶会来?”
“白鹤可好?”
艳丽的面容摇曳着扑朔迷离的蓝光,“难不成……仙子什么也知道了?”
淡然的眸子没离开过宫子秋,“我只知道……你和上古迷血阵脱不了干系,而白鹤与你……也脱不了干系。”
蓝水蝶倩然,“仙子还是那么聪慧呢!不知仙子还知道些什么?”
“不了,我对躺在这床上的男子都不清不楚,其他的……还能知道些什么?”
蓝水蝶上前,打开笼着蓝光的右手,露出掌心中的一个小盒子。
“这盒中是能解万毒之解药,仙子且喂他服下去。”
君子兰接过,打开小盒子,只见里间躺着的一颗药丸子,色泽圆润,犹如珍珠。
“他是谁?”君子兰将药丸塞入宫子秋口中之后,转身,突地一问。
蓝水蝶面上神情一滞。
“水蝶不明仙子所指何人?”
君子兰怅然一叹。
“仙子?”
“……白鹤现在何处?”
“他……怕是回不到仙子身边了。”
一愣,“你不能告诉我些什么吗?”
蓝水蝶倏然飘移丈外,蓝光顿时变弱。
“对不住了,仙子。”
蓝光消逝之时,一小卷蓝色纸笺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停留在君子兰足下。
她拾起。展开,只见其上书写——
一十一。
……
不多日,宫子秋已能下榻走动。只是身体几番折腾,愈显孱弱不已,就像一只全然失了光泽的蝴蝶,不知还能在人间多作几日停留。
宫可人又不见了,自那日之后。
一切,看似没有什么异样。
直至黄郁夫的到来。
“这位想必就是宫夫人了?”黄郁夫道,竟不敢直视君子兰。
轻轻应了声,“黄大人是为了鬼新娘一案前来的吧?”
恭然应道:“是的,听说公子近日身体抱恙,不知现下如何?”
眉目淡然扫过深得看不见的内室,“多谢大人关心。他在里间休息,不便见客,大人有事知会子兰一声便是了。”
“这……”
见黄郁夫面露难色,君子兰忙问:“莫不是上官大人那边为难大人了?”
“夫人有所不知,当日……公子曾应允那上官大人于八月廿五之前一定将此案查明,如若不然……”
“如何?”
“……要公子陪葬啊!”
冷然,“还请黄大人代为转告上官大人,就说此案不日即将水落石出,请他无需言语相激。”
“可是……”
“嗯?”
“上官大人定下的期限只剩下五日了。”
“五日便五日。”
“夫人……”
“赤狐,送客。”
红衣一闪,“黄大人,请。”
……
八月廿一。
重重帷幕后。
依旧是金气逼人的榻上,宫子秋似乎睡着了。
罗衾滑半。
风过无声,帷幕之后忽地多出一道身影。它就像风一样,无需经人允许,说来,就来了。
来人把自己的影子柔柔地轻放于重重的帷幕之上,失了真实映像的影子分不清是男是女。
影子倏地一斜,向榻上靠近……
重重帷幕之后,突又失了那道影子……
君子兰在重重帷幕之外站了很久,很久。
好熟悉的气息,不正是新婚之夜来访的那个神秘人物?!
……
八月廿二。
帷幕依旧重重。
病榻依旧。宫子秋还是躺着。紧闭双眼。不知是睡是醒。
风再次造访,夹带着秋凉。
同样的影子又出现在了同样的地方。
同样,没多作停留,只是——
随风来,随风去。
君子兰匿于袖下的素手抚了抚身旁的帷幕。
……
八月廿三。
宫子秋说,这楼里的垂帘颜色太艳了,换了它。
于是,楼里的金黄刹那间全变成了深绿。
多舒心的绿,他说,笑着。
我以为你不喜欢绿。君子兰说,也笑着。
喜欢。
他的唇边似有若无地逸出了这两个字。而后——
沉沉睡去。
那道影子,不再来了。
……
八月廿四。
午夜时分。
宫府处处可见琉璃灯,流光溢彩,与天上的明月比拟着曼妙的光亮。只是,院子太多,重楼太深,见不到光的地方还是很多。
又是一日子时,南宫之中轻纱婆娑,灯光流离,看也看不清真实。宫子秋难得一身宽松白衣,寂寥的背影埋藏于重重的帘幕之后。
每当只有他一个人立于窗前之时,他总觉得这世上孤独得只剩下他一人。
他的面目不见光,隐在夜的阴影中。
突然,他开始走,走出内室,走出庭院,走出南宫。
走向——
西楼。
走向——
葬花阁。
葬花阁四周兰香飘忽如旧,没什么变化,花儿总是常在的,比人更长命。阁中青纱曼妙,遮人视线,没有灯光,只是偶然透进微微月光,却总被寂寞的垂纱吞噬,呻吟着极淡极淡的青色。
宫子秋习惯性地蹙眉,这地方总是让他的某种感觉愈浓。
极不舒服。
阁正中的石桌上从来不断美酒糕点。但不知为何,每次夜里他到此处时,总闻不到它们的香味。他把目光停驻在装着诱人液体的酒壶之上,一动不动。该酒壶不是一般的酒壶,它浑身不但晶莹剔透,且在黑暗里能散发夺人的白光,如同夜明珠般。更奇异的是,它是拿不走的,因为它与石桌连为一体,深嵌其中,平日里婢女只需往里添酒,待酒一进壶,此壶便会自动生温暖酒,妙不可言。
夜半三更,宫子秋是来喝酒的么?
自然不是。
他伸出双手,紧握壶身,用足力气将其先是向左转三转,后是向右转三转,而后——
石桌倏地挪了位置,现出了一道口。
一道只足以容一人进出的密道暗门。
他走了下去,待人完全没入之时,石桌恢复了位置。
他一直走,暗道曲折迂回,偶有微光,不见有何机关暗器。
约莫两炷香燃尽的时间过后,暗道尽头悄然打开,于是,他的身子再度融入另一黑色之中。
他在黑暗中站定。
“你来了……”
突然而至的声音,极尽妩媚,极尽懒散之味。随着这一类似呻吟的嗓音,黑暗中倏地起了数道晕黄光亮。
却原来是一个厢房。
这是一个让人一脚踏进就觉得脚心蹿凉,乃至心弦悲凉的清冷之地。说它清冷并非它装饰简陋,相反,此厢可谓堂皇奢侈至极,只是,所有的飘香玉砌都无不满泄深无可深的……幽怨。
如枯井最底处的凉意。
那道声音自重重帷幕之后的床帐内逸出。看不见那人身影。
宫子秋淡淡应了声。
“怎么,不愿意来?”那道声音又道。
“她在你这吧?”宫子秋道,疲惫地。
那人淡淡应了声。
“他也在你这吧?”
“你说呢?”
“把他放了吧。”
“可以。”
“有条件?”
“还是你最了解我。”
“说吧。”
“杀了她。”
“……不可能。”
“那我就只能杀了他了。”
“你究竟……何时罢手?”
“你死之时。”
“那还不简单。”
轻笑,“你可别想以你的死,换她的生。”
苦笑,“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要再牵涉到他人了,好吗?”
“一切在你。”
“你想我怎么做?”
“你过来……”
他不动。
魅惑的声音穿透层层帷幕,“子秋,过来……”
最终,宫子秋走了进去,走进似乎怎么也走不进的重重帷幕。
“再靠近一点。”
他站在床帐之外,沉默。
独特的不明熏香麻痹着他的心。暖帐内里,侧卧着一朦朦胧胧的身躯。
“到床上来。”朦胧的身影向着床内侧动了动。
宫子秋缓然伸手……拉开帘帐,却被一股劲力猛地带入床内。
帘帐之内,依稀可见两道人影……两相纠缠。
粗重的喘息及销魂的呻吟不时传出……
一层,两层,三层……层层的帷幕之外,有一青影,静立。
青影走进帷幕的第一层。
帐内交缠依旧。
青影走进帷幕第二层。
帐内交缠依旧。
青影走进帷幕第三层。
帐内交缠依旧。
青影走进帷幕第四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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