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言情九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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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风起燕原池

偃师说话果然算数,送我们走的时候就换了一辆新的车,拉车的仍旧是那头青牛,只是车已经变了个样。偃师指着车说:“我已经将那辆车拆了,天尊薪重新装在这车上,少主看看可还满意。”

我斜眼扫向被人抬入车中,仍旧装作昏迷不醒的苏华逸,摸了摸车门敲了敲车窗,点头赞叹:“果然比以前精巧了许多。”偃师神色自得,教着我扣动几个机拓,展示了车中藏着的暗弩和提剑的五尺高木人,低声说:“谁也不要说,危险的时候打开机关,保命要紧。”我连连点头,说只是暗中查探,不会有事,让他安心。偃师又打开一个暗格,里面零散放着几颗温润的珠子:“这是蛇珠,一粒可换一千铢,少主路上省着些花,到了城中再找我给你看过的人,让他们给些花销。”

我已对不夜城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规则体会入骨,看他只准备些平常的蛇珠,成色大小俱是普通,足够路途花用又不会招人惦记,不由佩服他心思缜密。

偃师最后看了我车中的人一眼,长叹:“此人怕也是个祸根,墨神医医的好就罢了,医不好少主也不要惦记,就当是他没有福分伺候你吧。”

初时他坚决不肯让我随身带着朱雀,说是不如留在玄墀谷中由他来看管,我只得编造这人身上有重疾,要带他去不夜城中找名医医治。偃师心念一转问我是否是为这事才想去的不夜城,我低下头好歹憋红了脸,小弧度的点了点头。偃师长叹一声,只说了一句:“和你母亲一样,也是个多情种。”便不再多说了,反倒加紧准备车架,写了封信让我去找城中的墨神医,操劳准备事事张罗。

偃师原本还想派两个人跟着,我正找不到推辞,他手下的人自己劝说人少才不显眼,再说跟着偃师在玄墀谷中的这些活人大部分都是从前帝女的近侍,恐怕被白玉楼的人认出来才不妙,这才由得我我苏华逸两人就走了。偃师赶做了一夜,才在车中装了一个小小木人,表情半是后悔半是担忧的送我出了谷。

我恐怕他再反悔,鞭子在牛背上快速落了几下,赶着牛车迅速的从谷中沿着河流往下游去了。

安静的走了一会儿,身后的车里有了动静,我握着缰绳的手也是一紧。感觉身后的帘子掀开,气息迫到身后,想起这里不是玄墀谷,朱雀也不再是笼中之鸟,只是为了从谷中出来利用我,此刻就要灭口也不无可能,我轻轻吸一口气,稳定语气快速平静的道:“你不会不想知道白玉楼里还有哪个内贼……”几乎就在同时,他已经探出手,握住我手中捏着的缰绳,轻声道:“我来吧。”

“啊?”

我吃了一惊,抓过头看他。他似乎毫不关心我刚才没说完的半句话,盯着前方的路,侧身微让,我不由自主便朝着他让开的口弯腰进了车。他便坐在我刚才的位置,驾轻就熟的握着缰绳赶起车来。

我讷讷的,越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看看人再看看路,最终还是不言不语,放下车帘窝进了车里。听他略带无奈的声音响起来:“我好好的一架至宝明月阙,竟然叫他改成这样。”

我愣了一下,将偃师的话照搬来:“偃师说你那车的四辕各异,长短不一,三十片辐厚薄不均……”

外面忽然沉默了。

车又往前走了一阵,对于合作或是白玉楼甚至是白凤凰的事苏华逸都只字不提,只是停下来索过水喝,找人问了问路,朝着燕原池的方向去,仿佛他不曾对我摊牌过。

我原本紧绷着的神经也渐渐的松弛下来,随着离燕原池越近,想到小凤凰就在眼前,心里就一团乱麻一样。车程并不断,但感觉就像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燕原池边,回往暂住的渔民家,我站在门外脚如生了根一样抬不起来往里走。苏华逸径自往里去,转了一圈,走回来道:“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穑波呢?”

苏华逸边走边道:“说是昨天晚上和凤凰先乘船走了。”

我心里猛的一颤,更强烈的不详感涌上心间。

苏华逸走到燕原池边,忽然站定了脚步,从袖中取出他的笛子,放到嘴边吹了几个单音。身后树林忽然入被风卷过簌簌有声,转眼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已经从林间跃了过来,对着他恭敬下拜。

“往哪儿去了?”

“东面扶绥城。”

“调艘船来,要不显眼的。”

“是。”

朱雀摊牌摆明了身份之后事情要好办许多,那个黑衣人刚走开没有多长时间,船就来了。湖上阴风阵阵,吹得水波直往船上拍,我心情就像是这艘波浪里的船一样,忽沉忽浮找不到落点。面前的炉里幽幽的燃着山茶留下的香,然而都过了大半天了她还是没有出现。这是从前绝对不会出现的事。

我心里烦躁,推开窗户,只见湖上万里黑云压天,像是酝着一场大雨。

面前的桌上忽然多了一个小小茶杯,我顺着递茶来的手臂往上看,对上身后苏华逸探究的眼神。

我垂下眼帘挡住眼底的烦乱,看见茶杯里碧绿莹莹,这才察觉口里干渴:“给我的?”苏华逸点了点头,在我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他已经换了衣服,仍是一身随意的蓝袍,玉笛子温润的颜色半隐在袖间,靠着椅子坐着,便觉得蓝衣衬得他眼睛颜色格外柔和。我慢慢抿着茶,微带苦涩的液体入口,似乎被他浑身懒懒的气氛传染,焦躁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你去过中州?”他把玩着手中的笛子,漫不经心的问。

我慢慢靠在椅背上,这船舱的装饰华美繁复,软玉香簟,伴着炉里香烟袅袅,真让人有些昏昏欲睡:“你怎么知道?”

“你曾在红莲节说我是雄雉。”

我想起来那句“雄雉于飞”引用的是诗经里的句子,他的“汉有游女”也是,想必都是从中州传过来的曲子,嗯了一声应了。忽然又一凛,红莲会后杀了穑波整个寨子的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人……我正觉得渴睡得有些异常,转头看那杯已经见底的茶,耳边又传来一句柔和的问话:“中州如何?”

“什么如何?”

他淡淡道:“我听闻中州玄冥未开,万民无高低贵贱,和乐融融,是方乐土。”

我想起在中州的半年被关在笼子里的生活,摇摇头:“玄冥未开是真的,高低贵贱也是有的。”

“还想去吗?”

“唔……”脑袋里混沌了一下,下意识点头:“想的。”

不管八荒九天如何瑰丽奇谲,始终有些不真实感,我始终觉得那里才是故乡。

有一搭没一搭的又和他说了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我调动真气守着灵台一丝清明,恐怕泄给他不利于我的话。只是倦意越发深,忽然听他问:“你为何忽然想杀凤凰?”

心里一紧,我怔了一下,低声答:“因为……因为我喜欢的人……喜欢她。”

“只是因为这样,你就要她的命?”苏华逸的语气忽然有些残忍,洞透耳膜直击心口一般。

我胸口忽然抖得痉挛,心中不停的有一个声音说不是的,因为她还要夺下我的身体,她也要我的命。却也无法将这个理由宣之于口……心里始终也清楚,苏华逸说的也正是原因之一,无可辩驳。

我点了点头。

他忽然笑了,极轻的哂笑声,脑海里晕晕乎乎的感觉越发强烈,忽然温热的气息接近,身体一轻,像是被人抱了起来,我才要挣扎,身体已经接触到温软的床垫。

他的气息就在耳边,拂在耳廓上微痒,声音地沉沉的传过来:“好好睡一觉,睡醒了我们去杀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