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很久,似乎怎么也明白不过来他说的合作是什么意思……我看着他,这个危险的人……他的眼睛明明是温柔的浅灰色,平时端坐的时候也有些云淡风轻万事皆如尘埃的姿态,所以就算他说他是湘君的人,他的眼睛看着一树的菟丝子说他是的名字就叫野狐丝,我也信了。
现在仍旧是这么一双眼睛,我才发现自己的底牌似乎完完整整的倒映在里面,什么都被他看得通通透透。而对它包含意味我却依旧一无所知。
和这样的人合作?
“如果我不答应呢。”
他却似乎不以为意,终于停止了摆弄灯罩的手,从怀中掏出淡蓝色的方巾,仔仔细细的将手擦干净,然后说:“无妨,凤凰也不是非除不可。”
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回答,看他刚才语气的危险,似乎我不同意他就会出言胁迫,一转眼竟然就轻轻带过了……不甘心的问:“你心甘情愿就死?”
“我在八荒活了一百七十年了,沦落为奴过,权势滔天过。”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放在肩膀上:“这里被不夜城最低贱的奴隶踩过,也被最尊贵的帝女捧过。刀山火海上拼过来,天上地下都走了一遭,还惧怕什么生死轮回。”
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么一串话,我不由震住,正默默无言,听他低低的反问了一句:“你呢?”
“我……”我的话卡在喉间,久久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这条命虽然是捡来的,但刚刚开始,踌躇满志,绝不甘心就这么断送的。
他轻轻道:“不必说了,我知道。”
这么温和轻柔的一句,极似他的语气,让我觉得眼睛有点涩。
心里无比希望这么对我说话的人是大司命,但又清楚的知道他绝不会再这件事上对我用这么谅解的语气。
那么就这样吧……情况还能再坏吗。
几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情,我深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开口:“好吧。”
朱雀表情却没什么波动,似乎早早就算到我会答应,只是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开:“先想办法回不夜城。”便走回床边躺下,才闭眼没多久,偃师的脚步就到了门口。
我扫他一眼,姿势竟然和醒来之前一般无二,连水也没喝。
我现在情绪不稳,害怕被偃师看出端倪,索性端了茶坐到床边,一点点倾出茶水给他润唇。动作和他昏迷的时候一样。
偃师走到我的身后,停了一停,叹气:“少主对他这么上心?”
我想起曾默认他是男宠,手微微一动,沾的水不慎一滴落到他的颈间。
看到他动作极细的躲了躲,忙伸手擦去水珠,口中不假思索的答道:“砚台笔墨用久了也会有些情分,何况是人。”
偃师笑道:“少主能这么想最好,切记男宠不过是尊贵点的奴隶,再贵也是奴。”
我的手还没离开他的颈子,清晰的感觉到指下喉结一紧,很诧异为何一向做戏毫无漏洞的朱雀会这么失态。我只得将手探到微微紧缩那块,覆上去掩盖他本身的反应;“这个你不说我也知道。”和他说了两句,情绪已经稳得差不多,担心他再露破绽不好掩饰,搁下杯子起身对偃师道:“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示意他换个能说话的地方。
我对偃师说了一下凤凰髓的消息,只是稍稍作假,将小凤凰现在的方位说成了不夜城。偃师显得很吃惊:“少主怎会知道那凤凰髓现在在不夜城?”
“以前在陆机岛收过一个灵仆,昨晚我叫她连夜去查探的。”我将从他和玉龙子对话里听来的地名加上,想增加可信度,不想偃师却露出些不以为然的神情来:“怎的少主也喜欢修习法术,养灵仆那一套?”“这个……”我顿了顿,轻声答:“在外面没有偃师木甲机关这么安全,如果连法术都不会,岂不是要让人生吞活剥了?”偃师听我这么说,面上才露出些高兴的神色来:“少主挂心,老夫很是欣慰,帝女也没白养你这个女儿……”说到此处,神色又有些奇怪,拿眼睛看我一眼:“当初她把你和你父亲送到陆机岛,也是想护你们性命周全。”我点头称是:“母亲的苦心我怎么会不明白。”偃师看着窗外叹了口气,又道:“那白凤凰的飞鸢,原本是我一时兴起所做,成不成也无关乎大局。我现在要修那晚上被你们烧坏的木人……实在分身乏术。就搁着它吧,等哪日救出帝女了再去谋那凤凰髓不迟。”
我细细打量他的神色,见是惋惜的多。这人对木甲成痴,不知道对那凤凰花费了多少心力。想了想又道:“偃师莫非不想早些看见那凤凰飞起来?”偃师目中闪过亮光,如火焰一灼便扑灭了下去,叹道:“飞鸢类似我儿,做父母的怎会不想早些看着儿女会走会行,只是……现在实在不是离开玄墀谷的时候。”我听他话语有松动,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不如我替你去寻凤凰髓吧。”偃师一怔,摆手道:“这万万不可,要是让苏华逸知道你在不夜城,少主要我怎么跟你母亲交代!”
“我身上也不是一无所长,还有些法术可以傍身……再说,我也是在担心母亲的安危,想去不夜城探探实情……”
“这……还是太危险。”偃师面色有变,语气松软了些,我见状停了停:“谷中虽然机关精妙木兵环伺,但是真到要用这些和朱雀争斗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母亲性命难保。不如让人去暗中查访营图搭救。这么多年我都在陆机岛上,朱雀不认识我,我身上又学了些法术,我去最合适。”
偃师不语,见状像是默认了。我也不再说话,给他时间考虑。偃师出了门,不过一会儿走了回来,手中拿着一张纸,递给我;“是该让少主去见见几个人,这张纸上的名字,少主看看。”我接过那纸张,看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名字后面跟着身份和住址,其中有一人的身份竟然是“白玉苍楼主”,眼里一跳。偃师道:“少主可记下了?”我再默默看一遍,记在心中,点点头。偃师便将那张纸接过,打开琉璃罩烧了:“去不夜城里万一有事就找他们,切勿将这些人的身份泄露。寻到凤凰髓就快些归来……”偃师看着我,微有些浑浊的目光里混杂着担忧和关切:“救不了帝女你也不要擅自行事,帝裔一脉除了你的母亲,就剩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