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真爱不让
“可恶!”
控制不住想要爆三字经的某个男人翻身坐起,把那串由他交给梁家宁,如今又回到他衣服口袋里的钥匙给狠狠丢到桌角!
那女人究竟在想什么啊?
把钥匙还给他,要跟她一刀两断?那昨晚的缠绵算什么?他来找她,来抱她,来吻她,她没有拒绝,难道把他当午夜牛郎不成?爱心泛滥也要问一问他的心意好吗?听了人家几句话就放弃他们的感情,算什么,到底算什么?越想越恼火的他穿好衣服,也不回公寓,风风火火打车到父母所在的钟家别墅。
进门也不开口,到了自己的房间一甩门,拒绝任何围观。
管家端着一杯热茶,放到贵妇面前,低声询问那个镇定自若的钟母,“太太,要不要去看看二少爷?”
“八成小两口又闹脾气了。”钟母优雅地端起杯子,吹了口气,享受顶级龙井的幽香,“解铃还须系铃人,我去是杯水车薪,由着他吧,难得看到阿衍这么有‘生气’……呵呵……”
这种笑声不只是三少爷钟毓的特有,从某种理论上说,遗传很重要。
“太太。”管家尽心尽责地报告,“郝家来消息,说是嘉利小姐已回国,并且跟二少爷见面,两人昨夜共进晚餐。”
“哦。”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滑了一下,钟母狐疑道:“难道是家宁为这件事跟阿衍闹脾气?啧……难办了。”她的儿子三年没人要,哦,不对,是三年没找到称心如意的,一下来两个关系密切的,阿衍变得抢手起来,要怎么处理才能平息下来呢?
“恐怕不是家宁小姐在闹。”管家咳了咳,继续把出炉不久的情报小心呈上,“少爷跟郝小姐分开后,连夜去了家宁小姐的租房,清晨才出来。”
也就是说,家宁要闹的话,绝对不会等早上才爆发,那么问题还是出现在她的宝贝儿子身上啰?
钟母正想着,楼上传来脚步声。
钟衍探下头,闷声说:“妈,午餐我要在自己房里用,还有,这两天休息,我上班以前不想看到任何人!是任、何、人!”一字一字强调完,转身又回去屋里,闭不见客。
放下茶杯,钟母困惑地看了眼没事就蹲在花房里的当家人,“老公,咱们家什么时候成避风港啦?”
钟父笑容不减地望着亲手栽培的植物,头也不回地说:“只要不是温室大棚就好。”
儿子好像是她一个人的……钟母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
不过,头一天也没什么人来,倒是她的宝贝儿子在家里走来走去,时不时向外张望,看得人头晕眼花。到了第二天中午,一双眼红红,一张小脸惨白白的梁家宁前来,而那个负气的钟衍则是在屋里睡大觉,任谁也敲不开门。
拍了拍梁家宁的肩,有点同情她被儿子欺负得这么惨,钟母宽慰她:“家宁啊,阿衍就是这个性子,生气起来六亲不认,想跟他说句话难得很,你也不用一味让他,该据理力争的时候,不要顾虑那么多,女人嘛,就该这样子——嗯,嗯?你不要哭,阿姨不是吓唬你——”
“阿姨。”梁家宁啜泣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不理我了,电话也不接听,短信也不回,我——我想见他一面——”
“乖——乖啦——”钟母膝下无女,平生最见不得女孩哭,赶紧哄,“你别着急,跟阿姨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如果是阿衍做得不对,我一定帮你好好教训他!”
“我……我只想再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而不是霸着他不放,那样对郝小姐也公平,免得将来三个人难过。”她脑子乱乱的,也不知说了些什么,然后又听到一些奇怪的建议,猛然抬起头,“阿姨?”
钟母笑得很狡黠,“家宁,听阿姨的话,有些人吃软不吃硬,你就这么做,我保准他抵挡不了多久,束手就擒。”
“真的?”她眨了眨眼,“但我觉得他不是那种——”
“唉,当然是要看菜下饭的啦。”钟母笑道,“换成漠不关心的人,要那么做的话,他一定是反感之极,可如果是你,他内心必然欢喜,阿姨不会害你的,去吧,刚下了班一定很累,早点回去休息,醒来后什么都会好的。”
“喔……”
梁家宁温顺地先一步离开。
等大半天不见下文,外面也安静下来,按捺不住的钟衍推门而出,大厅只有他的母亲和管家,父亲是一早外出谈生意,现下只有他们三个,梁家宁连个影子都没。
“你在找什么人?”钟母佯装不知地问。
不自然地走到采光很好的花房里,钟衍哼道:“刚才吵得人睡不好。”
“所以我把吵闹的人给赶跑了。”钟母冷着脸说,“敢惹我儿子不高兴,我也不会对那个人客气。”
“妈!”钟衍扭过头,警觉地眯起眼,“你做了什么?”他和家宁之间的矛盾,不需要第三方介入。
“啊,就是送客呗。”钟母擦着指甲油,耸肩道,“不然还能怎么样?”
“她——”
“你怎么关心一个让你觉得闹心的人?”钟母睨向他。
钟衍闷声道:“我有吗?”
“少爷……”实在是不得不开口的管家苦着脸提醒他,“您再浇下去,老爷会非扒了我的皮。”
那好好的盆栽要被淹死了,呜呜呜。
“你最近走桃花运吗?”
下了飞机,迎面就有花店的小妹送花,这让那个在女人堆里游刃有余的司靖平心里不怎么平衡。
签过字后,抱着那簇造型特殊的花,钟衍也有些茫然。
“我说,送花也该是男人送女人吧。”司靖平摸着下巴,“是你被人倒追了还是你被哪个男人看上了?”
“懒得理你。”他白了司靖平一眼,摸着花簇里的卡通造型,“为什么花束里面是公仔?”
“老大,你该不会都没有给女友送过花吧?”司靖平无力地捂着脸,“别说我认识你,太丢脸了……卡通花束是近年流行的款,女孩最喜欢啦,比以前的纯花更让她们觉得可爱,等等——”拨开卡通公仔,见周边还有几多陪衬的花朵,不由得鼓起腮帮,喷笑出来。
“笑什么?”钟衍没好气地问。
“钟衍,我问你,你认不认识这种花?”捻起其中一朵,司靖平强行抑制住笑。
“不认识。”他素来对这些没兴趣。
“我想也是,哈,那让我仔细说给你听吧。”司靖平清清嗓,“这种花叫做‘木剑棉葵’,听说古罗马帝国时代,木剑锦葵是治疗蜂螫的特效药,具有消除颜面皮肤肿胀的功效,因此呢,它的花语是‘别噘嘴’,收到这种花的人一般脾气躁,爱生气,成天噘着一张嘴。不过,当他发现自己错误时,也会有立刻道歉的勇气,否则,亲人爱侣就逃之夭夭了……”
别噘嘴……很好,他知道是谁送的花束了!
那个妮子平时不是很呆吗,竟然懂得用花来讽他小气?
“喂喂喂!”司靖平的胳膊顶了顶他的腰,“你那是什么表情,是笑是怒?麻烦不要这么暧昧好不好?看得我浑身发毛……”
“关你什么事?”眼角一扫,注意到自动旋转门外站着一个女人,虽然穿着厚厚的大衣,看上去仍是娇娇小小。
顺他的目光看去,司靖平乐得不轻,“哎呀,我当是谁,难不成先送花后送人——”
“司靖平。”钟衍口吻阴森,“你是不是想跟我单挑?”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用不着跟我一般见识。”见风使舵是司靖平的拿手,“我先走啦,拜。”
钟衍哼了哼,当作没看到门外的小人,出了机场大厅的门,径直往停车场走去。
“钟衍!钟衍!”
后面急促的喊声让他的心有些迟疑,不过,想起那串钥匙他就火大,迈着步子只管向前。
“哎呀——”实在没法子,梁家宁只好把钟阿姨教给她的绝招之二使出来,那就是装,装得在雪地里摔了一脚,装得好痛苦,装得好可怜,装到不能再装,因为前面的人已回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望着她,完全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我们有熟到让你买花送吗——”
花束被丢到她怀里。
梁家宁委屈地抿着唇,“我们不熟吗?”她的人都被他吃干抹净,这还不算熟,什么叫熟?
钟衍瞅着她的脚,“站不起来吗?”
“站、站得起。”她果然不会撒谎,立刻恢复如常,不过雪地滑,仍是抓了他的手臂才站稳。
钟衍没有扶她,也没有甩开她,淡淡地说:“你想断得干净,就不要再跟我纠缠不休。”
“我没有啊——”她立即扬起冻得通红的脸,一口气说道,“那钥匙塞到你的口袋里是、是我黑灯瞎火收拾衣服时,不小心塞错,后来打电话给你,发短信给你,你都不开机,我有什么办法?”
“……”
有没有这么蠢的女人,男女衣服都分不清的吗?还是说她那会儿紧张得根本分不清两个人的衣服?
她的脸本来就红,他已不能判断是冷的,还是被他看的。
“钟衍……你不要不理我……”她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
钟衍侧过脸,“这是谁教你的?”家宁根本不会撒娇,尽管他很希望她能放下矜持,对他撒娇,可被人干预了就是另外一回事。
“你不喜欢我以后不送就是了。”她赶紧说。
“我说的不是花!”
梁家宁瑟缩了一下,“你真的讨厌我了?”
那双泪眼直勾勾注视着他,钟衍一阵心烦意乱道:“别站在这里挡着路,上车再说!”
听他发话,她忙不迭随着他进入停车场,上了车,乖乖坐在副驾驶座。
钟衍并不着急发车,也不看她,目视前方的风挡玻璃,开口道:“三年前我收到嘉利的信,那时,她要面对那么严重的事,走前却什么都不说,我当然介意,毕竟事关重大,牵涉两个大家族联姻,当然,也不至于生气,她就是那么要强的人,而我,不希望我重视的人,将我划分在外,你的家人遇到危难,你可有让他们独自面对?”
梁家宁摇头,“我希望能和家人患难与共。”
他的神色缓和不少,“她的做法,使我看清一事,那就是我们是两条平行线,但我从小就答应过双方的家长要照顾他,既然她有信心向我索取三年,那我就等她三年,这件事,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知道。”
难怪钟衍的父母兄弟要帮他介绍对象都被拒绝。
“那你和我……”梁家宁的胸微微起伏。
“巧的是——”他勾起唇,“我跟你相遇那天是感恩节,也是三年期满后的第一天。”
那么如果她再晚出现些日子,等郝嘉利回来,他们再相遇也徒劳,他仍是会选择郝嘉利?
“真是巧。”她失神地说。
钟衍把卡通花束转移到她腿上,淡淡地说:“如果在你排队买花时,偶然发现很喜欢的花,刚要掏钱,有个走掉的人中途折返,回来说她后悔了,要换花束,而她选的正是你要买的那束,你准备怎么做?”
“我——”
钟衍的长指抵住她的唇,“嘘,好好想一想,这个问题等我下次回来,你亲自告诉我。”
回答得他不满意,她就完了。
今天是她当班,也是钟衍从美国飞回来的日子。
这些日子,梁家宁已渐渐熟悉业务,不再紧张得语不成调,也和机长们建立了互信,不过,必须承认钟衍在这里起了很大作用,是他偷偷告诉她很多关于机长们的小秘密,让她运用起来得心应手。
当频率调切换过来时,钟衍熟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CAAC1001,下午好,目前高度四千五。”
“M进近,下午好,下降高度至三千三,表速250,到达报告。”
“CAAC1001,下降告诉至三千三,表速250,到达报告。”钟衍坐在飞机上复述她的指令。
一切顺利,安排好前面几驾航班,她有条不紊地将钟衍所在的航班移交给塔台管制员,然后松了口气。到中午是交班的时刻,她和其他同事交代完事宜正要到大厅迎接钟衍,哪知透过窗口往下看,塔台那边的工作员匆匆跑进,又匆匆跑出,显然出了什么大事!
心没来由地一咯噔,不祥的预感袭来。
而本该在五分钟前降落的飞机,此刻仍盘旋在M市机场上空,飞机上的乘客已渐渐察觉不太对劲,焦躁不安地大呼小叫,乘务员们强自微笑着安慰每一个按下呼叫键的乘客。
此时,被钟衍叫进来的乘务长,战战兢兢地问这位几乎不曾主动叫她们进驾驶舱的男人:“钟机长,您唤我?”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司靖平脸色也很难看,往日的嬉笑消失不见。
“一会儿你在广播里告诉大家,扣好安全带,把女士的高跟鞋放到座位后的袋子里,身体前弯,放在两腿之间……去吧,你们几个都集中在后舱的座位上,不要坐在前面。”
“机长!”乘务长的汗淌了下来。
“去吧。”司靖平尽量朝她笑了一笑,“用你们美丽的笑容让大家安静下来吧,我们会尽量把大家平安送到地面上去。”
“好,好的。”
乘务长被这种凝重又认真的氛围感染,应声而去。
钟衍朝着搭档多年的司靖平看了看,“想不到,我们也有遇到难以降落的一天,你,也去后面吧。”
“开什么玩笑。”司靖平没好气道,“我是那么孬种的人吗?再说了,肩章也不是白戴的,要闯就闯嘛!”
钟衍闭目调息。
不用看,停机坪上一定早已安置妥当,在候机楼内会有那个仰望天空,默默等他归来的身影吧。一年内,他不能让她失去两个最重要的人,就算她并没有承认,他也会坚持下去。
双发熄火,如今只能靠机上自带的应急风力发电机为电传系统提供动力,至于能不能平安降落——
凭运气。
三天后。
拿着厚厚一叠报纸去市立医院探病的梁家宁,在住院部病房看到一个坐在床边,有说有笑的女人,正是钟衍的前未婚妻郝嘉利。
她立即走进去,二话不说扶起床上半卧的男人,“你刚吃过饭,又吃东西,小心出院以后胖得进不去机舱。”
郝嘉利嘻嘻笑道:“家宁,你是怪我给他带好吃的?”
身子一僵,梁家宁干笑着说:“不是啦,你来看他,当然是要带礼物,但是他控制不住去吃,就是他的不对!医生说他的伤不重也不轻,上筋动骨一百天,要好好调理,不能吃辛辣油腻的东西……不好意思啦。”
这个梁家宁真的变了,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好客气,坐在钟衍家犹如一个初次到访的客人,而眼前的她,主动替钟衍开口,也不管他是不是赞成,俨然是老婆在管老公的准架势。
郝嘉利感慨地点点头,“有家宁在,我也放心多了,好啦,我会顺便去隔壁看望一下靖平,阿衍,你休息吧。”
病床上绑着石膏的男人以眼神示意再见。
郝嘉利前脚一走,梁家宁旋即就像受气的小媳妇站到旁边,低低地说:“好啦,你要觉得我霸道不讲理,现在就骂吧。”
钟衍扬起眉,“我干吗骂你?”
“我方才很凶是不是?”梁家宁的脑瓜耷拉下来,“不过,我是不会道歉的,虽然——我也觉得有点对不住她,嘉利对你真的很好,我相信她对你的感情不比我对你少。”
“所以?”他气定神闲地看着她。
“那天你问的问题,我该回答了——”她正襟危坐,深吸一口气,“那就是我、不、让!”
他完好的那只手掏掏耳朵,“我听不到。”
“我、不、让!”她极力嚷,“你不是东西,我干吗要让?”物品可以割爱,人却不可以。
“你就不能换一个好听的说法。”什么叫他不是东西……
“郝小姐自幼在家人的呵护下长大,她向往独立,才会在遇到危险时独当一面,而我从小就渴望家人的温暖,所以,一旦成为我的家人就会被粘……”她自嘲地笑笑,“有时,我甚至不知怎么表达我对家人的重视才好,你看,音音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怎么忽然改变想法了?”他不动声色。
“你那时遇到飞机故障,我,我就发誓,只要老天爷让你平安回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啊,我是说,我一定不会再错过你——”
内心笑个半死,钟衍辛苦地忍着,不想气走她,“你就不怕那个几率微乎其微?”其实当时迫降那会儿,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根本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钟衍。”她忽然扑上去搂住他的脖颈,“我很听话的,只要天气预告说要下雨,我就一定会打伞,虽然十之八九是白拿……但对我来说,只要那个可能性存在我就不会放弃,只要你跟我说,你不会离开我,我就一辈子也不会离开你的身边。”
这个傻丫头啊……眼圈微热,他不再说什么,低下头亲吻她的唇。
忽然,张张报纸的摩擦声引起沉溺在情潮里的他注意,钟衍瞥向那碍事的存在,“这是什么?”
“这个喔。”红唇泛着水泽,她柔柔地笑道,“因为很多报纸都刊载了你的英勇事迹嘛,我给搜集起来,不过上面只说乘客无人死亡,你折断了前起落架,没提到你还折断了手骨——唔——”
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热切的吻又降临在她的唇上。
许久之后,钟衍先提出一个建议:“将来咱们结婚也定在感恩节吧,还是那家东方假日酒店。”
“好啊,我喜欢那里。”他们就在那里碰面的。
“那你在皱什么眉?”
“就是——”
“就是要等三年后嘛。”
“钟衍……”
“反正我不急,你多粘着我点就好,不然我不敢保证会不会被勾走。”
“谢谢你。”
“这份情你如何报?”
“以身相许好不好?”
“说到要做到。”
“好。”
病房外,郝嘉利与对面走来的钟母碰头,不等钟母开口,她主动地笑,抹去眼角的一滴泪。
“伯母,是我来迟了啊。”
钟母听出她的意有所指,并无追问当年的事,反而和蔼地搂了搂她,“嘉利,做伯母的干女儿好不好?从你小时候我就想听你喊一声‘妈’。”
“妈——”勇敢地喊出那一声,心,也随之释然。
这才是她郝嘉利的爽快作风!
今生遇见你,我感恩。
今生能爱你,我感恩。
今生你爱我,我感恩。
今生不分离,我感恩。
“我爱的人,一年到头几乎都在天上飞来飞去,他能平安回家,回到我的身边,我感恩——”
恩深情来报。
(完)
内心笑个半死,钟衍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