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这么急干吗,坐一会儿,反正现在老大们都走了,我放歌给你听。”周海叫住了我。
说实在的,周海帮我查这些东西我还是很感谢他的,也不好意思直接闪人。便说:“你这里有什么歌,我想听钢琴、小提琴什么的,流行歌就不听了。”我故意刁难他。
“有有,这里有《蓝色多瑙河》、《梁祝》,马上放给你听。”说着周海打开了电脑里的音乐。
我没有想到随口说说,周海还真的就有,便坐了下来。真正一坐下来,我就不想动了,旋转的皮靠椅那么软,那么舒服,天籁般的音乐水银泻地般从四周漫过来,那么的动听悦耳。我闭着眼睛听着,一会儿的工夫就舒服地睡了过去。这一觉睡得又沉又香,真想一直这么睡下去。
“快醒醒,叶子,叶子!”我在周海的一阵摇晃中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便看到周海那张放大了的脸,吓得尖叫起来:“啊——”
周海笑起来:“行了,祖宗,别叫了,再叫也没人听见,现在一个人也没有。”
我揉揉眼睛:“现在几点了?”
“刚好十一点,同志,你在这里整整睡了三个小时。”周海双手抱胸看着我说。
“什么!周海,你为什么不叫我?”我听了都快哭了。
“我看你睡得太沉了,想让你多睡一会儿,不忍心叫醒你。”
“死定了,今天我还有很多东西要复习。”说着我跳起来。一件工衣在我身上滑下来,掉到了地上。我捡起来:“这工衣是谁的?”
周海讪讪地说:“是我的,我担心你睡了着凉。”
“你偷看我睡觉!”我把工衣甩到他身上,板着脸说。
“冤枉啊,我在学习,看都没看你一眼,不信看看我的资料,全在这里呢。”周海指着他的桌子上的一大堆资料说。
“真的?”我半信半疑。
“真的,骗你是小狗。”周海一本正经地说。
“好吧,我就相信你。我要走了,拜拜。”不相信又能咋的,还不如快闪。
“叶子,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现在厂外的治安可不太好,刚发了工资,昨天晚上就有一个女工被抢劫了。”
我撇了撇嘴:“我又没钱,不怕抢,把身上全部钱给他也就是几十块。”
“那就更惨了,那些抢劫的看到你没钱,劫不到财就劫色。”周海夸张地说。
我听了心里毛毛的:“别说了,再说下去我赖在这里不回去了!”
周海笑了:“嗯,看到你是女同胞的份儿上,我勉为其难,送你回去吧,怎么样?”
“那就谢谢了。”
一路无话,临到屋了周海才对我说:“别太累了,注意休息。”
我点点头,却没再说什么,不知道这个时候应该对他说什么,只能是点点头便上去了。透过楼梯里的窗子,还可以看到路灯下的周海站在那里望着门口。
我回到屋里仍旧开始复习,临到考试了,可不能因为一时的偷懒就前功尽弃了。
考试的日子到了,请假又是一个麻烦。以我对吕小珍的了解,她是不可能给我连批两天假的。但没办法,我还是硬着头皮跟她去请假。
“你说你要请两天假?谁给你看着产线?”吕小珍坐在车间电脑前面,看都不看我一眼。
“我跟陈咏梅讲了一下,她说可以帮我看一下产线。”
“她说可以就可以啊,她认识你线上的人吗?出了问题怎么办?”
反正假是要请的,考试是一定得去的,我的口气强硬起来:“如果主管不放心我的产线,那我去找薛课,请他给我安排一个人看产线。”
“你把薛课抬出来我就怕了?我说不能请就不能请!”吕小珍口气更硬。
我把脖子一梗,站起来便拿起了旁边的内线电话拨到了薛松办公室。电话通了,薛松的声音传来:“你好,哪位?”
“薛课,我是叶子。这个周六周日我想请两天假参加自学考试,产线暂时由陈咏梅帮我看着。”
“这个事你得先跟你的主管讲,她批了就行了。”
“我已经跟她讲了。”是跟她讲了,可是没有批。不能对薛松撒谎,那只有话说一半吧。
“跟主管讲了就行了,没事,你去考试吧,祝你考个高分。”
“谢谢课长,没事我挂了。”
我把电话挂了,对吕小珍说:“现在薛课已经批了我的假,他祝我考个高分。”
然后趁着吕小珍还没有回过神来,溜了。至于吕小珍反应过来以后怎么整我,不管了。
两天的时间在不同的考场连续作战,是一件很耗费精力的事。考完最后一门,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在公交车上我就睡着了,当司机把我摇醒时,已经是终点站了。
可能是在公交车上睡觉时着了凉,当天晚上回去,我就开始发烧。我买了一些退烧药吃了,第二天觉得好了些,便去上班了。已经请了两天的假,再不去上班,吕小珍不知道怎样剋我呢。
周二早上我起来刷牙,含着的刷牙水哗哗往外流。我努力含住水,却发现脸颊左边的肌肉动不了。我心里一慌,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没感到异常。对着镜子一笑,发现眼睛嘴巴全歪了。我吓了一跳,忙叫着:“华丽,你帮我看看,我的脸怎么啦?”
高华丽进来看到我歪着的脸却乐了:“你什么时候有特异功能,可以把脸歪成这样?”
“不是,早上起来脸就变成这样了,不是我故意歪的,现在就是这样子。”我都快哭了。
高华丽确定我不是故意跟她开玩笑时,也慌了:“怎么办,到医院里看一下吧。”
想到又要请假,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吕小珍开口了。来到车间,我也没什么主意,就把这事跟程颖颖讲了一下。程颖颖想了想,就跟我说:“这样吧,你中午吃饭的时候到厂外面的那个西医诊所看一看,提前一点儿走,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可以不用跟吕小珍请假了。”
我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便照着程颖颖的话,中午吃饭时去了一趟诊所。给我看病的是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医生,把我的脸端详了一下,便拿着处方笺刷刷地开了药递过来:“去交费拿药就行了。”
我疑惑地接到单子看了看,上面龙飞凤舞也不知道写了什么:“这就可以了吗?”
“可以了,你拿了药回去吃,吃完这个疗程再过来拿药。”男医生淡淡地说。
到了交费处,把单子递过去,女收费员算了一下,头也不抬地说:“一 百二十块。”
我听了一阵肉疼,平时身上的钱都不会超过五十块的,为了看病,特地又取了二百块,这可是存着预备给弟弟的大学学费。但是想到吃了药,脸就会好起来,也顾不上心疼了。
手里拿着一大堆的药片,心里便不再那么着急了。我按纸包里所写的方法,按时吃药,不敢有一丝马虎。药片进了肚子,平时连走路都能睡着的我再也不困了。晚上躺在床上一点睡意都没有,睁着眼睛到了天亮,一骨碌爬起来,精神百倍。
我没有感到异常,仍旧吃着药,接连三天,都没有睡过觉。脸上并不见好,眼睛嘴巴鼻子还是歪的,但是能感到皮下的组织在一阵一阵抖动着。我隐隐感到有些问题,便去问那个中年男医生。那医生听了我的情况,又给我开了一个疗程的药,让我停药一天再接着吃药。
停药一天,马上我就觉得困得要命,从没感到上班这样难过,恨不得马上躺回床上去。看到吕小珍一走,便让程颖颖和梁小玲看着产线,我下班回去睡觉了。这一觉从下午五点多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的七点,睡得跟死猪一样。第二天开始吃药马上又不困了,症状如前几天一样。
我从没想到,医生也会骗人。在我脸歪了、吃了四个疗程药之后的第十五天,看着镜子里越来越歪的脸,我心里非常着急,会不会从今以后我只能顶着一个歪脸来面对世界?我心里像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在面临毁容的可怕后果下,我心惊肉跳,恐惧得吃不下饭。
怎么办?
我看看四周,所有的人都是一副忙忙碌碌的样子,没有人关注自己。这个时候,我多么希望父亲能在身边。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是一座山,他顶起了我们家,不管遇到什么问题他都是有办法的。可现在父亲却在千里之外,更何况,我已经长大,遇到问题,只能自己拿主意。但是惶急之下,我还是打了一个电话回家,见不到亲人,听一听声音也是好的。
“叶子,你在深圳辛苦吗?”电话那头,父亲关心地问着。
“不怎么辛苦,比起在家种地,好了很多。”我压抑着,故做轻松地对父亲说。
“那你平时自己要注意一点,出门在外,别太节省了。”
“知道了。”我低声说,“你跟妈的身体还好吧?”
“我们还好,只是一些老毛病。你没事吧?”父亲敏感地问。
“我,没事,很好,很好……”生病的事,不能提,告诉父亲,他不知道会有多担心呢。
“你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跟爸讲,没事的。”父亲捕捉到了我压抑的情绪,关切地说。
“我……没什么事,就是生病了。”到底没忍住,我的眼泪掉了下来。
“叶子,莫急,你说一下什么病。”
我定了定神,把事情告诉了父亲,他果断地说:“去人民医院,不要管那么多!”
父亲是一个农民,农民都相信政府,人民医院是政府开的医院,能治不好吗?我很清楚父亲的逻辑,无论如何换一个医生是势在必行了,那就去人民医院吧。
这次请假让我颇费脑子,最后是看到薛松和吕小珍一起在讨论事情的时候插了进去。我把情况大致讲了一下,吕小珍没开口,倒是薛松马上关切地说:“既然是有病,那就马上去看,耽误了就不好了。今天你先到医院找个医生看一看,具体怎么治,大概要花多少钱,我估计你这个病不是什么小病,可能要花不少钱呢。”
想起我已经为了这个病花了不少的钱,我又心疼又发愁:“我现在卡上已经没钱了,如果再要花个两三千,只能跟厂里借钱了。”
“怎么弄的,你的钱花到哪里去了,在这个厂两年多,连两三千块钱都拿不出?”吕小珍问道。
我咬着嘴唇,实在不想说到家里贫穷:“我的钱,全部寄到家里去了,我家经济状况不好。”
薛松听了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拍拍我的肩:“没事,钱的事你先不用发愁,我们来给你想办法。你先去医院吧,不用打下班卡,回来了再说。”
带着薛松主动借我的三百块钱,我走进了人民医院五官科。那个医生看了看我的样子,问了一下大致情况,就对我说:“你这个病要做针灸才能好,你到七楼康复中心去找一个黄医生,把病历给他就行了。”
我听了有几分疑惑,真的可以治好吗,不会又是骗钱的吧。但也不敢问太多,依言来到康复中心找到姓黄的医生,把病历递过去。
“你这个是面部神经受压,又叫面瘫,多少天了?”跟西医院那个男医生不同,头发花白的黄医生一张嘴就说出了病患名称。
听他这样一说,我燃起了一线希望:“已经半个月了,医生,我这个病能治好吗?要花多少钱。”
那个医生看到我穿的厂服,大概知道我是一个没钱的主儿,耐心地说:“这个病要做针灸,你已经得病半个月了,就要做半个月的针灸。这个病是得了几天就相应做几天针灸,你要是第一天就来这里了,那就做一天就行了。”
“那要多少钱?”我又问了一次这个问题。
“每次大概八十块左右,半个月下来大概要一千二吧。”
我听了这下倒不心疼钱了,一千二就一千二吧。但是另一个问题又出来了:“做针灸半个月,是不是每天都要来?”
“当然是每天要来。”黄医生笑着说。
长长的针一根一根插在我脸上的各个穴位,并不疼,但还是害怕。然后医生就在针头上放艾柱开始烧,告诉我做一次针灸大概要两个小时左右。躺在病床上,我满怀心事,又在发愁怎样才能请到假治病。
好在薛松是开明的,他批准我每天上午请半天假去治病,下午回来上班。钱的事我就不敢再麻烦他了,在陈咏梅那里借了一千二百块。接下来的半个月里便每天早上坐车到医院做针灸治疗,脸一点一点好起来。每天坐在公交车上,看着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群,我的心开始平静下来。路边的风景很好,深圳是一个漂亮的城市,但是一直以来我太忙于追逐自己的目标了,从没有闲心欣赏过。
当你匆匆奔向你的目标时,你就会怱略身边很多美好的风景,适当的时候停一下,你就会发现生活并不是那么单调,还有各种的色彩和阳光。
25.花儿开在春风里
治病的日子里,整个人的心态是放松的。想一想还是前一阵子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用力太过。我反省着自己,加上自考已经过去了,便有意悠闲起来。下了班会看看报纸,再到华开的书店里看一看,有时也会到周海的办公室坐一坐。
一天我看病后回来车间,正坐在办公桌上看报表,一个人从后面把我的眼睛蒙住了。“谁呀,这么大胆,上班时间呢!”
“猜猜我是谁嘛!”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来,明显这声音是压着嗓子发出来的。
我略略一想,便说:“杨燕,快把手放开,上班时间不能这样。”
“靠!这也给你猜出来了,你不是看到我了吧?”杨燕把手松开,笑着说。
“这有什么难的,现在这个时间,我底下的那帮人是不敢跟我这样开玩笑的。那帮组长也一个个正经得很。只有你,又顽皮,又有时间。”
杨燕在我旁边坐下来,笑得跟一朵花似的。我看着她有几分诧异,这些日子没怎么跟她玩,但是却感觉她变了。仔细看了看,又没看出是哪里变了。
“看什么,色狼一样。”杨燕半笑半嗔,眼神妩媚。
我嘀咕着:“怎么看来看去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可是又说不上哪里不 一 样。”
“哪里变了,我又没整容。”
我再看了看她:“是气色变了,人红润了。杨燕,你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
“怎么说我有喜事呢,都在一个车间里上班,哪会有什么喜事。”
“嘿嘿,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你升了助拉,还不是喜事?你还没有请我吃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