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开插进来:“在产线干活能不辛苦吗,林老板你又不是不知道。”
“还好吧,习惯了。”我轻描淡写。
林永鹏听了若有所思,好一会儿才说:“听华老师说你经常在报纸上写诗,能不能给我看一看?”
“我那个算什么诗,让人笑掉大牙的,只是写着玩,又当不了饭吃。”我连忙说。
“叶子是习惯性的谦虚,这个厂里的女孩子我见多了,叶子是最有特色的一个。”华开笑着说。
“最有特色?什么是最有特色?每一个女孩子都是特别的,都有自己的特色。”我说。
“你老家在哪里呢?”林永鹏继续问我。
“我家在宁夏,很远。很多人都不知道宁夏在哪里呢。”
“那你家那么远,回一趟很不容易,平时肯定想家吧。”
“还好,我平时很忙,没有空想家。”我还是淡淡一笑。
华开喝着啤酒,豪气冲天:“好男儿志在四方,婆婆妈妈的,谁有空想家!”
我听了“扑哧”一笑:“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那男儿郎。”看《霸王别姬》就只记住了这句台词。
林永鹏听了也莞尔一笑:“华老师常年在外,家里只剩下老婆持家,两地分居,你不想才怪!”
听到林永鹏提到华开的老婆,我心里一跳,目光不由得向坐在边上一直没有出声的张秀婷看过去。张秀婷的眉毛微微一挑,却还是面无表情。华开嘿嘿一笑:“我老婆,她太土了。”
“你老婆应该不会土吧,你不是说她在家里教书吗?比起农村妇女,强很多吧。”我说。
“这个土,不是穿衣打扮上的土,是观念上的土,她居然跟我说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你说土不土?”
“那你有福气啊,找了一个对你忠贞的老婆。”林永鹏喝着啤酒笑着。
“这是什么福气?!这就是土啊。一辈子只爱一个人,都什么时代了还是这种观念。再说了,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华开吃得出了汗,脸上红光满面。
“外界的诱惑太多,一生只爱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的都不是平常的人。”一直没有开口的张秀婷忽然插了进来。
“是啊,一辈子只爱一个人,能做到的都不是平常人。可我们都是平常的人,能做到这一点吗?”林永鹏说。
我听了沉默了,爱情是一个女人的全部,尽管我还没有谈过恋爱,但是对于爱情我早已有了自己的理解。我总以为只要相爱了,就要互相依持白头到老,我总以为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两个人一起风雨同路,然后在七十岁的时候一起看夕阳。华开关于爱情所谓的“新观念”,让我对自己一直以来所相信的爱情观产生了怀疑:难道婚姻真的是爱情的坟墓?
吃过饭,林永鹏提议我们去唱歌。华开第一个响应,张秀婷一切让华开做主。我看着酒店餐厅里豪华炫目的灯光,忽然就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我不属于这里,这里的一切都跟寒酸的我格格不入。我也不想去唱歌,只想回我的屋里,只有在那个临时的小窝待着,我才是安心的。但是华开跟林永鹏都兴致高昂,拿了一大通的理由劝我一起去。想到回去还得自己掏钱打车,我只好跟他们来到酒店里的KTV包间。
林永鹏的歌唱得很好,一曲《少年壮志不言愁》唱下来,华开和张秀婷都毫不吝啬地把掌声送过去。接下来华开唱了一首《敖包相会》,张秀婷唱了一首《梦里水乡》,唱得都很不错。特别是张秀婷的《梦里水乡》,婉转缠绵。
转回头看见你的笑脸
心事全都被你发现
梦里遥远的幸福
他就在我的面前
……
唱到结尾部分,张秀婷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泪光,她跟华开这一段感情,终是痛苦多于幸福吧。我听了却不由得想起了赵响,我的心事他全都知道,但是我梦里遥远的幸福却依然遥远。正在我失神的时候,林永鹏把话筒递到了我手上:“叶子,还是唱首歌吧,来了就玩个尽兴。”
“我唱得不好,你们别笑我。”我有些迟疑地接过了话筒。
“不会,随便唱吧,重要的是自己高兴。”林永鹏说。
“那叶子唱什么歌呢?”华开问。
我想了想:“那就来一首《追梦人》吧。”《追梦人》是我平时最喜欢唱的一首歌,旋律是非常熟悉的。音乐缓缓响起,我拿起话筒随着旋律唱起来: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让青春娇艳的花朵绽开了深藏的红颜
飞去飞来的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
秋来春去红尘中谁在宿命里安排
冰雪不语寒夜的你那难隐藏的光彩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的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声音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一曲唱罢,我有些怅然。林永鹏他们给了我一些掌声,又开始唱下一曲,我知道今晚属于我的歌声已是曲终,而属于我的精彩却从未出现,因为这里不是属于我的舞台。于是坐下,静静看着他们唱歌,静静等着曲终之后散场。
30.帮朋友往上爬,也是帮自己
回到屋里已经很晚了,让我意外的是高华丽居然还没有睡,看到我回来马上给我倒了一杯水:“回来了?先喝点水吧。”
我有些纳闷,高华丽怎么对我这么周到了?把水接过来想了想:“说吧,什么事,是不是又谈恋爱了,让我发表发表意见?”
“去,没正经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脑子里就想这些东西?”
“哦,不是恋爱了,那是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有搞不定的事,让我帮忙?”
“你怎么知道啊?”
“哼哼,你那些小算盘,我都清楚得很,没事你会给我倒茶吗?这个待遇可不是经常能够享受的。”
高华丽不好意思地干笑两声:“叶子,问你一下,你跟周海是不是很熟啊?”
我听了一下子警觉起来:“周海啊,也不怎么熟,能说得上话就是了。”
“那就行,那就行,你能不能帮我把他约出来,我想请他吃饭。”
我坐在床上嘲笑地看着她:“怎么了,喜欢上他了,想主动追求?”
“叶子,拜托,能不能请你的脑子想点别的,我是有事要他帮忙。”高华丽一副被我打败的样子。
“嗯,你想求他帮什么忙呢,说来我听听。”我闲闲地喝了一口水。
“行政部招文员了,要求是高中或中专毕业,懂电脑办公软件应用。我学电脑已经半年了,感觉还可以,现在招文员,我想去试试。”
“那就去试试呗。”
“这个文员是行政文员,比生产和工程的文员待遇都要好,听说厂里很多人报名了,我担心竞争不过人家。”
“所以你就想走后门,想请周海吃饭,是不是啊?”
“是吧。”可能我直白的话让华丽有些难堪,“叶子,你我还有杨燕,三个人是一起进厂的,你升了组长不提,杨燕也是助拉了,连后面来的程颖颖都升了助拉。叶子,我没你们的本事,升不上去也没什么。可是我实在难受,跟你们在一起都不好意思。叶子,你愿意帮我这个忙吗?”高华丽说着,一双眼睛热切地望着我。
听到高华丽这一番话,我感到一阵歉疚。我升组长以后,只顾着忙自己的事,竟然一点都没有体会到她的心情。这样想着,便说:“可是周海只是行政部的管理员,他实际的权力是很小的,未必能帮到你。”
“没事,他是行政部内部的人,对招聘的事肯定很清楚,不管怎么样,跟他拉拉关系总不会错的。”
“那好吧,我去帮你问问,但是你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免得到时失望。”
第二天上班我想起高华丽那档事,想打个内线给周海。但想起他那么热心地帮我查考场和座位,而我却那么长时间都没理人家,我又把电话放下了。还是亲自去一趟吧,到时先察言观色一番,再作打算。
平常周海在办公室很晚才走的。下班的时候绕到行政部,果然还在。周海抬头看到我进来,先怔了一下,然后就笑:“叶子,今天怎么这么有空,是不是想请我吃饭啊?”
看着周海这样油嘴滑舌,我知道他没有生我的气,便笑着说:“是啊,今天就是专程来请你吃饭的,怎么样,肯赏脸吗?”
我这样一说,周海倒先怀疑起来:“真的?骗我是小狗。”
我拉来一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什么蒸的煮的,请你吃饭就是请你吃饭,明天到芙蓉馆,去不去?”
周海把手伸到脑后抓了抓:“那个,叶子,你还真的请我吃饭啊,其实我只是开开玩笑,哪有让女生请客的道理,要请也是我请。”
我转头四处看看,偌大的办公室没有一个人,全下班了,知道时机已到,便说:“其实也不是我请客,是高华丽想请你吃饭,我只是一个中间人。”
“高华丽?就是跟你住一起的那个高华丽?她请我吃饭干吗?”想不到周海对高华丽还是有印象的。
“没事,就想请你吃吃饭,联络联络感情。”
“不行,叶子你得给我说清楚,她为什么请我吃饭,不然我不去。”
我看到周海一本正经的样子,只好实话实说。周海听了说:“这个,叶子,我真的帮不了什么忙,这事我做不了主。”
“不会吧,周海,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一个神通广大的人物呢,怎么这点小忙都帮不了呢?”没办法,我只好用上激将法。
“如果是你来应聘文员,我倒可以跟我舅舅说一说,这是我女朋友来应聘,让他关照关照。”
“你舅舅?你舅舅是哪一个,我怎么不认识啊?”我疑惑地问。
“我舅舅就是邬贵和,可我跟高华丽非亲非故,凭什么让我帮她?”
“哦,你舅舅就是行政部的经理啊?我一点儿都不知道呢。”我恍然大悟,“那这个忙你是一定可以帮的。”
“除非是我的女朋友,不然这个忙我是真帮不上。”周海不肯松口。
“不要紧,要不,你跟你舅舅说,高华丽是你的女朋友就行了,反正她也没男朋友。”我无赖地说。
“叶子!你不要太过分了!”周海生气了。
“周海,你就行行好嘛,反正这个文员谁做都一样,为什么不让高华丽做呢?”我第一次对一个男人这么低声下气。
周海看着我目光复杂,我知道他是拿不定主意,又说:“周海,在这里我的朋友不多,你算是其中一个,如果你都不愿意帮忙,我真的不知道该 找谁。”
可能是我的话打动了他,好一会儿他才说:“好吧,叶子,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忙的,你要记住,是你欠我的,不是高华丽欠我的。”
“哇,周海,你真好!你太好了,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肯定是会帮忙的。”我听了跳起来,拉着周海的手摇晃着。
“叶子,听清楚没有,你欠我的,以后要还的。”周海说。
“没问题,这个人情我一定还,是我欠了你的,没错!”我开心地笑着。
“可是我情愿你不还,再欠我一点,欠得你没办法还。”周海低声说。
我听了心里一动,发现自己还拉着他的手,不由得红了脸,赶紧把他的手放下,开始转移话题:“周海,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下班?”
“在等你呀,我总是想着你会在某一天推开办公室的门来找我,每天都很晚才走的。”
“你好爱开玩笑,说得跟真的一样,天知道你用这种小把戏骗过多少女 孩子。”
“呵呵,开玩笑的啦。在办公室里待着舒服,我都不想下班了。对了,我想还是让高华丽请我舅舅吧,让我舅舅先见一见她。”
“怎么请啊,我不知道。你帮我们约你舅舅出来好不好?”
“你呀,就让高华丽准备好钱,我去跟我舅舅说,到时候通知你就行了。”
“OK,一言为定。”
回屋里后高华丽已经等不及了,马上迎上来问:“怎么样,周海答应没有?”
“没呢,他说他只是一个小人物,人事上没有决定权,他不敢吃你这顿饭。”我故意逗她。
“这样啊?”高华丽泄气了,垂头丧气地坐在书桌旁。
“但是呢,他说他可以找他舅舅,也就是行政部经理邬贵和帮帮忙。”
“真的?叶子你不是骗我吧?”高华丽跳起来抓着我的手盯着我,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看到效果收到,满意地笑着说。
“这倒也是,那我的事算是成了?”
“这哪里就算是成了,这还只是开头第一步,后面的路还长着呢。”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接下来只能等。等周海说动他舅舅,只要他舅舅同意出来吃饭,事情才算成功一半。”
“还要等啊?下星期就要面试了,没时间等了。”高华丽又愁起来。
“没办法,我们只能等,如果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地去面试,不成就死了这条心吧。”在事情还没有确定之前,我不能给高华丽太大的希望。
等待是一件非常难受的事情,在等周海消息的那两天里高华丽的情绪波动很大,患得患失,看得出来她是度日如年。幸好在经过两天漫长的等待之后,周海那里终于传来了消息:邬贵和同意出来吃饭,但高华丽能不能进行政部做文员还得见过才能下定论。
我把电话一挂掉,顾不了正是上班时间,就到陈咏梅线上找到高华丽把这个消息告诉她。“记得要准备好钱。”我叮咛着。
“知道了,你忙去吧,现在还在上班呢。”高华丽低声说。
饭局依然设在芙蓉馆。在二楼的包间里,我跟高华丽坐定后好一会儿周海和邬贵和才一前一后走入包间。
周海把我和高华丽先后引见给邬贵和,点完菜,我们就一边喝茶一边寒暄着。邬贵和四十岁上下,跟人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笑眯眯的,给人一种非常随和的感觉。在之前,经理级别的人中,我只跟关胜平有过接触,而关胜平又总是不苟言笑、非常严肃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