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燕很平静地洗漱之后，跟我们挤在一张床上，不久就睡着了。我跟杨燕睡一头，睡下之后仍然不放心，把手伸过去一摸，手里湿漉漉的一片。我急忙起床开灯，一看杨燕泪流满面，把枕头都给打湿了。
第二天一早，我们起床上班，发现杨燕眼睛红肿，整个人非常憔悴。我就让她在家里休息，不要上班了。她现在这么一个状态，就算让她去上班我也担心她在工作上会出问题。
上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电脑系统里查到杨宇翔的电话。这个时候也许杨燕最需要的就是亲人的关怀了。
“谁呀？”电话里传来杨宇翔懒洋洋的声音。
“我是叶子。”
“什么事？”
“你能不能下班后去看一下杨燕，她遇到了一些事情，现在很不好。”
“她怎么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杨宇翔着急起来了。
我长叹一声，把事情大略跟他讲了一下，可能是杨宇翔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我现在就去找她，马上去找她。”
“你知道她住哪里吧？”
“不知道，她住哪里不肯告诉我。”
“那我带你去吧，十分钟之后，我们在厂西大门见。”
见到杨宇翔时，他的脸色十分不好。也是，任谁听说自己的妹妹碰到这种事情脸色都不会好。路上，杨宇翔忽然对我说：“你知道吗，我是一个失败的哥哥，很失败。当初燕子把何明凯带过来，我就知道会有今天的结果。我劝也劝了，骂也骂了，但是燕子反而跟那小子越走越近，同居了。”
我侧脸看着杨宇翔，想不到这个花心男也会自责。杨宇翔继续说：“燕子当初是跟我一起来深圳的，我叔还特别叮嘱我，让我要把燕子看好，别出什么事情。唉，我对不起我叔。”
“杨燕，她现在已经很难过了，一会儿见到她，你千万不要骂她了。”
“叶子，谢谢你。我不骂她，但是何明凯这小子，他别想好过，他要付出代价的！”杨宇翔阴森森地说。
我看着杨宇翔严峻的表情，没来由地一个激灵，他想干什么？
但是杨宇翔却不再说话了。由于杨燕住在我楼下，我先领着他来到杨燕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杨燕，快开门，是我。”
门开了，杨燕苍白的脸出现在我们面前。当看到我身边的杨宇翔时，她的眼睛就直了，嘴里嗫嚅着：“哥——”眼泪就掉了下来。杨宇翔走上前轻轻揽住她：“燕子，哥在这里，再没人敢欺负你了。”杨燕“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哥你怎么不早点把我打醒，当初我不听你的话你就应该打我……”
我眼里含着泪，轻轻替他们关上门。
晚上下班，我先去杨燕那里。开门的是高华丽，她手里还拿着几个大蒜。我进去一瞧，却见杨燕正挽起袖子准备炒菜。我一乐：“赶得早不如赶得巧，看来我就是有口福啊。”
杨燕说：“你去把碗筷洗一下，我们现在是吃最后的晚餐。”
“什么最后的晚餐，以后就再也没晚餐吃了？”
高华丽说：“杨燕过两天退房，要搬回厂里住。”
我问：“你真的要搬回宿舍去啊？”
杨燕说：“是啊，我哥让我搬回宿舍，一个人在外面住，房租很贵的。”
看来杨燕跟何明凯这次算是彻底玩完了，想来何明凯也真不是个东西，临到最后还要狠狠地在杨燕的伤口上撒把盐。换成我，我会恨他一辈子。
我说：“也好，住宿舍人是多了点，但是安全又省事。”
杨燕边炒菜边说：“我住到厂里，这些炊具就用不着了，你们拿去用吧。”
“你是多少钱买的？”
“现在就别提钱不钱的，你们拿去用就是了。反正这东西也值不了几个钱。”
我看看床上，已经放了一床新的被子，就问她：“你的闹钟买了没有？”
“买了，我哥一起给我买的。再说我明天就要上班呢，没闹钟迟到了怎 么办。”
杨燕回去上班，再也不提何明凯的事，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人。几天之后，她搬回到厂里的员工宿舍，工作上一天比一天用心。
两周之后，一个轰动全厂的新闻传来，行政部贴出了一张大大的通告：成品仓组长何明凯在下班途中被不明歹徒劫持殴打，被逼着将打电话骗家里的五万块钱寄到某个指定账户。何明凯脱身之后报警，警方查到账户的钱已经全部被一个戴鸭舌帽的男子取走。厂方提醒各位员工上下班注意安全，最好结伴而行。
通告一贴出来，大家都议论纷纷，都说现在的歹徒够猖狂，在厂周边竟然都敢做出这种事情。而杨燕却一脸的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直到几年以后有一次跟她聊天，她才告诉我，这事情是杨宇翔找人做的，除去一万块钱的酬金，还有四万块钱都在她手里。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不到这件事情竟然是杨宇翔找人做的。
提起这件事情，杨燕还是不能释怀：“我哥说不能白白便宜了他，不管怎么样都要给我讨一个公道！”
“也是，不管怎么说都是他对不起你，把你伤得那么惨！”
“过去的我已经不敢去想，一想起来，我就恨何明凯，更恨自己。”想不到几年都过去了，杨燕还在恨着他。
爱到了尽头，最后只剩下了恨，无穷的恨。
“四万块钱还是太少了点，也不想想你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我愤愤地说。是的，自那以后，杨燕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去了，对于感情却再不敢碰。也许何明凯给她的伤害，终其一生，都将是阴影！
杨燕的事情告一段落后，自考又在眼前，我每天除了上班下班，就是看书睡觉。每天在车间里工作十几个小时，回去后看书的时间总不够，又只能一再压缩睡觉的时间。好在一切努力和付出都是值得的，报了两门，两门都考个七十多分。
自考之后，我总算有点空闲，虽说陈咏梅怀孕挺了个大肚子，所有的事情都落到我的头上，但是有杨燕她们帮我，工作也并不很忙。一天，周海给我打来电话，这是他做了行政部组长快半年后第一次给我打电话，以致刚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反应不过来。
“叶子，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就把我给忘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 来了。”
“周海，我以为是你把我给忘了呢，这么久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给你打电话，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给我打电话啊。结果那么久你都不打，只好我打了。”
“嗯，找我有事吗？”
“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看。”
“什么东西？”
“你过来就知道了。”周海神神秘秘地说。
“到底是什么吗？”我有些不耐烦。
“是赵响的一些东西，怎么样，想不想来看看。”
“赵响？”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我有些发愣，“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是什么东西？”
“是照片。”
挂了电话之后在产线上督导着员工，好像刚刚做过一场梦似的，周海有赵响的消息，还有他的照片？他现在过得还好吗？是不是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他的家庭一定非常幸福美满吧。
下班后到行政部大办公室，周海已经挪位置了，以前的位置上写着一个陌生的名字。我这才想起他已经升职，办公桌肯定也换了吧。
“你还是跟原来一样，每天都那么晚下班吗？”
“差不多吧。现在是升了职，但是事情更多，责任更大，也挺忙的。”
无意中，我看到桌上的香烟盒，问他：“你怎么抽烟了，我记得你以前是不抽烟的。”
周海笑了笑：“只是应酬一下，也不是经常抽。”
“那你自己注意一点儿，抽烟毕竟对身体不好。”
“我会注意的。对了，赵响发了一些照片过来，我想让你也看看。还记得那年我们一起过年吗？时间过得真快，赵响都已经结婚成家了。”说着周海在电脑桌面上的文件夹里打开了一组照片。
“赵响结婚了？”尽管在之前，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是听到这个消息，心里还是忍不住地问。
“是啊，结婚了。”周海轻轻地说。
电脑里的照片是一组婚纱照，男的英俊女的貌美，仔细一看，那个男人果真是赵响。我目不转睛地看着照片里的赵响，凝视了很久，才轻轻地说：“这个照片拍得很好，新娘子很漂亮，赵响胖了一些，看来他过得很幸福。”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里没有酸味，只觉得他的新娘跟他那么相配，这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赵响是国庆节结的婚，我知道你当时很快就要自考，怕影响到你的考试，所以就没告诉你。”
“怕影响我考试？”
“是啊，怕影响你考试。其实，你的心事我都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一年我们一起过年一起包饺子，当时我就发现了，你看赵响的时候，眼睛是发亮的。”
“是吗？那已经是很久的事了。”再提起这些事，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但是我记得，我还记得你听到赵响有女朋友的时候，极力掩饰自己情绪的样子。后来每当我跟你谈起赵响，你眼里总是闪着光芒，就算他已经走了，你还是一样。我还以为，你跟他一直有联系呢。”
“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我低声说着，但是周海的话，却勾起了我的回忆，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他教我管理的基本知识，他把自己电子邮箱的密码和电脑的密码告诉我，他指点我如何管理产线……都这么些年了，一路跌跌撞撞地走过来，我早已不是那个懵懵懂懂的女孩，而如今他却已为人夫了！
51.站在上司的角度想问题吧
往事并不如烟，尽管我说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但是看着照片里的赵响，我依然心潮难平。我以为自己早已学会掩饰自己的情绪，我以为自己已经很坚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角有泪滑落，我急忙擦掉。
“叶子，你怎么哭了，是我说错什么了？”周海看着我有些慌乱。
我对周海挤出一个笑容：“你没说错什么，我只是……”只是什么，却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是的，很多事情都没办法说清。就像我这些年来想着赵响，一直都以为自己会很开心地看着他成家立业，但当真正看到他做了别人的新郎，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再想想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待着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出现，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之所以对周海的明示暗示假装不懂，对汤小平的公然示爱不感兴趣，原因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把赵响当成了一个标准，一个男朋友的标准。一瞬间，我心里掠过了许多事情，以前自己不明白的心事，刹那间都清明如水。
“叶子，你要赵响的照片吗？我给你复制一份吧。”周海热心地给我说。
“不用了。”赵响的样子已经永远长在了我心里，我不需要看着他的照片来加强对他的回忆。
“赵响都已经结婚了，你是不是也应该有新的生活了？”
“他结不结婚，其实跟我无关。”是的，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奢望过得到赵响的青睐。
周海看着我的眼睛低声而认真地说：“叶子，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好吗？”
两个人坐得那么近，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我也已经23岁了，应该接受一个男人做我的男朋友了吧。可是我的爱情，它光临了吗？我喜欢赵响的时候，见到他，我会心跳加速，我会脸红，我会不敢看他的眼睛。但是很遗憾，当周海说出让他做我男朋友的时候，我的心是平静的，我镇定地看着他，没有任何激动的反应！最关键的是，他跟我理想中的爱人相差得太远。
我把头扭到一边：“这个，我要想一想。”想一想，其实是一种委婉的拒绝。
“为什么还要想？我会尽我的能力，让你过得幸福一些。不用想了，叶子。”周海两手用力抓住我的两只胳膊，急切地说。他的脸是红的，他的眼睛是亮的，他看我的时候目光是炽热的，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热情。
我把周海的手拿开，柔声说：“周海，这种事情不是儿戏，我怎么能不 想呢？”
周海颓然说：“那你要想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可能要等到我发现开始喜欢你的时候吧。”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不喜欢我。”周海就像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凉水。
“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我所有的朋友一样。”
“叶子，你不喜欢我，是因为现在还在想赵响，对吗？”
“是的，我不想骗你。我一直都不能忘记他，有一阵子我以为把他忘了，其实根本没忘。”
“他已经结婚了。”
“是啊，我想了很多次，他会结婚，会成为别人孩子的爸爸，但是这个跟我想他没关系。”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理想中的爱人，应该像赵响那样。外貌可以不像，但是人品性格要像。”
“我想我永远都做不到像他那样的性格吧。”周海沮丧地说。
“所以，我跟你终究是没缘分。我谢谢你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照，但是我们真的只能做普通朋友。”我硬下心肠对周海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你再考虑一下，不行吗？”
“对不起，我只能说对不起。”我歉疚地说。
周海站起来，双手抄在裤兜里低声说：“唉，叶子，你不用说对不起，这个事情勉强不来。”
“如果没别的事情，那我先回去了。”我也站起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