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行政部办公室出来，穿过更衣室，出了厂房主楼就是餐厅前的小广场。广场里，那些漂亮的六角灯依然一盏盏亮着，想起刚进厂的时候总喜欢看这里的灯，现在却早已没了那份心情。广场的另一边就是报刊栏，我的脚步习惯性地朝那里迈过去。一边看着报纸，一边又不由得想起周海，也许从今往后，我们之间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可是我还是要等待符合自己理想的爱人，等待属于自己的那份爱情。茫茫人海，这个人在哪里，我不知道。或许我这一生都不会遇到他，又或许明天他就将出现在我面前。
高华丽仍然会不时跟我谈起周海，我只是听着，不再发表意见。心想着，可能过一段时间，周海把我淡忘的时候，他就会慢慢地发现高华丽的好吧。但是几天之后，高华丽给我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周海将申请调到武汉的分厂去。
“他的申请书交上去没有？”我急忙问。
“今天已经交上去了。”
“哦。”我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这件事情却一直压在我心里，周海申请调到武汉分厂，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心里想着，却没有去找他，也许他去武汉有更好的发展空间也不 一定。
两周之后我接到周海打来的电话：“叶子，我过两天就要走了，你能不能出来跟我吃顿饭？”
我听了愣了一下才说：“好，我一定到。”
我们是在附近的潮州菜馆吃的饭，席间周海要了一些啤酒，我们边吃边喝，倒是没什么话。吃了饭，周海说：“我送你回去吧，最后一次送你。”
我默应了，走在街上，来来往往到处都是人，情侣们手挽着手，貌似都很幸福的样子。我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子，突然就有想把他留下来的冲动：“ 周海……”
“嗯，叶子，你说。”
可是话到嘴边，我却说：“你怎么突然就想调到武汉去？”
“也不是突然，前一段时间，武汉的分厂规模扩张了，这边行政要调人过去。所有调过去的人，职位都会升一级。也就是说如果我去武汉，我就是主管了。”
“是这样啊，恭喜你，周大主管，祝你步步高升。”
“其实之前我一直在犹豫，后来你拒绝了我，我才下定决心要调过去的。”
“听说武汉的女孩子都挺漂亮，到了那边不要光知道工作。”
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楼下，我们停下来，周海说：“我给你一个电话吧，这是我家里的电话。”
“什么家里的电话？”
“就是我在湖北老家的电话，如果你想我了，又没有我的联系方式，你就打这个电话吧。”
说着，周海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本小小的通讯录，撕下其中的一张给我。我接过来说：“你撕给我了，那你呢？”
“家里的电话，我早就记熟了，有没有都一样。”
我把那个电话号码攥在手里：“那我上去了。”
“你等一下。”
我回过头：“还有什么事吗？”
周海忽然靠近我，路灯下，他的身影笼罩着我：“叶子，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我一愣，抬起头看他的脸。他比我高出半个头，昏黄的路灯下，他的脸棱角分明，比起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明显瘦了许多。我笑了笑，把手臂张开，周海便把我揽入怀里。他低着头，贪婪地呼吸着我身上的气味，我感到有液体从耳边流了下来，流到脖子里，凉凉的。我知道，那是周海的眼泪。
我闭着眼睛，听着周海“咚咚”的心跳，感觉有人在我们身边停下来，一会儿才打开门进去楼里。但是我们都没有动，良久之后，周海松开了我：“再见。”
我点点头开了门走进楼道里，透过每一层楼道的窗户，仍然能看到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楼上。再见，我的朋友，我轻声说，感谢你陪我走过了许多暗淡的青春岁月，请原谅我无以为报。一面走，一面有泪水掉下，我越走越高，直到后来楼道的窗户里再看不到那个伫立的身影。我走到房门口，开了门走进去，看到高华丽已经回来，便对她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手里一直攥着一张纸，那是周海给我的他家里的电话号码，我随手把它夹进书里。我知道，我是不会拨通这个号码的。我把书放回书堆里，抬头却看到高华丽看着我，目光复杂。
“叶子，今天周海请你吃饭了？”
“是啊，你怎么知道？”
“他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在一边听到了。”
“哦。”
“他没有跟你说什么吗？”高华丽期待地看着我。
“没说什么啊。”
“那刚才你们在楼下是干什么？”
“你看到了？”
“看到了。”
“只是单纯地抱一下，没什么。”
高华丽半信半疑，我也不想跟她解释那么多，毕竟我跟周海，从头到尾都光明磊落。
11月的深圳天气还很暖和，逛街穿一件单衣也不觉得冷。走在街上，总觉得身边少了个人。少了谁呢？我想着身边的这些朋友，周海去了武汉，程颖颖去了杭州，陈咏梅又请产假回去生孩子了，陆陆续续，很多朋友都走了。
只有一起进厂的杨燕和高华丽还在，她们跟我一样，还在这个厂里坚守着，也许有一天，我们也将散去。
来来往往，我们都只是深圳的过客。
朋友们都散了后，日子变得简单起来。我心无旁骛，每天上班下班，看书自考。专注的时候，自考也变得特别容易，时间也过得特别的快。很快，2008年的春节来了，接着又到了一年开工的时间。但是年后一开工，主管宋仕强却突然跳槽了，部门里来不及调主管过来，暂时由薛松带着我们的产线。我心里有些惶恐，如果再调一个类似吕小珍的主管，我的日子就难过了，还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自考呢。
好在这个时候陈咏梅的产假已经休完，虽然说做了妈妈后对工作有些漫不经心，但是她也是一个久经考验的老组长了，车间里的风风浪浪，她总会有自己的一套应对方法。只要她在，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总算有一个可以商量的人。
例行的早会，薛松照常在上面讲了一些老生常谈的问题，接下来却宣布了一个对我来说极具爆炸性的消息：“目前我们车间非常缺管理人员，我跟关生商量好了，决定让叶子代理主管，接手之前宋仕强所管理的产线。”
薛松这话一出，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么重要的决定，为什么之前没有跟我透露过半点口风？薛松在上面继续说：“叶子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我跟关生都相信她能挑起这个担子，我也希望大家多多支持一下叶子的 工作。”
早会开完了，我跟梦游似的从会议室里出来，我已经是代理主管了吗？刚要进车间，薛松把我叫住了：“叶子，你过来一下。”
我只好又跟着薛松进了会议室。薛松坐下，指着椅子对我说：“坐吧。”
我坐下来：“薛课，有事吗？”
“我找你来，一个是想问问，你对以后的工作怎么规划，另一个，是想跟你谈一谈，怎样做一个主管。叶子，你对以后的工作有没有做过规划？”
我心里想，你刚刚才宣布让我做代理主管，我怎么来得及去做：“我没做过。”
“叶子，你这就是准备工作不足了，你要有企图心，你明白吗？当你做着组长的时候，你就应该想一想如果让你来做主管，你会怎么做。”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薛松继续说：“现在宋仕强走了，给你留下一个摊子，现在你手下只有四个助拉，一个正式的组长都没有，你要做好应对。”
“这个我倒觉得问题不大，那四个助拉经过我的培训，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并且每个人都还带着一个人。我看可以这样，让她们四个都出来做组长，这样对她们也是一种激励。”
“那四个人叫什么名字？我只记得有一个叫杨燕。这样吧，下午我正好有空，安排一下，我跟她们一个个都谈一谈，考核考核，没问题就直接换成黄帽子。”
我把四个人的名字报给薛松，他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下来，一边记录，一边问我对这四个人的看法。末了薛松又对我说：“叶子，等一下回去，你就到接待文员那里领一个红帽子。你现在是代理主管，也就是说，拿着组长的工资，在做主管做的工作。除了工资，主管的那些待遇都会给到你。另外，关生已经给部门文员说过了，让她在大办公室给你安排一个格子间，电脑也帮你申请了，应该过几天就会下来。”
“谢谢薛课对我的关照。”
“不用谢。你现在虽然是代理主管，但也是一个主管了，有些话我不能不跟你讲一下。”
“请说。”
“做主管跟做组长最大的不同，就是没有人要求你怎样做事，也没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去做。很多事情你都必须考虑周到，否则就容易出纰漏。你要清楚，越往上，越做到高层，越没有人告诉你哪些事情应该怎样去做，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你怎么做，等着你告诉他们怎么做。所以你要做好工作规划，要建立自己的信息网，通过这个网，你能知道你应该知道的信息。”
我静静听着，生怕错过一个字，因为我知道现在薛松说的一定是自己的经验之谈，有钱都买不到的经验之谈。薛松继续说：“我们公司很大，人际关系也很复杂。小公司做事，大公司做人。你在回复邮件的时候，千万要谨慎一点，语气尽量平和。要是言辞尖刻的话，抄送到高层那里去，很容易就给人造成不良印象，在你不知不觉中就把自己的前途断送了。好了，我就跟你说这么多，你先回去吧。”
52.妒忌是世界上最防不胜防的事情
回到车间更衣室，我到接待文员处把黄色的组长帽换成红色的主管帽。刚把帽子换过来，就碰到陈咏梅和王丽苹一起出来喝水。看到我头上的红帽子，陈咏梅故意酸酸地说：“大主管，以后我们就靠你罩着了，以后多多关 照啊。”
“阿梅，你挖苦我也不用这样啊。你也知道我这个所谓的主管只是暂时代理一下，要多寒碜有多寒碜，底下连一个正式的组长都没有。”
“代理的主管也是主管啊，代理代理，几个月之后就是正式的主管了。”王丽苹腔调怪怪的，听起来也是酸酸的。
“唉，反正叶子的运气就是好啊，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就只能在组长的位置上老死了。”陈咏梅接着道。
“阿梅别这样说啦，以后还得请你们这些老组长多多关照呢。”我知道老组长们对于我做代理主管心里有抵触，毕竟在她们眼里我的资历还浅。加上我们都是级别相等的同事，平时相处谁也不比谁更高一些，而以后我将有对她们发号施令的权力，心里想起来，肯定是不舒服的，所以在她们面前，我必须低姿态些。
“开个玩笑啦，什么关照不关照的。”陈咏梅对我展颜一笑。
看到阿梅的笑容，我放下心来，我知道她起码是对我友善的，而我还是会用对待好朋友的姿态来对待她。
进去车间，我让杨燕把她们四个助拉召集起来，预备开一个简单的会。不一会儿，助拉们都过来了，看到我头上戴的红帽子，她们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种艳羡的目光。杨燕跟我熟悉一些，开玩笑地说：“叶主管，以后多多关照啊，什么时候也让我们升职啊。”
我笑着说：“我现在只是代理，只有义务没有权利。”
孙艳说：“那就在课长他们面前给我们美言几句也好啊。”
“行了，正式开会。”说着我把脸一板，正色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接手宋仕强以前管理的产线。目前我手上没有一个正式的组长，我已经向薛课长建议，把你们四个全部转为正式组长。今天下午，薛课会跟你们一个个进行面谈，看你们适不适合做生产管理，我希望你们有一个心理准备。”我把这个消息一公布，她们一个个面露喜色。
“另外，只要通过薛课面谈的助拉，回来都换上组长的帽子，先做一阵代理组长，等参加了全厂统一的组长培训以后，才能转为正式组长。”看着她们一个个用心听着，我继续说，“这期间，我们这个团队一百三十多个人全部在看着我们怎么做，所以你们都必须做出一个表率，把各项工作做好，明白吗？”
“明白了。”四个人齐声说。
我满意地点点头：“从明天开始，我不再给员工开早会，你们把人员分开，各自给各自管的人开早会。今天下班，我会在员工下班会上宣布这个消息，我早一点来，看一看你们开会的效果。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 出来。”
“没问题，我们一定尽量做到最好。”
会议之后我按薛松所说，开始做工作规划，把各项工作列出来，按轻重缓急做了一个时间表。正在电脑前面忙碌着，吕小珍走过来了：“叶子，这台电脑平时是我在用的，现在我要用了，你去用别的电脑吧。”
“好吧，我保存一下。”说着，我把文件保存到一个共享的文件夹里，把电脑让给吕小珍。但是我到旁边的电脑，却怎么也打不开，我只好向吕小珍求助：“小珍，这台电脑的开机密码是多少？”
吕小珍翻翻白眼：“我怎么知道，这台电脑宋仕强经常在用。”
又试了几个通用的密码，还是打不开，我急得满头大汗，却不知道问谁去。
着急之间，关胜平走过来：“叶子，怎么啦？”
“我要用电脑，但是这台电脑打不开，没有人知道密码。”
“你要是急的话，过去用我那台电脑吧，开机密码是我中文名字的小写拼音。”
“谢谢关生。”
“另外，碰到这种情况，你可以直接打电话到电脑部，让他们派一个人下来就可以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