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4)
田晓堂笑了笑,没说话。他看出了华世达对他的感激。尽管华世达没有明说,但那份不自觉地流露出来的感激他能觉察到。他想,韩玄德高兴,只怕一多半是因为唐生虎高兴了。华世达高兴,一多半又是因为唐生虎、韩玄德都高兴了。既然唐生虎、韩玄德与华世达都高兴,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就没有理由不高兴。身在官场,上司高兴就是下属高兴的最大理由。下属跟着上司,更多时候其实是“快乐着你的快乐,幸福着你的幸福”呢!
书记和局长唱起了对台戏
包云河前来上任这天,田晓堂早上刚到局里就被华世达叫了过去。华世达面无表情地告诉他,包云河今天将由市委组织部长甘泉水送来就任党组书记,请他通知上午10点钟召开机关干部大会,同时还要赶快落实好包云河的办公室和专车。说完就挥挥手,示意他快去安排,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肯说。
田晓堂知道,华世达心里显然不痛快。上面没让华世达兼任局党组书记,这不多见的情况已让华世达十分郁闷,现在又派前任局长来做党组书记,这更少见的搭配无疑给华世达带来了相当大的压力。包云河曾在局里经营多年,比初来乍到的华世达无疑更有号召力和影响力,如果包云河不愿支持、配合华世达的工作,那华世达将会寸步难行,甚至有被架空的危险。
田晓堂叫来王贤荣,告诉他,包云河今天上午要来就任局党组书记,让他通知机关干部10点钟开会。王贤荣闻言脸色大变,结巴道:“他不是还在等候组织处理吗?”
田晓堂看了王贤荣一眼,阴沉着脸说:“审查了几个月,没有发现大的问题,组织上对他进行了诫勉谈话,然后才安排了这个冷门职位,也算是给了他教训了。”这个结果显然是王贤荣不愿看到的,难怪他会大惊失色。
对田晓堂这番话,王贤荣没跟他较真,只是自言自语道:“党政一把手分设,党组书记又是以前的局长,这关系还真不好处理。”
田晓堂笑了笑,他明白王贤荣这话背后的意思。王贤荣现在并不担心跟华世达处不好关系,因为华世达已相当信任他。而对于过去一直不待见自己的包云河,王贤荣不可能与他处好关系,也不愿意处好这层关系。不仅如此,王贤荣还十分害怕面对包云河,十分担心包云河晓得了当时被网上炒作的内幕。如果包云河知道是王贤荣伸出的那只黑手,今后绝不会轻饶王贤荣。这是眼下王贤荣面对包云河的即将上任,紧张得几乎失态的深层次原因。
田晓堂缓缓道:“你也不是外人,我打开窗户说亮话,有些事情我自会替你保密,请你不用担心。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望你经常想想那个螃蟹的故事,放下过去的恩怨,正确面对跟包的关系,力争逐步改善。只有这样,才对你有利!”
田晓堂自称“说亮话”,其实还是谈得有点隐晦,但王贤荣哪会听不懂?听了田晓堂的话,王贤荣顿时放下心来,面带感激道:“谢谢您,田局长!我会按您说的去做。”
接下来,两人说起包云河的办公室和专车问题,都感到有些头疼。
因为华世达没用大办公室,包云河再用就不大合适,可让包云河用普通办公室,他会乐意吗?目前局里唯一的一辆旧奥迪由华世达用着,剩下最好的车就是一辆才用了半年的别克,让包云河用这辆半新别克,只怕他也会不高兴,甚至提出要跟华世达一样坐奥迪,毕竟他也是党政一把手啊。田晓堂理不出个头绪,只得对王贤荣说:“这两个事我们过会儿再商量,你先安排人去通知会吧。”
9点50分,田晓堂等几位副职跟在华世达身后,来到楼下迎候甘泉水和包云河。田晓堂没看见李东达的人影,就悄悄问华世达:“李局长呢?”
华世达说:“他刚才打电话来请假,说一大早已出发,前往浙江台州招商去了。”田晓堂噢了一声,暗想李东达只怕是借口外出招商,故意躲起来了吧。李东达不愿意看到包云河复出,自然就没有心情来迎接包云河的上任。
甘泉水带着包云河准时来到局里。待两人下车后,众人先跟笑眯眯的甘泉水握了手,然后又与包云河握。
华世达和包云河握过手后,笑道:“欢迎您!欢迎您!”
包云河说:“我今后将在华局长的英明领导下开展工作,还请华局长多批评,多指教!”
华世达忙道:“哪里哪里!您是局里的老领导,应该请您对我多批评,多指教才对!”
两人嘴上谦虚着,却有些言不由衷。
待华世达退到一旁,田晓堂便上前一步跟包云河握手,包云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手上暗暗用了用力,田晓堂心领神会,什么话也没有说。
陈春方与包云河握手时,夸张地叫道:“包书记,总算把您给盼回来了!”陈春方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不过这话显然不该在这个场合说。包云河略显尴尬,忙抽回了自己的右手。
开完机关干部大会,又送走甘泉水,田晓堂和华世达、包云河一起回到四楼。
见华世达用的是普通办公室,包云河显得有些惊讶,不过他马上就掩饰住了这种表情。
华世达与包云河聊了会儿,就问田晓堂,书记办公室是怎么落实的。田晓堂如实答道:“包书记原先用的是第二套大办公室,这套屋子一直也没有动……”
没等田晓堂说完,华世达打断道:“那就请包书记还是用原来的屋子。”
包云河忙摆手道:“不不不,我不能搞特殊化,也给我一间这样的办公室吧。”
华世达淡淡地笑道:“您千万不要顾及我。我过去一直在县里工作,用惯了小屋子,所以才没用那个大办公室。您已经用惯了大办公室,就没必要委屈自己!”
包云河说:“既然你能艰苦朴素,我为何就不能艰苦朴素呢?还是向华局长看齐吧!”
见包云河态度坚决,华世达也就不再坚持,对田晓堂吩咐道:“就按包书记的意见去办吧。”田晓堂忙说“好的”,心想包云河这是给他出了一道难题。目前四楼的普通办公室全占满了,除非他会玩魔术,凭空给包云河变出一套来。
华世达又问起专车,田晓堂根据局里的车辆状况,只能建议用那辆半新别克。华世达点头道:“委屈包书记几天吧。过段时间,我再想办法给您换部好点的新车。”包云河似乎很大度地说:“用别克也不错。”脸色却分明有点不好看。
从华世达办公室出来,包云河说要出去一趟,田晓堂忙安排自己的司机甘来生去送他。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田晓堂给王贤荣打电话。电话通了,田晓堂说:“贤荣你上四楼来,关于包书记的办公室和专车,刚才华局长和包书记商量了个意见,我们得抓紧落实。”
王贤荣却说:“田局长,对不起。家里临时有点事,我赶回来作下处理,下午才能回局里。”田晓堂一听好不恼火。他觉得王贤荣是故意躲开的,看来王贤荣并没有把他善意的提醒真正听进去。他本想叫来王贤荣,再合计一下包云河的办公室如何解决,可王贤荣来不了,他便决定单独去请示一下华世达。
华世达听他说了难处,笑道:“这事其实也好办。把你的办公室让出来给包书记用,陈春方的办公室也腾出来,你和陈春方都搬到大办公室去,两人共用一套大屋子。陈春方现在的办公室在楼梯边,正好改作接待室。我和包书记都不用大办公室了,不另外弄个接待室,客人来多了就没地方接待!”
田晓堂忙说:“您这个办法很好,就按您的意见去办。”他想自己大伤脑筋不好下手的难题,交给华世达却不费吹灰之力就轻松解决了,这就是权力的神威。华世达拿出的办法,他并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敢这么想。他不可能主动提出去换陈春方的办公室,那样就会得罪陈春方,但华世达作为局长却不必在意陈春方的态度。他有点奇怪,华世达说出这个解决办法时几乎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莫非华世达早就拿定了主意?又想,按华世达这个办法,包云河还是高兴的,而陈春方和他都不会乐意。他那套办公室本来就是包云河任副局长期间用过的,据说风水很好,很“发”人,走出了好几位大领导,和其他普通办公室相比,用这套屋子显然是包云河的最好选择。陈春方和他不乐意,自然是因为没有了单独的办公室,工作起来还是有些不方便,再就是两人都不愿意对方与自己同处一室,总觉得有些别扭。田晓堂虽有不同想法,却只能无条件地服从华世达的意见。他担心陈春方不会配合,又道:“陈春方那里,还是请您出面打个招呼。“
华世达说:“行。你打个电话,叫他过来一下。”
陈春方马上就过来了,听华世达提出换办公室的要求后,沉默半晌,表态还是很干脆:“没问题。我今天就搬过去。”下午,包云河搬进了田晓堂用的那套普通办公室。田晓堂问过包云河还有哪些事情需要他去办,就起身打算离开。他不想在包云河这里待得太久。过去包云河做局长,他跟包云河待得再久也不用顾忌什么。但现在真正的一把手是华世达,他不得不谨慎一些,免得给华世达造成一个他与包云河来往密切的印象。
包云河却想让他还陪自己说说话,就道:“别急嘛,再坐会儿!”田晓堂只得又坐下来,无话找话地说:“不知您明天怎么安排?”包云河叹了口气道:“我的小安排还得服从局里的大安排。现在不
比以前当局长,什么事都能自己说了算,没那么自由啦!”
田晓堂不由一愣,还没开口,就听见包云河低声说:“华世达装艰苦朴素,却让我们都跟着受累。他假惺惺地让我还用那个大办公室,分明是想把我往火山口上推嘛,我没那么蠢,才不会上当呢!”
田晓堂知道包云河心里有气,不吐不快。可对他的牢骚,他还真不便说什么。正为难时,有人敲起了门,总算替他解了围。来人是王贤荣,通知包云河明天上午参加班子成员会。翌日上午,华世达主持召开了包云河任专职党组书记后的第一次班子成员会。华世达首先表达了对包云河的欢迎之意。包云河马上接过话头,满脸带笑地说了些客气话。经历了一番磨难,包云河看起来似乎低调了许多。
接下来进入正题,华世达说:“今天开这个会,主要是商量在本周启动‘洁净工程’返工重修的事情。经陈主席与涂老板艰难交涉,涂老板终于与我们达成了协议,为返工重修打下了基础……”
田晓堂没想到,华世达在包云河第一次参加班子成员会时,就提起这项敏感的工作,一下子戳到包云河的痛处,估计会前也没有与包云河单独通气,这只怕会惹恼包云河。由此看来,华世达有时做事还真是欠考虑,不够老练,也可能是对包云河的脾气还了解不深,所以才疏忽大意了。
包云河果然变了脸色,不冷不热道:“既然让我参加这个会,我就得讲真话,讲实话,讲负责任的话,不能当和事老。我觉得,就这样启动返工重修好像不大合适。凭什么局里要拿出四分之一的重修资金?凭什么要对那个姓涂的作出让步?凭什么……”